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砂礁群's Blog (216)

琦君〈阿標叔〉(中)

我真沒想到阿榮伯他會一口氣講出這一大堆來,只是咯咯地笑。母親奇怪地問他是那兒聽來的,他說:「阿標不是給你們講過嗎?有一天,我隨便坐在教堂後排,聽台上也是這樣講的,越聽越不信,到要捐銅板的時候,我就溜了。」 

母親只是笑。老師說:「這就是神的故事!神跟凡人不一樣。佛教的釋迦牟尼佛,是從母親的肋下掉下來的。一著地,就雙手合十,腳下開出一朵蓮花。」我說:「我看到過那張五彩照片,釋迦牟尼是個赤膊的小毛頭,穩穩地站在蓮花心裡,頭上還有個光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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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January 3, 2023 at 11:00pm — No Comments

琦君〈阿標叔〉(上)

阿標叔是我故鄉老家的花匠,年紀比長工阿榮伯伯要小十幾歲,所以我喊他叔叔。他們都是非常疼愛我的長輩。但我這個小小人兒,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卻要花點心思給拉攏。因為阿榮伯信佛,阿標叔信耶穌。阿榮伯就是看不來阿標叔叔捧著一本《聖經》讀,每餐飯前還要低頭唸唸有詞地禱告。阿榮伯說:「我們又不是番人,番人才信番教。」阿標叔說:「佛祖也是印度人,不是中國人呀。」阿榮伯愈加生氣了,他說:「我們老祖宗多少代都是唸阿彌陀佛的,誰聽見過什麼『野荷花』的?」我在一旁拍手大笑說:「是耶和華,不是野荷花啦。」阿標叔卻不作聲了。

每到星期天,阿標叔就放下所有的工作,捧著《聖經》去附近禮拜堂做禮拜去了。這也是阿榮伯最最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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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January 2, 2023 at 11:00pm — No Comments

《琦君散文選》三十頭(下)

有一天,我聽見廚房裡的劉媽和張媽聊天。劉媽伸著三個手指頭說:「『三十頭』三天兩頭來看我們大太太,哪有那麼多話好談呀?」張媽說:「一定是想大太太給她做媒吧?」

 

我聽了好生氣,跑到房間裡對母親說:「媽媽,沈阿姨年紀也不小了,為什麼還不結婚呢?廚房裡張媽她們都喊她『三十頭』。」

 

「不許亂講。」母親大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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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December 6, 2022 at 10:00pm — No Comments

《琦君散文選》三十頭(中)

在門房裡跟陳老談天,也是很開心的,因他消息很靈通,我告訴老陳,沈阿姨來時,就快快打開花廳的門讓她進來,不要通報二太太。忠厚的老陳連聲答應說:「我知道。這位沈小姐大方又和氣,跟太太最合得來了。」 

「她還沒結婚呢,她要我喊她阿姨,不要喊乾娘。」我說。 

「對呀,喊乾娘把她喊老了,她看上去很年輕。」老陳笑了一下又接著說:「以前辦公廳裡許多人背地裡都喊她『三十頭』,太不應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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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November 28, 2022 at 1:30am — No Comments

《琦君散文選》釣魚

中國舊時代的文人,為了排遣悠閒歲月,享受與世無爭的情趣,吟詩作賦之外,不是下棋,就是釣魚。記得有一副巧聯是:「松下圍棋,松子每隨棋子落。柳邊垂釣,柳絲常如釣絲懸。」那種情景,確乎是令人神往的。

用「下棋」來消磨光陰,在分秒必爭的忙碌現代人,是無法想像的。而釣魚一事,在我的感覺上,實在是一種非常殘忍的娛樂方式。試想魚兒在水中悠遊自在,你卻用釣餌去引誘牠、戲弄牠,用鐵鉤刺穿它的嘴唇,把牠活生生提出水而,看牠在空中作垂死的掙扎,多麼痛楚?更莫說血淋淋地烹而食之了。有人說,拿魚網捕魚是殘忍的;用釣鉤釣牠並不算殘忍,因為那是魚兒自願上鉤,這是掩耳盜鈴的自欺之言。試想人類侵犯到魚兒活動的範圍裡,設下置之死地的陷阱,不是殘忍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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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November 10, 2022 at 11:06am — No Comments

