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就在这里's Blog (211)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15

通往滴水泉的路 (上)

最早的時候,通往滴水泉的路只有烏斯曼小道。烏斯曼是一百年前那個鼎鼎有名的阿勒泰土匪頭子,被稱為“哈薩克王”。

而更早的一些時候,在這片茫茫大地上,所有的路都只沿著戈壁沙漠的邊緣繞過。那些路斷斷續續地,虛弱地行進在群山褶皺之中,遙遙連接著阿爾泰群山的綠洲和南方的草原雪山。沒有人能從這片荒原的腹心通過。沒有水,沒有草,馬饑人渴,這是一塊死亡之地。唯一知道水源的,只有那些奔跑在沙漠間的鵝喉羚與野馬,但它們不能開口說出一句話來。它們因為深藏著水的氣息而生有晶瑩深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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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13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13

深處的那些地方 (下)

深山裏還藏著什麼呢?有時候我會反覆地把玩一塊幹凈的茶色水晶,舉起來對著陽光看。從那裏面看到的情景實在沒法令人大驚小怪,但實際上真的美麗極了--我看到光在水晶中變幻莫測地晃動,對面山上的森林和群山優雅地扭曲著,天空成了夢幻般的紫色。我又把它對著草原看,看到一個騎馬的人從山谷盡頭恍恍惚惚地過來了,整條山谷像是在甜美地燃燒。那人歪在馬背上,在火焰叢中忽遠忽近、忽左忽右地飄蕩。我移開水晶,風景瞬時清醒過來似的,那個騎馬的人也清晰無比,越走越近,後來像是對我揮了揮手,又像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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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9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12

深處的那些地方 (中)

我媽倒是常常去,從那裏進山拾木耳。

但是有一次,她一大早就出去了,快晚飯的時候還不見回來。我們都很著急,外婆催著我去找,可讓我到哪兒找去?這深山老林的,搞不好把自己也給弄丟了……但在家裏等也不是個辦法,總忍不住胡思亂想。於是就一個人踏進了那條山谷。

山谷口碧綠的斜坡上紮著一頂雪白的氈房子。有一個女人在氈房門口支著一口巨大的錫鍋邊熬牛奶,邊不停地攪動著,奶香味一陣一陣蕩漾過來。細下一嗅,又無影無蹤,只有森林的松脂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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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9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11

深處的那些地方 (上)

每天的下午時光,我都會進行一次漫長的散步。在河邊平坦開闊的草地上一直向東面走,大約七八公裏後就到了河分岔的地方。那裏的河水又寬又淺,流速很急。河中央臥著一塊又一塊雪白的大石頭,水流在石頭縫隙間沖起團團浪花。一靠近河,嘩啦啦的水聲就猛地漫過了頭頂,自言自語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在那裏,地勢突然凹下去一塊,樹木也突然出現了,河兩岸的叢林密密匝匝、高低錯落。不像上遊我們紮帳篷的那個地方,沒有一棵樹,開闊坦蕩,遍布著又深又厚的草甸和成片的沼澤。而森林在視野上方--群山半山腰以上的高處,浩蕩到山谷盡頭。

上遊的河又窄又深,水面與河岸平齊,幽幽的,緩緩的。河兩岸的草叢整整齊齊地垂在水裏,像被反覆梳理的劉海兒。有的河深深陷入大地深處,遠遠望去,平平坦坦,像是沒有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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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9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10

離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 (下)

果然,有一天,它真的又重新出現在籠子裏了……

那時候差不多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吧,我們脫掉了棉衣,一身輕松地幹這幹那的。窗戶上蒙的氈子呀,塑料布呀什麼的也都扯了下來,沈重的棉門簾也收起來卷在床底下。我們還把煤房好好地拾掇了一下,把塌下來的煤塊重新碼了碼。

就在這時,我們才看到了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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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5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9

離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 (上)

見我們一家人興奮成這樣,那個老實人滿意極了,甚至很驕傲的樣子。我媽怕他反悔,立刻進櫃台取錢,並叮囑道:“好孩子,你們以後要再有了黃羊嘛,還給我家拿來啊,無論有多少我都要啊!可不要去別人家啊……去也是白去,這種東西啊,除了我們誰都不會要的……”--雖然很丟人,但要是我的話,也會這麼假假地交代兩句的。

給了錢後我們全家都高高興興地跟著他出去牽羊去了。

門口的雪地上站著個小孩子,懷裏鼓鼓的,外套裏裹著個東西。

“啊,是小黃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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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5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8

離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 (上)

我們用模模糊糊的哈薩克語和顧客做生意,顧客們也就模模糊糊地理解,反正最後生意總會做成的。不善於對方語言沒關系,善於表達就可以了,若表達也不善於的話就一定得善於想象。而我一開始連想象也不會,賣出去一樣東西真是難於爬蜀道--你得給他從貨架這頭指到那頭:“是這個嗎?是這個嗎?是這個嗎?是這個嗎……”再從最下面一層指到最上面一層:“是這個嗎?是這個嗎?是這個嗎?是這個嗎……”--折騰到最後,對方要買的也許只是一毛錢一匣的火柴。

在我看來,我媽總是自以為是地去處理種種交流問題,我敢肯定她在很多方面的理解都是錯誤的。可是,照她的那些錯誤的理解去做的事情,做到最後總能變成正確的。我也就不好多說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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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5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7

葉爾保拉提一家(下)



我坐在門口的板凳上,面對眼前光明萬裏的世界發了好一會兒呆。陽光明亮而尖銳,在這樣的陽光下,以漫長的時間適應了它的極度明亮之後,又會漸漸變得更加不適應。世界好像沒有了顏色,又像是沒有了遠和近、上和下的區別。我揉揉眼睛,像是快要產生幻覺了似的。但月亮在對面的懸崖上懸著,清晰而寧靜,像是什麼都知道了一樣淡淡地面對我。

