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惠林〈文化產業正義:文化產業發展的歷史地理學問題〉(9)

長期的歷史地理創造了特別的社會生態環境和生活方式的地理拼嵌圖,這種地理拼嵌圖直觀地表現在人們的視覺感官時,它是以景觀形式出現的;然而,當它以人們的精神心理體驗的時候,它表現為人們行為方式的「內視性」,而正是這種「內視性」成為人們借助於和通過景觀識別實現文化認同的根本心理基礎。

這是因為「這個地理拼嵌圖是人類多種行為隨著時間而不斷加深的產物。」⑾文化產業發展作為一種空間規模生產方式對於一個地方空間形態的重構,它所解構和建構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可視性文化景觀,而是內蘊於人們心理結構中的文化識別和文化認同。

這就需要我們在發展文化產業、選擇文化產業發展項目,建設文化產業園區等這樣一些廣泛涉及歷史地理以及蘊含在歷史地理中的精神心理結構和文化認同的時候,就必須對項目持一種審慎歷史主義態度。從這個意義上說,任何對現存的地理面貌、景觀形象和景觀系統的改變,都是對建築在該地理空間中的歷史地理和人們的精神心理結構與文化識別及其認同機制的改變。「每個成熟的民族都有其像徵景觀。他們是民族形象的一部分,是維系一個民族的思想、技藝和情感交集的一部分。」⑿某些特殊的景觀意象成為國家各地區的識別標誌和像徵。

因此,景觀不是建築材料的隨意堆放,而是有思想見解的塑造,對景觀的恰當理解必須基於思想意識的歷史再現。⒀「封」山的目的不在山,而在乎人。這就決定了任何一種景觀營造作為一種文化產業項目開發,或者說任何一種文化產業項目、特別是大型遊樂項目和旅遊項目這一類具有可視性符號特征的文化產業項目開發,就必須思考和關注它和項目所在地人們的精神心理結構的關係,並且以能否最大限度地與這樣一種精神心理結構相契合為依據來決定這一類文化景觀項目的設計、開發、建設。

由於人們的這種精神心理結構是在一個長時段的過程中形成的歷史產物,並且還通過居住形態(建築物)表達出來,是人們的文化認同的重要表現形態,因此,文化產業景觀項目的設計、建設與開發就必須與這樣的歷史、與人們在這樣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文化認同的精神心理同構。任何離開了這樣的歷史環境所形成的特殊的精神心理結構和文化認同體系而開發的文化產業景觀項目,很少有不失敗的。這在中國近30年主題公園的建設中是最典型的,也是造成中國30年來主題公園產業發展基本不成功的最主要的原因。⒁偉大的歷史環境變成了低層次的遊戲場所,也就丟失了自身的核心價值。⒂

因此「景觀構想不僅僅是反映或緩和更為緊迫的社會、經濟或政治問題,它經常是知識與社會信奉的一種強勢模式。各種話語與實踐,從工程學到政治經濟學,普遍存在於許多意象之中。而藝術家並不是將所有話語與實踐置於景觀構想之中。話語與實踐常常被各種背景激活或引入,在各種背景中,形象得以展示、復制與討論。」⒃

「景觀作為展示國家特性的一種特色所具有的勢能,」⒄使得景觀具有一種不可替代的像徵意義。長江、長城、泰山、黃河、天安門所構成的景觀系列之所以成為今天中國的國家和民族自身的形象標誌,作為民族認同和文化認同的標誌,它們獲得了國家形象的地位,其根本原因就在於這樣的景觀與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心理結構的一致性,沒有這樣的文化認同的一致性,就沒有中國的今天。

這就涉及兩個概念「消費認同」和「價值認同」。「消費認同」與一個人的身份無關,而價值認同則是一個人的身份屬性表達。一個喜歡喝龍井茶、看越劇的外國人,並不一定認同中國的價值觀,但是作為消費者,他有消費偏好,即所謂「消費認同」;即便是一個長期生活在中國文化景觀環境下的外國人,有著對中國文化的深刻了解和理解,但也並不等於他就認同中國的價值觀,美國人司徒雷登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價值認同」則不同,「價值認同」是涉及「我是誰?」的問題。涉及一個人的終極關懷,誠如一個人去了教堂,而另一個人去了佛堂,身份表達和價值歸屬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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