《琦君散文選》三十頭(上)

一九三一年左右,我母親有一段日子住在杭州。她深居簡出,唯一可以談心的朋友,就是一位沈阿姨。 

她們初識情景,我還記得。 

那天是農曆正月初一,當時教育廳為了極力推行陽曆,連大年初一都要上課。我沒好氣地從學校放學回來,看見客廳裡坐著一位女客,穿一身淡藍綢旗袍,半高跟皮鞋,皮膚細白,眉目清秀如畫。烏黑的秀髮,梳一個橫愛司髻,低低貼在後頸。一看就跟我心裡想畫而畫不出來的女老師一模一樣,馬上就喜歡她了。我站在門邊呆呆地看著她,她笑瞇瞇地問我:「你是大小姐吧,大太太、二太太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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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November 9, 2022 at 5:30pm — No Comments

《琦君散文選》幽默笑話

說個笑話逗別人樂,可以給自己消愁,也可以化解惱怒與怨恨,所以喜歡說笑話的人是非常懂得生活藝術的。

鄉下人在一天辛勞工作之後,都喜歡說說笑話以輕鬆一下筋骨。我的外公就是個最喜歡說笑話的人,說的笑話都很幽默。那時代並沒有「幽默」這兩個字,只是誇外公是個很有趣的人。

我一個叔叔喜歡唱京戲,唱得荒腔走板。但他逢人就唱,唱得人人都躲他,外公就講了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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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November 7, 2022 at 2:35pm — No Comments

《琦君散文選》你莫哭呀──記中學的地理老師

中學教我們地理的女老師,梳一個香蕉髻,臉一點也不繃緊,總是笑瞇瞇的。第一天上課時,她走進課堂,就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房」字,托了下玳瑁邊眼鏡,對我們說:「我姓房,房子的房,不是四方的方。這個姓不大多,同學有沒有跟我同一個姓的,請舉手。」 

沒有人舉手,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她搖搖手說:「莫笑,莫大聲笑,現在是上課時間喲。」她說的不是杭州話,口音有點像平劇裡的道白,尾音拖得長長的。她告訴我們,她是湖南人,離浙江杭州好遠好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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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November 6, 2022 at 4:39pm — No Comments

《琦君散文選》第一次坐火車(下)

我聽了好感動,也很佩服哥哥的學問真好。哥哥說:「我將來也要做個發明家。」我呆呆地看著他,他臉瘦瘦的,手臂也細細的,我說:「哥哥,你要當發明家,就要多吃飯,長胖點,才有力氣發明東西呀。」他大笑說:「你這個鄉下姑娘,只知道吃飯,聰明的人是不多吃飯的,腦子才會靈活呀。」聽得爸爸媽媽都笑了。 

正說著,服務員端來兩杯紅茶,上面各漂著一片檸檬。盤子裡兩粒方糖。我們小孩子沒有份。媽媽就把她的一杯給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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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November 4, 2022 at 7:30pm — No Comments

《琦君散文選》第一次坐火車(上)

我出生長大在簡樸的農村,童年時與小朋友們的玩樂,只有在後院踢毽子,或在長廊裡滾鐵環。後院是長工伯伯曬穀子和乾菜的地方,長廊是媽媽晾衣服的地方。我們一不小心常踩到穀子,或碰倒了竹竿,長工伯伯就會大聲地喊:「走開走開,到外面放風箏去。」可是放風箏要迎著風跑,不小心踩一腳的牛糞,害忙碌的媽媽又得為我洗腳換鞋襪。因此媽媽總是輕聲輕氣地對我說:「小春呀,去後河邊看小火輪吧,小火輪快到了。」但是,從我家到後河邊要走一大段狹窄的田埂路,我膽子小,總要等阿榮伯忙完田裡的事,才能帶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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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November 4, 2022 at 3:30am — No Comments

