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紀德《田園交響曲》(2)

序言·紀德是個不可替代的榜樣(下)

《帕呂德》就是他在生活和思想發生劇變的這一時期寫出來的。這是一本既迷人又奇特的書,法國新小說派的代表作家娜塔麗·薩洛特、克洛德·西蒙,以及羅蘭·巴特,都把《帕呂德》視為現代派文學的開山之作,預告了五十年後興起的“懷疑時代”和“反小說時期”。貫穿全書的獨特的幽默,暗諷當時的生活百態和文壇現象。那片沼澤地象征他的家庭,也直指當時的社會。遵循傳統道德的世人,偽造生活還以“完人”自居,演繹著最荒謬的悲劇。當時活躍在文壇的兩大流派,象征主義詩人如馬拉美等,完全“背向生活”,而天主教派作家,又以一種宗教的情緒憎恨人生,更多的無聊文人則身負使命,極為掩飾生活。總之,在紀德看來,恪守既定人生準則的世人,無不生活在虛假之中。

紀德的文學創作自《帕呂德》始,就堅決擯棄“共同的規則”,絕不重復自己,更不要走上別人的老路,不寫別人已寫出或者能寫出的作品。因此,他的每部新作,都與世上已有的作品,與他此前的作品迥然不同。他的許多作品,甚至模糊了體裁的界線,究竟是隨筆、散文,詩歌、小說、敘事,還是別的什麼,讓批評家無法分類,傻劇又是小說,不倫不類。《帕呂德》結構巧妙,自成循環,敘述的多視角、空間的立體和層次感,都是前所未見,尤其“戲中戲”,“景中景”,作者自由往來於現實與虛構之間。這種小說套小說複雜而奇妙的結構,是小說創作的一次革命,到後來他稱之為惟一小說的《偽幣制造者》,更是發展到極致。像《帕呂德》這樣結構的一部作品,是可能寫成好幾本書的總和。
紀德的第三部重要作品《背德者》出版之後,有一個短篇《浪子歸來》值得注意,篇幅很短,但是寓意頗深,幾場對話充滿禪機。浪子回到父母身邊,並非痛悔自己的所做所為,而他還鼓勵並幫助小弟離家出走,則別有深意。細細品讀,可以進一步認識紀德思想的複雜性。阿爾貝·加繆看了紀德的《浪子歸來》,覺得盡善盡美,立即動手改編成劇本,由他執導的勞工劇團搬上舞臺。
以《田園交響曲》為終篇、同《背德者》、《窄門》組成的三部曲,從一九○三年至一九一九年,歷時十六載,記述了追求快樂和幸福的歷程,但也是追求快樂和幸福的痛苦歷程。在三部曲中,《田園交響曲》篇幅最短,卻獲得了巨大成功,持續一版再版。截至作者去世時,已發行上百萬冊,還被譯成五十多種語言,在法國和日本分別拍成電影。
《田園交響曲》同另外兩部小說一樣,是尋求生活快樂而釀成的悲劇。故事情節並不複雜:-名鄉村牧師出於慈悲,不顧妻子的反對,收養一孤兒盲女,不僅對她關心備至,還極力啟發她的心智,引導她逐漸脫離蒙昧狀態,領略她看不見的美妙世界。然而,牧師從慈悲之心出發,一步步墮入情網,給妻子兒女造成極大痛苦,卻又不敢面對現實,只是一味拿基督教教義為他對盲女的熾烈感隋開脫,認為沒有任何違禁的成分:“我遍讀《福音書》,也沒有找到戒律、威脅、禁令……這些都出自聖保羅之口,在基督的話中卻找不到。”盲女錯把感激之情當成愛情,可是她治好了眼睛才看清,她愛的是兒子雅克而不是於她有恩的父親;她也看清這種愛無異於犯罪,會給收養她的一家人帶來痛苦和不幸。於是,她別無選擇,惟求一死,假借采花之機失足落水……

紀德認為,在人生的道路上,最可靠的向導,就是自己的欲望:“心系四方,無處不家,總受欲望的驅使,走向新的境此言,並且身體力行呢?《忒修斯》篇幅很短,極為凝練,高潮疊起,尤其忒修斯同代達羅斯的對話,忒修斯和俄狄浦斯二人命運的碰撞,擊出多麼高尚的火花,每次重讀,都發人深思。

忒修斯當上國王,不改他的生活方式,同普通百姓一樣簡樸。他認為富豪權貴的貪得無厭是國家動亂的禍源,於是取締地方小法庭和議會,全集中到雅典衛城。他還通過平均土地的辦法,一下子消除了霸權以及由霸權引起的紛爭,在全國公民中,包括窮苦人,實行財富和政治平等,歡迎外地人到雅典定居,並且享有同等權利。他采取這些措施,促進雅典民富國強,為使人類能有更大的作為,表現出更大的價值。理想國、理想社會,這正是紀德思想的核心,他的權欲是拿個人做實驗,為人類開辟幸福的源泉。《忒修斯》的結尾,留下了紀德的心聲:“想想將來的人類也很欣慰:在我之後,人類多虧了我,將承認自己更幸福、更善良,也更自由……我不枉此生。”

李玉民

2011年3月於北京花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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