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妮《永不回頭》房子之夜

把房子左看右看,發覺間格全部錯了。

客廳全部是落地玻璃窗、面對維多利亞海峽全景,我多希望那是睡房而不是客廳,讓我滾在地上,擁著維多利亞港晚上艷色逼人的燈光水影而悠然入夢鄉。清晨,陽光灑進來,就像大地之手,輕輕地把我撫摸著。書桌也是應該對著海的,海水永遠替我消除四壁的侷促,把我帶進海天的無形世界裡。九龍的夜景儀態萬千,燈光明滅的像貴婦在眨眼,掉下她們的鑽石淚珠,而淚珠卻又升天化為星星了。什麼時候掉幾顆下來我的書桌上,讓我把它一顆一顆地吞下,令我酸楚的內心更添星星的幽冷。

我曾經喜歡獨坐黑暗中,播些鋼琴或者小提琴獨奏的唱片,一坐竟夕,有時是,想起當年跟誰聽過那首歌,那首歌鑄了我們三個月之情;有時是,我想起那首歌令我有過些什麼夢想,本以為,夢想早已忘了,然而熟悉的樂聲一起,發覺少年時的夢想仍在縈繞未去,心一酸,便潸然淚下了。

有時,會翻開大學時念過的書,遺傳學、細菌學、生物學、化學、物理學,等等。看見了還認識的名堂心下一陣安慰,仿見校園春草上坐了一群捧書學生,其中一個便是我,一切都是如在目前。看見突然沒有了印象,不復可解的名堂,便又馬上想起韶光已逝,距離少年時是那麼的遙遠。現在的房子太有格式了,就正如成年人的生活一樣,念大學時,學生們租的屋子都是奇形怪狀的,那是未被人生訓練的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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