馮驥才《人類的敦煌》(37)

吳道子和李思訓都是大唐一代宗師。唐玄宗命他倆在大同殿上描繪四川嘉陵江三百里風景。李思訓精雕細刻,畫了幾個月;吳道子逸興飛揚,只畫一天便擲筆而成。

吳道子屬於大寫意,下筆飛快,線條疾暢,人物全似被迅風吹過,衣袂斜飛,所謂“吳帶當風”。畫壇把他這種鮮明而爽勁的風格稱為“吳家樣”。李思訓又稱大李將軍,長於工筆重彩,尤善鋪染用孔雀石研制成的石綠色。畫面金碧輝煌,裝飾意味強烈,自成一格。其子李昭道繼承家法,人稱“小李將軍”。

 

(李昭道《明皇幸蜀圖》)

 

這兩位大畫家對莫高窟壁畫的影響明顯又巨大。

在線條運用上,明顯來自“吳家樣”的啟示。特別是那種爽快利落的長線,極具吳道子之精神。這幅“白描人物”(莫高窟第9窟中心柱),兩人臨風而立,袍帶一齊飛舉,作畫時用筆的迅捷仍使人感到;畫工用筆技藝的嫻熟老到又令人贊嘆不已。畫史上所謂的“吳帶當風”,只有在莫高窟可以見到了。完成了中國化的唐代壁畫的標誌,是確立以線為主的藝術特征。這顯然受到了吳道子的直接影響。

 

在色彩運用上,處處都有李思訓大青綠風格的影子。青綠色是一種礦物性顏料,無論均勻鋪染,還是由深到淺的過渡,都很困難。李思訓暈染青綠既能繁華典麗,又能隱含縹緲。敦煌畫工掌握了這一技術,便使得大唐壁畫呈現出金碧相映、富麗堂皇的時代風格。

有唐一代,中國繪畫步入成熟。畫理上各樹一幟,技術上各有所長,題材上各有情鍾。韓干、曹霸的馬,韓滉的牛,王維的山水,各盡其妙,各占一方。無論寫真技巧,還是創作水準,已臻歷史高峰。大唐的開放帶來精神的自由,在藝術上則刺激了個性的張揚,形式獨創,以及形象內在生命情感的勃發。無意中,給佛教帶來了新奇感和吸引力。佛教便抓住這藝術的新風格而不放了。這很像17世紀歐洲風靡一時的華美熱烈的巴洛克藝術,被黯淡一時的宗教拿過去做了興奮劑。所不同的是,巴洛克藝術幫助了窮途沒落的天主教,而大唐藝術卻點燃了中國大乘佛教的輝煌,(韓干《照夜白》、韓滉《五牛圖》、王維《雪溪圖》。莫高窟大型經變畫。巴洛克風格的教堂、穹頂畫、祭壇。貝貝尼的雕塑。普本斯《掠奪呂西普斯的女兒》)

 

然而,佛教獨有的精神內涵,特別是對理想天國的描述,也給了畫家們盡情發揮的天地。

 

藝術,最終都是把理想形象化,理想主義永遠是人類藝術最迷人的主題,唐代佛教給畫家這個迷人的主題是凈土。

聰明的畫工們在描繪這塊凈土時,一半任憑想像馳騁,一半依據生活現實。

 

富有的大唐本來就把現實向理想推進了一步;畫工們又把天國拉近了一步,天國與人間,彼世與此世似乎只有一步之遙。

把理想現實化是大唐石窟的最大特色,這特色便是:人情味,俗世感和生命的意味,登上這曲折上升的木梯,進入層層雕梁畫棟的重閣,再一直步入這雲煙繚繞、溢彩流光的畫洞,是不是真的以為進入了永生而極樂的天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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