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喜笑著將她體味到的類似螞蟻、青蛙、叭兒狗的三種不同形象說與胡會。胡會也笑了,現出很滿意的神態,然後甩給吉喜一條剛打上來的細鱗魚,看著她一點點地吃掉。吉喜進了屋,在昏暗的室內給胡會準備茶食。胡會突然攔腰抱住了吉喜,將嘴唇貼到吉喜滿是腥味的嘴上,吉喜的口腔散發出逝川獨有的氣息,胡會長久地吸吮著這氣息。

 

“我遠遠走來時是個啥形象?”胡會咬了一下吉喜的嘴唇。 

“螞蟻。”吉喜氣喘籲籲地說。 

“快到近前呢?”胡會將吉喜的腰摟得更緊。 

“青蛙。”吉喜輕聲說。 

“到了你面前呢?”胡會又咬了一下吉喜的嘴唇。 

“搖著尾巴的叭兒狗。”吉喜說著抖了一下身子,因為頭上的乾草屑落到脖頸裏令她發癢了。 

“到了你身上呢?臉貼臉地對著你時呢?”胡會將吉喜抱到炕上,輕輕地撩開了她的衣襟。 

吉喜什麽也沒說,她不知道他那時像什麽。而當胡會將他的深情有力地傾訴給她時,扭動著的吉喜忽然喃喃呻吟道:“這時是隻吃人的老虎。” 

 

火爐上的水開了,沸水將壺蓋頂得噗噗直響。吉喜也顧不得水燒老了,一任壺蓋活潑地響下去,等他們濕漉漉地彼此分開時,一壺開水分明已經被燒飛了,屋子裏洋溢著暖洋洋的水蒸氣。 

吉喜在那個難忘的黃昏盡頭想,胡會一定會娶了她的。她會給他烹茶、煮飯、剖魚、餵豬,給他生上幾個孩子。然而胡會卻娶了另一個女人做他的妻子。當吉喜將滿是鱗片的刳魚水兜頭澆到新郎胡會身上時,她覺得那天的太陽是如此蒼白冷酷。從此她不允許胡會進入她的屋子,她的煙葉和茶點寧肯留給別的男人,也不給予他。胡會死的時候,全阿甲漁村的人都去參加葬禮了,惟獨她沒有去。她老邁地站在窗前,望著日夜川流不息的逝川,耳畔老是響起沸水將壺蓋頂得噗噗的聲響。

 

產婦再一次呻吟起來,吉喜從胡會的畫像前離開。她邊挪動步子邊嘟囔道: “唉,你是多麽像一隻出洋相的猴子。”說完,又慣常地罵了上帝一句什麽,這才來到產婦身邊。 

“吉喜大媽,我會死嗎?”產婦從毯子下伸出一隻濕漉漉的手。 

“頭一回生孩子的女人都想著會死,可沒有一個人會死的。有我在,沒有人會死的。”吉喜安慰道,用毛巾擦了擦產婦額上的汗,“你想要個男的還是女的?” 

產婦疲憊地笑笑:“只要不是個怪物就行。” 

吉喜說:“現在這麽想,等孩子生下來就橫挑鼻子豎挑眼了。”吉喜坐在炕沿前說,“看你這身子,像是懷了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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