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在父親心中已久的傷心事,結果在這個生離死別的最後時刻,他終於打破沉默了,也許父親認為,這是時候,以彌補孩子與母親“鴻溝”的適當時機,并認為父親與母親的離異,子女是最為無辜的一群,為了交代,他突然以平心靜氣的心情,說出了他的心中話: 

追根究底,她還是你們的親生母親 


“已經離開了你們的母親,追根究底,她還是你們的親生母親,如果你們長大後,你們也必須也要去照顧她,撫養她,畢竟這是子女,回饋母愛的一種天公地道的表示。。。”。 

今日想起父親的這番話,他的寬宏態度,他的持家教子的品德,的確是令我欽佩和懷念不已。但是,這句永遠都唱不完的“子欲養而親不在”的長恨歌,卻不幸的讓我“獨唱”了一輩子。 

那個晚上,我躺在床上,心中的焦急,和無限的煩悶和惆悵,再加上從隔牆房間,頻頻傳來父親的咳嗽聲,是那麼的痛苦,那麼的悽慘,使我深深的意識到,父親的確病得很重,我起身走過去,問父親是否要喝點白開水,或是問父親要我做些什麼,唯只聽父親這麼說:

 

爸爸快不行了

 

“糟了。。。慘了。。。爸爸很辛苦。。。爸爸快不行了。。。爸爸很可能,今晚也過不了關,再也看不到你們了。。。萬一爸爸走了,你要好好的照顧妹妹們。。。你千萬要記著爸爸的話。。。” 

聽了父親這番話後,我淚水早已經往肚里吞,我悲傷的說不出話來,唯有點頭又點頭的,在暗淡的燈光下,凝視著趟在床上,呼吸急促的父親,很久很久。。。 

這時只聽到父親,流著眼淚向“天阿公”(上蒼之意)申訴求助說:“希望《天阿公》有眼,讓我長多幾年命,好讓我把孩子養大一點,請《天阿公》(多隆多隆)(馬來語意即開恩幫忙的意思)。。。”

突然, 奇蹟出現了,父親的咳嗽聲減少了,呼吸也沒那麼急促了,我想,也許《天阿公》真的顯靈。。。開恩。。。讓我父親命不該絕,至少還可以捱到天明。。。

 

天還未亮,一場大雨又傾盆而下,好像上蒼,也在為我們父子的離別而掉下眼淚。再說,昨夜的我,只是在迷迷糊糊中熬過去。因此,清晨的豪雨,像似在催促我早起,好作準備搬遷的工作。 

我和父親,一早就各自拿起一把紙雨傘,我在前,父親在後的,在雨中共同擔起裝在籠里的雞只,直往送到李幹伯伯的家去,當我們再回到家時,載送我們一家人,前往醫院的朱姓“的士”車,也已經在大馬路旁等候著我們了。 

我們拿了幾小紙袋的衣服,匆匆的趕上車,我們一家四口是坐在“的士”的後座,而坐在前座的,就是接養我們三兄妹的“李伯伯”(已故)和朱姓叔叔司機。

 

在雨中,目送父親進住醫院

 

我記得,當“的士”開跑時,應該是早上七時左右,那時還是下著滂沱大雨,我們就是乘著“的士”,在大雨中,陪伴著父親進住醫院的。 

一路上,父親的句句叮嚀,是最親切的,也是最悲痛和無奈的,如果當時環境許可的話,我真的要放聲大哭一場,但是,為了顯示我的堅強,我的忍耐和我的尊嚴,我必須在我父親最痛苦的面前,堅持著“只許流血,不許流淚”的男子漢精神。

 

我們的車在行駛中,忽然父親從衣袋里,取了一張五塊錢的青色紙幣交給我,但是當我婉拒時,只聽父親說,這是他唯一最後的禮物交給我們,并叫我們好好的保存它。。。以防萬一。。。 

此外,父親再次的提醒我,別忘了家里的十三粒雞蛋,拿去賣給瓊瑞興茶店,一粒是十三分錢,總共是一塊六角九分,你把錢收好就好了。 

這些話,在這個時候出現,顯示生離死別就在我們眼前,的確,當時的情景,就是這麼樣的殘酷,父親的生命,除了拜托再世華陀的奇蹟外,一切都寄託在上蒼的手中。

 

我對于“神”的看法,本來就是半信半疑的,況且父親也曾經告訴我,只能相信有神論的說法,但是絕對不可以沉迷不悟,這句話,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假;不過,我倒覺得,當一個人,到了事件盡頭的時候,不妨將自己的命運,交托予上蒼手中,當著是一種心裡的寄託,的確也是一種自我安慰的辦法之一。 

我與父親生離死別的那一刻,就是處在一個“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天地,一個只有九歲大的長子,還要帶著兩個小妹妹走天涯,那種苦澀,無助和孤單,又能向誰訴苦呢?我為了松解心中的煩悶,我終於默默的向上蒼祈禱,以求上蒼的保佑,這種自我解脫的安慰,至少也讓我看到了美好的一面。因此,我必定要堅強的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有意義,和活得有生氣。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而我們的車也抵達了亞庇伊麗莎白女皇中央醫院,我們一家四口,隨即被醫務人員安排登記,而我們三兄妹在接受了身體檢驗後,即由父親將我們安排給李伯伯了,我們坐上車的後座,只見父親呆呆的站在對面路旁,目不轉睛目睹我們的車子,慢慢的移動。

父親的影子越來越小,消失了,而我的心房,也開始像被一把鋒利的小刀,一片一片的被宰割,一絲絲的被分切,真有痛不欲生之痛苦,這時,我的淚水,也不知在什麼開始湧了出來,為了避免在眾人面前獻醜,以及顯示我是個懂事的小孩,我唯有以最大的忍耐力,只許悄悄的紅著眼睛,也不許哭出半點聲音來。

 

為了掩飾內心的痛楚,唯一的辦法,是將自己置身于其他的工作,于是我轉過身來,作出替妹妹整理頭髮,衣服等等的動作。 

不久,我們的車,就在亞庇的一間木板雜貨店前面停了下來,李伯伯帶著我們,走進一間咖啡店坐下,由于我們不懂李伯伯的廣西話,他問我們要吃什麼,我們總是以,是也點頭,不是也點頭,其實,在那個時候,既使我們聽得懂他的話,我們也不會提出任何要求,畢竟李伯伯不是我們的父親,豈可有過份的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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