《琦君散文選》我愛紙盒

我有一份愛紙盒成癡的心情。 

究竟是什麼原因呢?說來可真是話長。 

我幼年時,儉樸的母親,從不捨得為我買一樣玩具。我的玩具都是老長工阿榮伯的一雙巧手給我做的。我最最喜歡的是他用撿來的木片釘的一個精巧木盒。裡面有上下兩層,各臥著一個布娃娃,身邊放著她們的壓歲錢和香煙洋片。我背書背不出來時,就捧著木盒玩,假想這是一幢樓房,上下樓的娃娃唸唸有詞地談天、做遊戲、罵老師。母親在一旁看得高興起來,也會把她那個有鏡子的針線盒拿給我玩,我好開心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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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October 31, 2022 at 4:00pm — No Comments

琦君〈母親的手藝 〉百補衣與富貴被

平劇裡,演乞丐的穿的衣服,全是紅紅綠綠、東一塊西一塊的補丁,表示衣衫襤褸。那種戲裝,叫做「百補衣」,也美其名稱為「富貴衫」。在戲裡的乞丐,穿起「百補衣」來又做又唱,非常好看。而且所有穿百補衣的落難公子,到後來一定是高中頭名狀元,然後前呼後擁、吹吹打打地衣錦榮歸。

小時候的我,母親也給我穿「百補衣」。我穿起來可就不太高興了,尤其是去看廟戲時,真怕旁人笑我是「潘宅女狀元」。因為我不是演戲,而是穿的母親縫補過的破舊衣服,母親也稱它為「百補衣」。母親總是說:「小孩子,越穿舊衣服越積福,將來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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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October 27, 2022 at 1:30am — No Comments

琦君〈母親的手藝 〉繡花(下)

白天繡花,母親偶而會伸個懶腰,打個哈欠。我就問「媽媽,五叔婆都睡午覺,您為什麼不睡?」母親說:「沒聽說早起三朝抵一春嗎?多少事兒要做,哪裡還睡午覺呢?」我又說:「看您眼皮搭拉下來,都要用燈草來撐了(這也是母親最愛說的形容詞)。睡眼朦朧的,繡出的花兒就不漂亮了。」母親說:「你放心,我從小繡花繡到大,摸黑都會繡出朵朵鮮花來呢。」她把手裡已經繡好兩朵的梅花,伸得遠遠的,瞇著眼兒橫看豎看,非常滿意的樣子。我一看,真是好鮮活、好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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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October 18, 2022 at 8:26am — No Comments

琦君〈母親的手藝 〉繡花(上)

繡花,是母親自認為最最拿手、也最最喜歡的一門手藝。她常常說:「眼看一朵朵的鮮花,在水藍緞子上、月白緞子上開放出來,心裡真舒坦,彷彿自己臉上的皺紋都看不出來了。」 

母親說話竟是這般的文藝氣息。其實她除了跟外公唸過《三字經》、《百家姓》,還會背有限的幾首《千家詩》之外,實在沒有讀過什麼書。可是她形容起事物來,總是妙不可言。有一次,她邊繡花兒邊自言自語地說:「把廚房事兒忙完了,不捉點晨光繡繡花豈不可惜。」「捉」字說得多妙?她又說:「不過繡花總是愈繡愈覺得屋子裡冷冷清清的,連繡花針掉在地板上的聲音都聽得見呢。」我頑皮地問:「媽媽,那樣細的繡花針,掉在地板上,會叮噹一聲響嗎?」母親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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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October 14, 2022 at 12:30am — No Comments

琦君〈母親的手藝 〉一朵小梅花(下)

「他沒忘記那朵梅花?」

「嗯。」

「媽,您真癡,真傻。」我在心裡喊,喉頭哽咽著。

 

繡花手帕一直收在我書包裡,可是有一天忽然不見了。我不敢問母親,只是暗中在找,是否夾在書裡,或丟在學校裡了。很久很久,我都沒有再找到。心裡雖著急難過,卻也無可如何。粗心的我,卻沒發現母親這些日子神情的黯淡。直到有一天大清早醒來,看見母親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我起來後,她替我梳辮子,幽幽地說:「小春,你怎麼不快點長大,你快快長大,快快大學畢業。你出嫁時,我要繡一條梅花被面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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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October 12, 2022 at 10:35am — No Comments

琦君〈母親的手藝 〉一朵小梅花(上)

