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川譯·埃德加·莫蘭:教育的七個黑洞(2)

在文化方面,尤其是在僵化的社會,有一些觀念被當作不可辯駁的事實強加於人,這些觀念在人的童年就打上了深深的烙印,銘刻(imprinting)在人的頭腦中。所幸的是,即使在教條得極其可怕的社會,多樣性也總能產生出幾個倔強的、不信邪的人。但是對大部分人來說,這個烙印是非常深刻的,加上社會強加的標準化措施,使所有持反對意見的人都遭到排斥,有時甚至在肉體上被消滅。

我們知道在科學的初始階段,伽俐略被迫做過檢討,布魯諾在羅馬遭火刑。當然,我們現在處於多元文化的時代。也當然,科學活動本身具有自我控制的手段,哪怕僅僅是通過辯論,說理,還有這樣一個事實:所有人,無論他們的信仰和觀點如何,都不能不承認某些觀察和試驗的結果。

但是在人文科學領域,也可以說是偽人文科學領域,有些思想觀念顯得無可置疑,至少是在講師教授在大學裏掌握很大權力的情況下是如此。幸虧,這些思想觀念在講授它們的人退休或死後就消失了。但是,讓我們看一看科學的歷史吧。在十九世紀,哪怕是在那些有過驚人發現的人看來,宇宙也是一架受決定論支配的機器,一個拉普拉斯5想像的聰明的精靈能夠通曉過去和未來。

還有一種化繁為簡的理論:如果我們認識基礎的部分,就可以繼而認識全部。如今這些思想正在被揚棄。因此,如果你看得出來,你會發現即使在檢驗程序從未間斷的領域也存在錯誤的根源。


在歷史(historique)方面,我要說,如果你們允許我做個文字遊戲的話,存在歇斯底里(hystérique)的錯誤,例如,舉一個稍微離我們遠一點的例子,關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爭論,那時在法國和德國有一個強大而且愛好和平的社會黨,它們都明確反對戰爭的叫囂。但是,戰爭一旦爆發,這兩個黨都各自加入了神聖同盟,此後,每個民族的宣傳機器,都將最卑鄙無恥的行為歸咎於對方,整個戰爭期間都是如此,直到大家都厭倦了戰爭為止,但可惜已經太遲了。今天,同樣的悲劇事件正在以同樣的方式在中東地區重演,我們都知道消息是怎麼一回事,當然了,有些人喜歡將不利於他們的那部分消息掩藏起來,為的是突顯對方的罪惡行徑。

最後,是被人們通常稱為範例的問題。對我來說,一個範例是由一些重要的概念和它們的邏輯關係組成的,它將對現實的某種看法強加於人。讓我們舉一個簡單化的範例,它旨在通過在動物界存在的現象來認識人。於是,猴子已經使用工具,螞蟻有它們自己的社會,利他主義靠基因遺傳,等等。於是,人被降低為動物。

或者,我們還可以舉一個分離的範例,它旨在通過排除人的動物性來認識人,這就是在大學基本上占主導地位的範例。生物系研究生物人,社會科學系研究生理人和社會人,而實際上,兩者組成的是一個不可分割的存在。真正的問題是在人與自然之間連續不斷和辯證的關係中認識人類,但是這樣的範例是一個很難適應環境的文化。我們這個時代的知識,在我們看來是毋庸置疑的,對後代人來說卻是遠遠不夠,或者說是貧乏的。你們知道卡爾·馬克思說過:“人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而他自以為知道人是什麼,他們在做什麼,但是他錯了。帕斯卡爾6說過,知識的領域在擴展的同時也增加了它與無知的領域的觸點,實質上,我們知道得越多,我們對宇宙、自然、生命獲得的知識越豐富,我們越走向不可知的神秘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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