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柯的哲學》第十六章·荷馬和原始詩(1)

原始社會的詩人是荷馬。如果荷馬只有原始社會詩人的特征,他不可能有深奧的智慧,莊嚴、神聖的道德感,也不可能有關於偉大的藝術和科學的最重要的知識。可是古代的哲學家和作者幻想荷馬有這些才能,這種觀點在17世紀依然是文人和批評家們的共識。

如果荷馬真的是一位哲學家,他又會是一位多麽過分的哲學家!如果照他的安排去做,那麽,他是多麽蹩腳地締造了希臘文明!他的朱庇特把暴力,野蠻的暴力,作為他應得到尊敬的標準;他的密涅瓦搶劫了維納斯,用石頭把瑪爾斯打倒在地,攻擊狄安娜,接著又遭瑪爾斯淩辱;維納斯和瑪爾斯又被狄俄默德打傷,這是純粹的道德之舉。

英雄阿喀琉斯和阿伽門農互相淩辱,在今天的喜劇中,就是仆傭也不會有如此下流的表現,他們相呼為「狗」,為了擁有布里賽斯和克里西斯,他們用最粗野的方式爭吵。他們習慣於兇猛,他們把敵人的屍體留給狗和烏鴉;他們以放縱為樂,狂飲無度。

在他們的活動和感受中尋找高貴的理智、仁慈的心腸和心靈的平衡純屬徒勞。事實是這些英雄們的表現說明,他們的理解力很差,但他們有最狂野的想像力,最猛烈的激情;他們在解決問題時是不靈活的、殘暴的、倔強的、兇猛的、傲慢的、挑釁的、頑強的,同時他們也是極其反復無常的,他們受控於任何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新事物。還有,在農民心理學中也許能找到最驚人的類似物,我們也許會看到,農民每天都接受推薦給他們的合理的動機,然而由於理智的軟弱,他很快就放棄了他已打算采納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他最初的意圖。有時候,荷馬的英雄們也與農民一樣默認向他們提出的第一個相反意見;有時候,當悲傷的記憶襲上心頭之際,他們會陷入充滿氣憤和悔恨情緒的哀傷之中;或者是,當他們在最悲慘的境況之下偶遇開心之事,像尤利西斯參加阿爾西諾斯的宴會,他們就會忘記所有的悲傷變得快樂無比;或者,當他們處於一種寧靜的心態時,他們會因一句無傷大雅的話而發怒,並被盲目的激情沖昏頭腦,以殘酷的死來威脅說這話的人。甚至他們最著名的美德——坦率、朝氣蓬勃、寬宏大量、慷慨大方也和他們那不思考的激情糾纏在一起。

 

阿喀琉斯是英雄中的英雄,他肩負著特洛伊生死存亡的重任,只因阿伽門農對他犯了一個私人的錯誤——一個嚴重的錯誤,但是這不足以使他以自己的國家和民族為代價——詛咒所有希臘人都敗於和毀於赫克托爾之手;為減緩因赫克托爾殺害了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盧斯給他個人帶來的悲痛,他才決心去援救希臘人。即便這種極度的悲傷也是由於激情和妒忌!盡管當阿伽門農從他手中奪走布里賽斯的時候,他呼天搶地、聲震雲霄,在整部《伊利亞特》中可以看到這一情節,然而他在整個詩篇中卻未顯示出一星點兒真正的愛。正當墨涅拉俄斯為報海倫被掠之仇,率希臘傾國之兵進攻特洛伊之時,他卻從未遭受因嫉妒擁有海倫的帕里斯所帶來的精神上的痛苦。同樣,阿喀琉斯也沒有平常的人性,當赫克托爾想出面調停,提議戰鬥中的勝利者應該埋葬被征服者的屍體時,阿喀琉斯忘記了他們的地位是平等的,死者也應受到同等的對待,他粗魯地回答道:「人何時曾與獅子停止過交戰?狼與羊何時有過同樣的願望?」他又補充道,「如果我殺了你,我將把你赤裸地綁在我的戰車上,拖著你繞特洛伊城示眾三日」(結果他真這麽做了),最後,「把你餵我的獵狗」。如果不是不幸的父親普里阿摩前來向他贖回屍體,他早已兌現了他的威脅。甚至在那感人至深的會晤中,阿喀琉斯也沒有表現出平常的人性來,普里阿摩在交通神墨丘利的護衛之下,獨自一人穿過了希臘的兵營,來到阿喀琉斯的帳中;他為自己失去了一位英雄的兒子而悲痛欲絕,在阿喀琉斯歡迎他來到自己的桌前之時,一句不經意的話從這位不幸的老人唇邊溜了出來,阿喀琉斯忘記了善待客人的神聖法律;他對普里阿摩給予他的全部的、徹底的信任視若無睹;這位國王的極度不幸沒有打動他,對一位父親應有的尊重,對這樣一位老人應有的崇敬沒有打動他,他沒有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最易激起憐憫之心的事物沒有成為他關注的對象,他暴跳如雷,狀如野獸,大聲威脅道:「我要砍掉他的頭!」死亡本身沒有平息他失去布里賽斯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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