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德波頓《旅行的藝術》令人眼界大開的藝術(7)

幾週以後,凡·高開始另一幅"漫畫"。他告訴他弟弟,"今晚我想開始畫一間咖啡館。它晚上點著煤氣燈,是我吃晚餐的地方,這種地方叫作‘夜間咖啡館’,整夜都開著,它們在這里相當普通。夜晚四處遊蕩的人們,如果沒有錢支付一間寓所或者醉得無法被擡進寓所,可以在這里寄宿。"在創作《阿爾勒鎮的夜間咖啡館》這幅作品時,凡·高為了表現現實的其他內容而不再拘泥於"現實"的某些要素。他並沒有再現景觀本身或是咖啡館的色彩,咖啡館的燈泡變形為發光的蘑菇,椅子的背彎成弓形,地板翹了起來。然而他依然感興趣於表達他對這個地方的真實想法,而如果他必須遵循藝術的那些經典規則,恐怕無法像這樣將他的這些想法表現出來。

那個澳大利亞人的抱怨在團隊中是少見的。我們中的大多數人聽完索非婭的解說後,都懷著一種重新建立起來的敬意——對於凡·高和他畫過的那片風景的敬意。但是我突然想起帕斯卡爾一句尖刻的名言,早在凡·高到法國南部的幾百年前,他就說出這樣的話了:

“繪畫是多麽地虛榮,它使到我們不去讃美事物本身,而興奮地讃美繪畫所體現出來的與事物的相似性。”

令人尷尬的是,在我還沒發現凡·高對普羅旺斯的描繪前,我並不那麽欣賞普羅旺斯這個地方。但是,在意欲嘲諷藝術愛好者的同時,帕斯卡爾的箴言卻有可能忽略了重要的兩點。如果我們設想所有畫家所做的就是精確地再現他們眼前的圖景,而我們讃嘆這樣一幅繪畫作品,一幅描繪了一個我們知道卻並不喜歡的地方,這聽起來荒謬而虛偽。如果這些畫家是精確地再現他們眼前的圖景,那麽在一幅畫中我們將要讃嘆的對象便只是畫家的技巧和他本人的聲名了。這樣說來,或許帕斯卡爾說的繪畫無用論的確沒錯。但是,如同尼采所言,畫家並不單純地再現,他們有所選擇,有所強調,同時他們還致力於表現他們眼中的真實,因而值得讓人真心喝彩。

而且,即便我們所讃美的關於一個地方的圖畫不在眼前,我們也不必像帕斯卡爾暗示的那樣,恢復我們對這個地方的漠然。欣賞的能力可以從藝術轉向現實世界。我們會發現許多事物,最初畫布上的圖景讓我們感到愉悅,而後我們在畫作所描繪的那個地方喜歡上它們。就像看了凡·高畫的柏樹之後,我們更知道如何欣賞柏樹。

普羅旺斯並不是惟一因為藝術作品而讓我開始欣賞繼而想去遊歷的地方。因為看了文·溫德斯山的《城里的愛麗絲》,我造訪了德國的工業區。安德烈亞斯·古爾斯基拍攝的照片教我欣賞高速公路橋下方的區域。由於帕特里克·謝勒的記錄片《現代魯濱孫漂流記》,我圍著英格蘭南部的工廠、購物中心和商業園區度過了一個假期。

一個地方經過偉大畫家的描繪,往往會變得更為動人。阿爾勒的旅遊服務處不過是普加利用藝術與旅行欲望的關係,翻開旅行史來看,這樣的例子曾在不同國家透過不同的藝術媒介出現,最顯著最早的例子就是18世紀下半葉的英國。

歷史學家們認為在18世紀之前,英格蘭、蘇格蘭和威爾士鄉村的大部分地區並沒有吸引人們的目光。那些後來被認為是自然地、無可爭辯地美麗的地方——瓦伊河谷,蘇格蘭高地,湖區——幾個世紀以來一直無人聞問,甚至遭人蔑視。丹尼爾·笛福於18世紀20年代遊覽了湖區,他對此地的描繪是"貧瘠、可怕"。在《蘇格蘭西部小島之旅》中,約翰遜博士寫道,高地是"崎嶇的",令人遺憾地缺乏"植物的裝飾",一眼望去盡是絕望的貧瘠。在吉勒史爾時,鮑斯維爾為了激起約翰遜的興致,指著一座山,說那山看起來很高,哪知約翰遜不耐煩地說: 哪門子的高,不過是一個大土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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