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個愛看電影的人,也曾寫過好幾篇看電影的回憶文。寫我對少年歲月的留戀、對許多名片中深長涵義給我的感觸與領悟。

如今說起看電影,卻嘆息那些絢燦的時日,已離我遠去。在台北的後來十年,我就從不去電影街擠。來美以後,除了在電視上偶然重溫舊片外,從沒進過電影院。真有點「情懷老去」的感慨。

倒是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去看日本大地震的電影,那情景留下深刻印象。那時我才六七歲,從不看電影的母親,難得由父親陪伴帶了哥哥和我一起去看。母親後來告訴我,那是唯一的一次「全家福」看電影。儘管電影內容驚心動魄,但在母親心頭的回憶,一直是非常溫馨的,因為我曾聽母親多次提起哪次的情景。 

我呢?只記得銀幕上無數的人影在晃動,剎那間,地裂開來,房屋倒塌下來,我嚇得往母親懷裡鑽,連聲說:「媽媽,我好怕,回去吧,這一點不好看。」可是哥哥看得好有興趣,大聲說:「怕什麼嘛,是電影呀!」我不免又用雙手蒙住臉,從手指縫裡偷看。正看見一個小孩坐在一堆亂木上,一個大人遞給他一樣東西,大概是米飯糰吧,他正要吃,地又震動起來,小孩跌倒了,米飯也滾落了。我又嚇得哭起來。

母親連聲唸阿彌陀佛,回到家還一直在唸。她對父親說:「聽你講中日戰爭,日本人好壞,天應該罰他們。現在看他們的老百姓在地震時死了那麼多,心裡卻好難過。」

我不大懂,大我三歲的哥哥就一本正經地說:「媽媽,地震是天災,不是天罰。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壞?壞的是那些該殺的軍官呀。」

父親摸摸他的頭,露出讚許的神情。

又有一次,教我們讀書的先生帶我們去看「鐵達尼郵船遇險記」。這課書我們已讀過,看起來特別有意思。看到被救到小船上的老弱婦孺流著眼淚,遠遠望著大船站在甲板上的人,逐漸隨船沉沒下去,我們眼淚也流下來了。哥哥仰頭問老師:「先生,那些守在大船上的人,就是你所說的捨生取義吧!」

老師連連向他點頭。

我們看的電影很少,但每回看完一部電影,都會回味好久,好像從那裡面領會很多似的。這也就是我們童年時代,僅有的一點電影教育吧!

哥哥天資聰穎過人,小小年紀,就能分析事理,明辨是非,可惜只活了十三年就離我而去了。我們兄妹歡樂相聚的日子非常短暫。所以這兩次的同看電影,也使我永難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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