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羅在裡屋,苔絲就非要去外屋,似乎在屋子裡越憋越煩燥,誰見了都覺得礙眼。瓶底兒對這一切似乎很滿意,卻還是不敢怠慢。就不說自己吧!他可真怕收效甚微,這瓷人兒讓鐵旋風猛地刮一下子。 

這就對了!大褲襠胡同最忌諱的就是忘乎所以…… 

這一天,幾經商量,雙方一致決定讓佐羅和苔絲在一個盤子裡共進午餐。好您哪!盡談外國小說,盡聽錄音機裡的音樂,完不成任務,那就等於玩玄!好在這樣做其中也自有樂子:守著一個盤兒,頭頂著頭兒,各自抱著自己的貓來餵食兒,也別有一番情趣。但又有誰能料想到,剛這麼一做,佐羅便大發法國好漢的脾氣,呼呼惡叫著又是齜牙、又是咧嘴,還照准嬌滴滴的苔絲鼻子上猛地就是兩爪子。當然瓶底兒不能袖手不管了,慌忙一攔,得!這兩爪子便挪在他的手上留下兩道血口子。也幾乎與此同時,她一緊張,竟失手扔了自己的貓兒,愣突然捧起了他那血糊淋拉的手,忘情地用嘴吸吮起采:。您哪!這就叫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雖然在一起就感到自己像個人兒以的,有尊重、有關懷、還有某種理解,但晚上還得分開。他去搞夜班校對;她去托兒所值夜班。兩頭的當家人安排的,只能奉命而行。好在一想到第二天還能夠監護著貓兒發展感情,這夜裡工作也就變得有滋有味兒地不那麼寂寞了。瓶底兒怕就怕休班的夜晚,且不說一個人孤零零地不好受,就單講這屋裡空蕩蕩的也容易使人浮想聯翩啊!

 

可這一晚上卻偏偏又輪到他休班了…… 

瓶底獰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啊!要說真話,他向來不去懷肄自己的媳婦兒。自己發火盡吐瞎籽兒,怪不得人家人高馬大地卻照樣不懷胎。問題是自己這些天好像是中邪了,一閉眼睛就想入非非。媳婦兒因為自己無能才玩兒起貓兒來,要自己卻視這副尊容又作起了花花夢。罪過啊,罪過,但或許這也是件好事兒,自己無能就不該把人家活生生地害了,該離就離,讓人家去生孩子,讓人家去享受天倫之樂!自己無能就該配個無能的,只要脾性對頭兒,兩個人守著也是安安然然的一輩子。他媽!又轉著彎兒想回來了!也不瞧瞧自己這副窩囊廢的倒霉相兒,哪點兒配?』 

他終於懷著癲蛤蟆的悲哀睡著了……

 

突然,似乎有誰在外頭輕輕敲門,聲兒不大,或者說僅僅是一種感覺,起初他還以為是夢,但那種感覺卻彷彿越來越強烈了。他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又細聽,似有,似無,若隱若現,頓時間使他感到更收不攏神兒了。恍惚中,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地。似乎是怕那聲兒驚走,他又躡手躡腳地向大門走去。門外那啜泣好像越來越真切了,他屏住了氣兒輕輕地猛一拉門兒——

啊!是她,又是她!……

只見在冷冷清清的路燈下,她正捂著臉兒孤零零地站著,雙肩在啜泣中不住打著顫兒,渾身在冷嗖嗖的夜風中不停地抖動著。後半夜了,胡同裡早連個鬼影子都不見了,她遊魂兒似地飄蕩來這裡幹什麼?

 

「你?!」他失口驚叫了。

「我?!」她猛一抬頭,一雙淚眼,滿臉悲慼。

「怎、怎麼了?」他還在緊張地問。

「眼鏡兒哥!」她卻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伸開雙臂,絕望地撲向他的懷裡了。

 

「啊!」他驚呆了。

  

6

 

 瓷人兒只覺得自己正從一個又一個夢中驚醒……

 第一個夢,一個大褲襠胡同裡的陳年老夢。只不過忌諱往外說,故老年人總愛把褲腿兒緊紮著。她恍恍惚惚想起,似乎是一個小姊妹要求調班兒,她拖到半夜還是只好回家了。天是這麼黑,夜是這麼深,但她的步子卻是磨磨蹭蹭的。她怕!怕那掀翻了的折騰,怕那沒完沒了的「實驗」,更怕那貼在肚子上聽動靜的腦袋!就像一個殘疾人每天都得忍受健全者的嘲諷那樣,使她一想起家就覺得忐忑不安、自輕自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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