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之時,我站在窗前梳妝。我不是妓,雖然我的五官輪廓生得並不嫵媚,但我有著夜來香的香味和顏色,男人見了就會多看我幾眼,但我不是妓,跟葵樹街上所有的妓都不一樣。 

我是妹,跟著姐姐來到馬尼拉。這個城市里,住了不少美國兵。常來姐姐這兒的是三個年輕中士,其中一人名叫莫西,老家在密執安州底特律,是牧師的第三個兒子,他皮膚偏咖啡色,下樓時腳步聲穩而均勻。三人喜歡結伴而行,進同一家妓院。 

這兒太吵鬧,傍晚到天亮都是喧喧嚷嚷的,女人的笑穿插在男人的罵聲中。他們來,他們走,酒氣,髒氣,身上什麽味兒都有,又混合著女人的各種味兒。 

莫西臉乾淨,姐姐說,莫西有點像小孩子,不過一點就穿,就靈。我和莫西做事,不像是做一樁生意,因為我感覺到他事後總要躺幾分鐘,非常安靜。 

我送芒果汁到姐姐的房間,帶著一股涼爽的風。莫西看見我,臉掉轉過去,用手扯過一衣遮住肚皮。

 

其實我不會害羞,從小長在這環境里,什麽類型的男人都見過。

 

姐姐很愛乾淨,走一個男人,我都要洗身體,水嘩嘩地響,我從桶里不停地擰出毛巾擦洗身體。雖然姐姐是這個妓院的嫌錢樹,管事的媽媽總是因為我用水太多扣我的工錢,我也不痛惜。 

那天葵樹街人特多,而且喧嚷無比,好像在慶祝什麽節。吹奏著樂打著鼓。人們大都從屋里湧出,打扮得花花綠綠,椰樹上全系著綢帶。節日里,我們兩姐妹出去看了一會兒熱鬧,可是我們未說話。 

就是那天晚上,姐姐站在窗前,我拿出一把非常尖利的剪刀,把頭髮剪短,地板上落著的我烏黑的長髮,我系了根藍色長圍巾,跟我的窄窄的長裙一般齊。 

我突然想起莫西說過,一個駕駛單翼飛機飛越大西洋的人,他們都生於密執安州底特律,他和他的孫子是同學。他說,那個傳奇人飛了三小時三十分鐘,因為實際飛越大西洋需要二十八小時。那人因此聞名於世。他與那人的孫子沒有再見過,但他知道這曾是此人從小的理想,正如他,從小希望把鯨魚養在自家的遊泳池里,看鯨魚龐大的身體彎曲地騰起在半空。

 

這是一個幻想,莫西說。

 

美好的幻想,我說。 

莫西在沙灘遇見我,他把我抱住,我沒有強烈拒絕。他把我壓在身體下,他的身體有著低等酒館的氣息,我同樣來自那樣的地方,只是我每天傍晚走老遠的路來海邊,讓海水和海風洗凈我。那海潮聲湧起,我承認我不討厭他這麽對待我。 

如果姐姐有感覺,甚至親眼看見了,那麽我會在意一個嫖客嗎?不會。更何況我不會在意莫西,我連心都未動過,只是我現在不是一個女孩子了,這個事實讓我興奮。那個飛行人讓我興奮。 

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姐姐手里的剪刀滑出手,斜插在地上。等著那腳步聲走過,我與姐姐還是沒有看對方,我拿起抹布,包起地上的黑髮。 

我覺得姐姐想說什麽,可是我沒有。我從她身邊走過去,窗外的吵鬧依舊,把夜晚擴展得離奇,變化多端,城里好多人都跑出來,只有我和姐姐在這兒,各懷心思。

 

姐姐不在的時候,莫西也沒來找過我,我也沒去找他。我只是做了我每天的事,我和好多男人做事,眼里總閃過姐姐的身影。 

有一天莫西開了一輛破吉普,從車里跳下,直奔我的房間,我照常與他做。做完事,他笑了,說你天生不是一個妓,因為你太快樂。 

我沒有回答他。 

我看見你姐,他等我收拾完床,才慢慢說。 

她還好嗎? 

很好,好像睡著了一樣。 

莫西走了,我下樓往海邊疾走如飛,或許姐姐會這樣,不過我真的不相信一個嫖客的話,我可能在另一個座城里的下等妓院里或酒吧里,我甚至是一個風情萬種的舞女。他不過是一個嫖客,他不可能知道我親愛的姐姐在哪兒,連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可能知道呢?就是在那一天,我的眼睛如貓一樣亮。 

姐姐,有什麽可以讓我遠離那個有你和我記憶的地方,有什麽可以比你與我之間的愛更重要?我離開了那個小島,來到大陸,那是七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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