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些人認為速度是一種逃避,不是從生活中逃避,而是從死亡中逃避。多倫多大學的哲學教授馬克·金衛在現代速度崇拜方面有些頗具洞察力的著述。我們在一起喝咖啡的時候,他將話題從火箭發動機和寬帶互聯網轉移了出來。"不管人們怎麼想,有關速度的討論從來不是僅僅關注技術現狀的。這遠遠比它深入,回到了人類對先驗的渴望。"他說道,"很難思考這樣的事實,即我們都將死去;這是不愉快的,因此我們不斷尋找從我們自身的死亡率的意識中擺脫出來的方法。速度賦予感官的倉促感,是轉移注意力的一種策略。"

 

無論喜歡與否,人的大腦是被速度所固化的。我們從危險、忙碌、激動、悸動中獲得樂趣。從快速中獲得的強烈的感官刺激,快速引發了腎上腺素與去甲腎上腺素兩種化學物質的釋放—這會在性生活過程中穿過身體。昆德拉在談到"速度帶來的狂喜"時,他是對的。

我們不僅享受速度帶來的樂趣,也習慣了速度。我們成了加速器。當我們將車駛入車道,每小時70英里的速度顯得太快。然而,幾分鐘後,我們就會覺得很正常。上了一條很滑的路,將時速減慢到每小時30英里,再慢就顯得讓人咬牙切齒了。加速刺激了人們對速度的無休止的欲望。當速度放到每小時70英里時,我們在誘惑的驅使下,在加速器上再使點勁,將時速提到每小時80英里、90英里甚至更快。1899年,比利時的工程師建造了世界上首輛僅僅為打破速度紀錄而設計的汽車。其外觀為魚雷狀,由兩個電子發動機驅動,該車的車名"從不滿意"概括了人們對更快的渴望:永不快樂。

 

對加速的詛咒不僅限於高速公路,以上網沖浪為例。我們對網絡的鏈接速度永遠都會感到不滿。當我第一次開始嘗試寬帶調制解調器上網時,速度看上去像閃電一般。現在,好像感覺非常普通,甚至有點遲緩。當某頁沒能即刻下載時,我就失去耐心。哪怕只耽擱兩三秒鐘,也足以讓我點擊鼠標催促。唯一的解決方法似乎是更快捷的鏈接。

隨著我們不斷加速,我們同時間的關係變得愈加令人擔憂,愈加紊亂。任何一本醫學教科書都會告訴你,對細節的過分敏感的困擾是經典的神經質的症狀。將時間變成更小的單位的無情驅動—順便說一句,打響指只需1/5秒—使我們更加強烈意識到時間的流逝,更加渴望充分利用時間,也更加神經質。

時間的本質看起來也已發生變化。在過去,《聖經》告訴人們:"任何事物都有其季節,天下每一個目標都有其時間。"—誕生的時間,死亡的時間,治療的時間,哭泣的時間,大笑的時間,愛的時間,諸如此類。在《堂吉訶德》一書中,塞萬提斯注意到並不是所有的時代都一樣的。然而,在每周7天每天24小時的世界里,所有的時間都是一樣的:我們周六支付賬單,周日購物,將筆記本電腦放到床上,通宵達旦地工作,狼吞虎咽全天的早餐。在寒冷的冬季反季節吃進口草莓,終年都吃一度僅在復活節進食的十字面包。有智能電話、呼機、互聯網,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情現在永遠都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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