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迷失的雨季》亞馬遜叢林之旅(7)

說著,我們來到了一條小溪旁,清可見底的溪水淙淙地流過了許多圓滑的鵝卵石。看到了這潔淨透亮的溪水,我喉頭那種乾渴的感覺,立刻化作了一把火,在口腔裡熊熊的燒了起來。蹲下身子,正想把水掬起來喝時,朱略西撒搖手阻止了我,說:


「前面有水樹,水樹的水,比溪水甜美得多了;來,我現在就去砍些給妳喝。」

我們脫下鞋子,涉水而過,溪水冰涼,十分受用。前面的叢林,全是朱略西撒口中所謂的水樹,他掄動銳利的大刀,「擦」的一聲砍下了一根粗圓的分枝,將它垂直地拿著,說也奇怪,一大滴一大滴清冽的水就從樹橫切面的邊緣爭先恐後的滴落下來。我把它高舉起來,湊近嘴邊,不待吮吸,樹水便沿喉流下,那股清甜透頂的味兒,令我此生難忘!

接下來,朱略西撒讓我們上了一門寶貴的植物學課,他指著叢林裡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樹,告訴我它們奇妙的用途:有治蛇毒的、有醫肚痛的、有止腹瀉的、有治黃熱病的、有用以製酒的、有造染色劑的、也有用來做化妝品(紅脂粉)的,等等等等,應有盡有。叢林的樹木對於土著來說,就等於是他們賴以維生的「百寶箱」,他們利用百寶箱裡的東西來醫病、來果腹、來止渴、來製衣(樹葉)、來建屋。

這條兩邊盡是密密叢林的羊腸小道長得似乎走不完。小道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個廣闊而明亮的天地,這是由土著所開闢的水果園,甘蔗、黃梨,全已熟透了。朱略西撒揮動大刀,連接砍下了幾段甘蔗,又以他那把厚重的刀為甘蔗削去了皮,遞給我們。甜,實在甜,吮吸著時,就好像在吸糖液一樣。接著,他又削了一個碩大無比的黃梨,雖然很多汁,可惜是淡而無味的。

穿越了果林,我們重又進入了叢林,朱略西撒對我們說:

「離開這裡大約三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部落,住的是雅瓜(Yagua)土著,他們都還沒有接受文明的洗禮,過著的是極原始的生活,你們可有興趣去看看?」

「他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吃人嗎?」

「不,不!」朱略西撒笑了起來:「他們都是很友善的一群!」

三公里的路,在談談說說之間,好像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遠遠的,便看到一縷縷白白的煙氣從地上升起。

「他們在生篝火煮早餐。」朱略西撒說。

來到了雅瓜族的居處前,我才發現,雅瓜族的棕櫚茅舍,比起朱略西撒的,簡陋得多了──乾葉為頂,竹枝為壁,無窗無門,四面通風。

這一戶雅瓜族,孩子驚人的多──躺著的、跑著的、玩著的、哭著的,處處都是,算了算,足足有八個。要命的是:屋子裡那兩個年輕的婦女,還挺著圓圓的大肚子,大概臨盆在即了。一名少年,拿著長長的吹管,對準綁在樹樁上的香蕉進行練習,而另一名老年人則從旁指點。此外,還有一個老婦人坐在地上,用細細的繩索把一顆一顆風乾的果實串在一起,想必是用以當裝飾品來佩戴的。看到我們,他們全都露出了熱誠可愛的笑容,頻頻指著茅屋的草蓆,囑我們進去坐。

「那個年輕的,是孩子們的爸爸。」朱略西撒指著那個少年模樣的男人對我說:「那兩個女的,都是他的妻子。那對老的,就是孩子們的祖父母!」

「哇!」我驚嘆:「那麼年輕,那麼多孩子!」

「在叢林裡,男的結婚年齡是十五歲,女的是十三歲,基本上,他們還實行一夫多妻制。」

看著一地的孩子,我不由得搖頭嘆息:

「這麼多孩子,怎麼養活他們!」

「靠狩獵、捕魚、耕種呀!」朱略西撒說:「通常吃過早餐後,男人便會出外勞作,女的就留在家裡煮飯、看孩子。偶爾她們也會做些手工藝品,乘搭河上巴士,遠到河邊的小村莊去賣。總之,他們過的全是自給自足的生活──亞馬遜河裡有三千多種不同類的魚。叢林裡有捕殺不盡的野獸,而可供耕種的土地又肥沃得不得了。這些都是我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呀!」

這時,篝火上那一大鍋粘糊糊的東西已煮好了。那兩個懷孕的婦女用木碗盛了,就端過來給我們。我忙不迭的婉謝了。告辭出來時,這些赤裸上身的雅瓜土著在茅屋門口站成一排,向我們微笑揮手。

啊,這真是一群頭腦單純、生活單純而又快樂得單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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