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我已經看見那座塔了。我熟知關於它的各種傳說。假使你問這城里的任何居民,他將告訴你它的來歷:它是在一天夜里,從仙人的袍袖里掉下來的,當很久很久,沒有一個老人的祖父能記憶的時候以前。你也許會根據科學反對這個意見,可是善良的果園城人都有豐富的學問,他們會用完全像親自看見過似的說法,證明這傳說確實可靠。 

“這是真的,先生。”他們會說。 

這是真的呢,它看見在城外進行過的無數次只有使人民更加困苦的戰爭,許多年輕人就在它的腳下死去;它看見過一代又一代的故人的靈柩從大路上走過,他們帶著關於它的種種神奇傳說,安然到土里去了;它看見多少晨夕的城內和城外的風光,多少人間的盛衰,多少朵白雲從它頭上飛過?世界上發生過多少變化,它依然能置身城巔,如果是凡人的手造起來的,這能夠相信嗎?這里我忽然想起那城坡上的青草,淺淺的青草,密密的一點也看不出泥土的青草,整個城坡全在青色中,當細雨過後,上面綴滿了閃閃的珠子。雪白的羊羔就在這些晶瑩的珠子中弄濕它們的腿,跳踉著往城上攀登。

 

現在我懊悔我沒有雇那腳夫的驢子。“長耳公”會一路上超然的搖著尾巴,把我載進城去,穿過咚咚響的門洞,經過滿是塵土的大街。我熟悉這城里的每一口井,每一條街巷,每一棵樹木。它的任何一條街沒有兩里半長,在任何一條街岸上你總能看見狗正臥著打鼾,它們是決不會叫喚的,即使用腳去踢也不;你總能看見豬橫過大路,即使在衙門前面也決不會例外。它們低著頭,哼哼唧唧的吟哦著,悠然搖動尾巴。在每家人家門口──此外你還看見──坐著女人,頭髮用刨花水抿得光光亮亮,梳成圓髻。她們正親密的同自己的鄰人談話,一個夏天又一個夏天,一年接著一年,永沒有談完過。她們因此不得不從下午談到黃昏。隨後她們的弄得手上身上臉上全是塵土的孩子催促了,一遍又一遍的嚷了。 

“媽,媽,餓了啊!” 

這只消看她們臉上熱烈的表情,並不時用同意的眼光瞟著她們的朋友,就知道那饑餓的催促對她們並不曾發生影響。她們要一直繼續下去,直到她們的去田里耕作的丈夫趕著牲口,駛著拖車,從城外的田野上回來。 

假使你不熟悉這地方情形,僅僅是個過路客人,你定然會佇足而觀,為這景象嘆息不止。 

“多幸福的人!多平和的城!”

 

這里只有一家郵局;然而一家也就足夠了,誰看見過它那里曾同時走進去兩個人,誰看見過那總是臥在大門里面的黃狗,曾因為被腳踩了而跳起來的呢?它是開設在一座老屋里面,那偏僻的老屋,若非本城的居民而又沒有向導,那麽你就問吧。盡管它的營業極其可憐,可是誰都知道它,一個孩子也會告訴你:

 

“往南,往東,再往北,門口有棵大槐樹。”

 

它何必開到大街上呢?假使你的信上沒有貼郵票,口袋里又忘了帶錢,那不要緊,你只管大膽走進去。立刻有個老頭向你站起來,這就是郵差先生。他同時兼理著郵務員的職務,可是悠閑的很,仍舊有足夠的時間在公案上裁花,帽子上的,鞋上的,錢袋上的,枕套上的,女人刺繡時用的花樣。他把抽空裁成的花樣按時交給收貨人,每年得到一筆額外收入。這時他放下刀剪,從公案旁邊站起來了,和善的在櫃臺後面向你望著。你不等他招呼就搶著問:

 

“有郵票嗎?” 

“有,有;不多吧?”他笑著回答你,好像在那里向你道歉。 

“忘記帶錢了,行嗎?” 

“行,行,”他頻頻點頭。“信呢?我替你貼上。” 

他從抽屜里摸出郵票,當真用唾沫濕了給你按上去。他認識這城里的每一個人。他也許不知道你的名字,甚至你的家,但是表面上總好像知道似的。他會說: 

“別忘了把錢送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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