兩顆天藍寶石,兩顆兔眼紅寶石,兩顆透明廣東翠,圍著一粒圓潤的珍珠,鑲成一朵六瓣的小梅花,玲瓏小巧,我不知有多麼的喜歡它;因為它不是一件尋常的飾物,而是母親當年的髮簪,是她新婚時父親從杭州買回給她的。母親告訴我,她總共才戴過兩次,後來父親沒有再帶母親出外應酬,小梅花就沒有機會再戴了。剪了長髮以後,母親把簪子的長針切去一截,彎成小鉤,鉤在黑絲絨帽子邊的黑綢花心上,作為裝飾。母親很少出去,也很少戴帽子;我就偷偷把小梅花摘下來,鉤在自己胸前,在鏡子裡左照右照,自以為是個小小的美人兒。「小心,別丟了。」母親儘管這麼說,我還是要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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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October 11, 2022 at 2:01pm — No Comments

琦君〈母親的手藝 〉穿花球

一想起母親教我穿的花球,就會想起清明節。因為花球是清明節上墳時,掛在樹梢上的。鮮花穿在一起的花球,在綠葉中迎著風兒飄來飄去,真是好可愛。至今這情景常在我夢中出現。今年的清明節農曆三月初四,正好是台灣四月四日兒童節呢。

說起兒童節這個名詞,在我們那個時代是聽也沒聽說過的。因為我們小時候,只知道要聽大人的話,要盡量幫大人做事,哪裡會特別訂個日子,讓我們玩個暢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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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October 2, 2022 at 10:00am — No Comments

琦君〈母親的手藝 〉玉蘭酥

玉蘭酥是一種到嘴便化的酥餅,聽聽名稱都是香的。它是早年我家獨一無二的點心。是母親別出心裁,利用白玉蘭花瓣,和了麵粉雞蛋,做出來的酥餅。 

白玉蘭並不是白蘭花。白蘭花是六七月盛夏時開的,花朵長長的,花苞像個橄欖核,只稍稍裂開一點尖端,就得採下來,一朵朵排在盛淺水的盤子裡,上面蓋一塊濕紗布,等兩三小時,香氣散佈出來,花瓣也微微張開了,然後用絲線或細鐵絲穿起來。兩朵一對,或四朵一排,掛在胸前,或插在鬢髮邊,是婦女們夏天的妝飾。但只一天工夫,花瓣就黃了,香氣也轉變成一種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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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September 28, 2022 at 1:00pm — No Comments

琦君·看戲(8)

來台灣初期,因為這位長輩喜歡看戲,我陪她看了不少次越劇。坐在狹窄嘈雜的戲院裡,儘管耳中充滿絲竹之音,劇情與戲詞也都熟悉,卻總引不起興致。呆呆地坐著只為陪長輩。她嘆氣我跟著嘆,她笑我也跟著笑。心情閒閒的,想的都是些陳年舊事。尤其想起在杭州時一位專照顧我的金媽就是嵊縣人,她會唱很好的越劇。夏天的夜晚,她陪我在西湖邊乘涼,坐在長凳上她就唱。唱到《方玉娘祭塔》中「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幾句時,便眼淚滾滾而下。她唱的聲音好美好淒涼。母親告訴我她原本是唱越劇的,因不容於婆婆才出來做工,丈夫也不理他了。她平時總是淚眼婆娑的時候居多,父親說她有沙眼,不久她就負氣走了。走以前,她一句句教我唱梁祝的「樓台會」,好讓我一直記得她。如今我每次一哼,就會想起與金媽在西湖邊乘涼的情景,我已非青鬢年少,金媽想早已不在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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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October 23, 2020 at 12:14am — No Comments

琦君·看戲(7)

抗戰期中,我一個人在上海求學。寄住在一位要好同學家中,同學的母親是位平劇行家。她幾次三番要帶我去聽戲(她總是說「聽戲」不說「看戲」。我卻對任何名票都毫無興趣。勉勉強強去看了一次全本《四郎探母》,坐在熱鬧的戲院裡,一顆心卻是飄飄蕩蕩、淒淒冷冷的,只是懷念著家鄉的廟戲,杭州的機關佈景戲。那分溫暖,那分歡樂,不會再有。故鄉因戰事音書阻絕。在故鄉的母親白髮日增、卻離我好遠好遠,想起外公和阿榮伯敲著旱煙筒給我講孟麗君、唱戲詞兒,真正成了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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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中砂礁群 on October 14, 2020 at 10:58a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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