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說吧,記憶:自傳追述》2.2

視覺刺激

一個有聯覺者的坦白,對於那些受到比我的墻要堅固的墻保護,因而沒有這類漏雨透風情況的人來說,聽起來必定是乏味而做作的。不過對我的母親,這一切似乎很正常。這件事引起注意是我七歲那年的一天,我正在用一大堆舊的字母積木塊搭一座塔。我隨口對她說,這些積木塊的顏色都不對。這時我們發現,她的一些字母和我的字母的色彩一樣,此外,她在視覺上還受音樂音符的影響。音符在我身上卻不引起任何色聽聯覺。我很遺憾,音樂對我只是作為任意的一連串多少有點令人不快的聲音而產生影響。在某些感情狀態下,我能夠忍受小提琴深沈的抽搐,但是音樂會演奏用的鋼琴和所有的管樂器,少聽使我厭煩,多聽使我痛苦。雖然每年冬天我都要去看為數不少的歌劇(在六年的時間里我想必至少看過比這個數目多一倍的《魯斯蘭》和《黑桃皇後》的演出),我對音樂的微弱反應完全被淹沒在視覺的折磨中了:我在皮曼身後沒法閱讀,或者想像不出在朱麗葉的花園里朦朧的花朵中的天蛾。 

母親盡一切可能加強我具有的對視覺刺激的總的敏感。她為我畫了多少透明水彩畫啊;當她讓我看那棵藍紅混色長出來的丁香樹時是一種怎樣的啟示啊!有時,在我們聖彼得堡家中,她會從她梳妝間(也是我出生的房間)墻上的一個秘密小間里拿出許多珠寶首飾來,供我睡前玩。那時我還非常小,對我來說,那些閃閃發光的冕狀頭飾、短項鏈和戒指,在神秘性和魅力上絲毫不比城市中帝國節日期間的燈彩遜色——在寒冷的夜晚聲音被減弱後的寂靜中,由寶石藍、翡翠綠、紅寶石色等顏色的彩色電燈泡組成的巨大的交織字母圖案,王冠以及其他的紋章圖案,帶著一種陶醉的節制,在住宅區沿街房屋正面積雪的檐口上方閃爍著光芒。 

童年無數次生病使母親和我更親了。很小的時候,我表現出了對數學反常的悟性,但在我簡直毫無才能的青年時期完全失去了它。這個才能在我和扁桃體周膿腫及猩紅熱的搏斗中扮演了一個可怕的角色,我感到龐大的球體和巨大的數字在我疼痛的腦子里無情地膨脹。一個愚蠢的家庭教師過早地向我解釋了對數,我還讀到了(我想是在一本叫《少年自己的文章》的英國出版物中)某個印度計算者在正好兩秒鐘的時間里能夠算出,比方說,3529471145760275132301897342055866171392的17次根(我不能肯定我記對了這個數字,反正根是212)。這些就是在我神志不清時大肆作怪的怪物,唯一能夠阻止它們從我的頭腦里把我自己擠出去的方法,就是挖出它們的心來將它們殺死。但是它們實在是太強大了,當我企圖向母親解釋事情的時候,我會坐起來,費勁地說出混亂不清的句子。在我的譫語中,她聽出了她自己也曾經有過的感覺,她的理解會把我膨脹的宇宙帶回到牛頓學說的準則上來。(本書由王家湘翻譯)(小題由本網站小编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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