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卡內蒂的秘密心臟(下)

在《眼睛遊戲》中,卡內蒂以這種引人入勝的文筆,描述了他1931—1937年間的生活經歷,尤其是在維也納時期,與一批文化名人的交往經歷。當時的維也納文化界可謂群星璀璨,大師雲集,托馬斯•曼、穆齊爾、布洛赫、喬伊斯等人都與卡內蒂有過這樣那樣的交往。當然這些交往也充滿著文人之間的敏感與虛驕。

有次,卡內蒂的小說《瘋子的人間喜劇》出版以後,得到了未曾料到的熱烈反響,當他在一個飯店里遇到穆齊爾時,後者伸出手來向他表示祝賀,作為晚輩的卡內蒂欣喜不已,甚至有點衝昏了頭,他隨口說了一句:「您想想看吧,我收到了托馬斯•曼給寫來的一封長信!」沒想到正是這句無心之語讓穆齊爾臉色大變,迅速收回了伸了半截的手,粗暴地轉過身去,從此對卡內蒂不置一詞,「社交時如果出現我的名字,他會沈默不語,仿佛他不知道大家在說誰,並且也沒有興趣了解相關情況」。

作為一個自命不凡的「大腕」,穆齊爾無法容忍一向對他頂禮膜拜的卡內蒂將托馬斯·曼置於自己之上。當然,作為一名雄心勃勃的寫作者,卡內蒂從來也沒有將誰真正奉為神明。那「火」不光燃燒在維也納的司法大廈門前,也燃燒在卡內蒂的胸膛之內。他曾頗為自負地說過,「我的神明由我自己去找,由我來說出他們的名字;如果有誰自視為神明,也許他真的是,但我還是要躲開他」。

1935年,卡內蒂寓居在維也納森林區的小鎮格林琴,世界形勢與彌漫在奧地利上空,躁動不安的政治氣氛讓他重新拾起了「群體」這一話題,幾乎每天都與好友松內進行討論。在後來奠定了他作為一名偉大作家地位的《群眾與權力》中,卡內蒂曾經說到,群體的功利性「是一團包裹一切的火焰,將人們從對相互接近的恐懼中解放出來,只要他們還能夠找到一個共同的目標」。「火焰」成了貫穿卡內蒂幾十年來思考的一個核心意像。卡內蒂的多部作品都反映了這個主題。比如在他的小說《迷惘》(原名為《康德著火了》)里,「火」成了一個終局性的結果:主人公吉恩愛書成癖,聚書萬卷,但是與一場陰謀有關的婚姻卷走了他的房產和藏書,雖然後來吉恩的弟弟幫流離失所的哥哥恢復了這一切,但他已成驚弓之鳥,每日提心吊膽唯恐厄運再來,終於在一個白日夢魘之後,堆積起全部藏書,自焚而死。作為文學作品,很難說這里的「火」與散落在卡內蒂其他作品里的「火」有何種關聯,可以肯定的是,卡內蒂自己也看作是「生命中的常數」的「火」有著豐富的內涵。法國哲學家巴什拉在他的名著《火的精神分析》中,從理性精神分析的角度對普羅米修斯情結、恩培多克勒情結等進行分析,描述了火的原始形像與生死本能精神的關係,得出了最高的「火」是生命的純潔化的結論。由是觀之,在卡內蒂那里,火不但意味著權力、毀滅、顛覆,而且意味著生死。

的確,研究死亡的本質和詛咒死亡,也是卡內蒂畢生研究的另一個主題。漢學是卡內蒂所處的時代和環境里非常時髦而高深的一門學問,卡內蒂對中國文化也十分了解,尤其贊賞孔子對待死亡的態度:「不知生,焉知死」。卡內蒂是歐洲文化之子,他不贊成東方文化中放棄世俗目標的這一面,他認為真正的人格完整是「即使面對質疑也能泰然處之;支配自己的命運,卻又放棄自己的動機和歷史」。卡內蒂的一生也正是踐履了這個觀點的一生,他試圖從「群體」這一少有人涉及的主題中發現政治的秘密,他詛咒死亡,反對戰爭,他試圖使人們擺脫政治與戰爭帶來的地獄之火。當他於九十歲高齡在夢中安然死去的時候,那團在他生命中永恒跳動的火焰並沒有熄滅。(來源:中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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