我什麼也畫不出來,什麼也說不出。……無能為力的事情太多了。我像是剛剛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一樣,又像是一個到了最後時刻仍然一無所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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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2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6

葉爾保拉提一家 (中)



葉爾保拉提的媽媽靠著門框嗑瓜子,不緊不慢地邊嗑邊看我劈,神氣十足。等嗑完最後一粒,拍拍手,拍拍裙子,走過來從滿頭大汗、氣喘如牛的我手中接過斧頭,輕輕地拎著,踢踢腳下的那塊木頭,然後……我這種笨蛋,羞愧欲死啊--只見柴火碎屑橫飛,塵土暴揚之中,葉爾保拉媽媽身輕如燕,落斧如神。那堆冥頑不化的柴火疙瘩“啪啪啪啪”地在地上閃跳個不停,幾個回合就散成一堆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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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1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5

葉爾保拉提一家 (上

我大聲命令葉爾保拉提不要動,可他偏要動。我用力按著他的頭,他就不動了,但是等我手一松,他又繼續搖頭晃腦、手舞足蹈。我給他吃糖,他吃糖的時候果然不動,但是,糖很快就會吃完……總之,這小孩一分鐘也不能安靜,滿屋子亂跑,還把所有房間的門摔得“啪啪啪”響個不停,逮都逮不住。我大喝一聲,摸起手邊的東西就扔了過去,趁他楞了一下的工夫,沖過去,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然後扯他的耳朵。

於是他“哇”地哭出聲來,邊哭邊喊:“媽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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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1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14 (下)

最堅強的時刻在夢裏

很久以前我們在深山裏,那年外婆八十八歲,我決定帶著她離開。我收拾好行李,和外婆走到土公路邊等車,等了很久很久。我對外婆說:“以後你就跟著我過,跟我到烏魯木齊生活。”我都打算好了我們兩個怎麼過日子,租什麼樣的房子。外婆輕輕答應著,但什麼也沒說,後來才說:“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我是怕拖累你。”我眼淚流個不停,但還是說:“外婆,我們一起過,你不要怕。”後來車來了,我們上了車。我暈車,一路上不停下車嘔吐。外婆也跟著下了車撫摸我的背。後來車路過一家荒野小店,大家下車休息。當時那家店裏只提供炸魚,我便給外婆買了一些。外婆本來從不吃有腥味的東西,但那天卻吃了很多。之前我們在山林間一連坐了七八個小時的車,一路顛簸,我們都又累又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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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0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14 (上)

她不在的時候我多麼寂寞

我在家裏等她回來。坐在縫紉機前幹一會兒活兒,再起身到門口站一站,張望一會兒,在附近走幾步。這樣的時候,店裏很少再來人了。牧業轉移到了後山邊境線上,鄰居們的帳篷都靜悄悄的,只有黃昏時刻的沙依橫布拉克才會稍微熱鬧一點兒。

門口的草地又深又稠,開滿了黃色和白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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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10:00am — No Comments

李娟·這世間所有的白 4

森林(下)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曾渴望有一天能夠找到這森林的精靈。但是我們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後,我們仍然還得這樣平凡地生活--當我們站在河邊的沼澤上,遙望橫亙在眼前的藍綠色森林蜿蜒到天邊。

我們想,這自然界中恐怕再也沒有什麼力量會比森林更為強大吧?只有森林蘊藏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只有森林是天地間最饑渴、最龐大的火種。它在自己的夢中是一片火海,它醒來就灼灼看著在夢中已經被它毀去的世界。它四季常青,它沒有迸出火焰卻迸發出簇簇四射的枝條。它死去後仍沒有忘記留下一片片橘黃,赭紅--盡是被焚烤後才會呈現的顏色。枯枝敗葉的最後一筆激情便是極端的枯幹雕殘,便是等待,更為無邊際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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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8, 2016 at 9:58am — No Comments

[奧地利] 迪爾特·斯波爾《漫遊的人 7》雲

從寂靜中來入寂靜中去它們歷練這些鳥兒們它們一步一步地走它們大笑這樣做時它們傳遞這些想法從十米遠再到十一米

最可愛的時刻尚未到來有人在春風裏對他們說話他們希望延緩年老的來臨很快入口就會到來他們不相信的渴望就會到來

她的身體與精神都遠離家園於是思想遊蕩不在這兒也不在別處最親愛的人們的腦中為了能夠不接受現實而在夏天的風中忍受自十五歲的童年起面對最最悲傷的事情在冬天零下的溫度中青春期的身體低於零下十度經受饑餓

仇恨的言說神經質的囈語在憤怒絕望中講述為了能夠忍受不斷笑與那幾個洞一起笑剛才回擊了生活因為什麽都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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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7, 2016 at 10:53am — No Comments

[奧地利] 迪爾特·斯波爾《漫遊的人 6》夢 2

我的名字叫做戈白。我在你腳下。我要講一個故事:

我的家在沙漠裏。我們從不總待在一個地方。我父親的心情總是很差,因為我母親相貌醜陋。有一個騎白馬的人跟著我們。有時候,騎手會穿過附近的一片小麥地。我叔叔找到妻子的時候,我便可以出嫁了。地毯洗好了。腳受傷了。水很乾凈。叔叔做了一個夢,夢裏的女人唱歌像鳥兒一般。那是在河的源頭。我們去尋找這個女人。如果她是邪惡的,她就會藏起來,還會唸詩。這樣,我也能出嫁。媽媽說,我們是一棵樹的枝杈。有時候比樹的枝杈還緊密,有時候沒有。騎手跟著我們。時不時我會給他一點信號,他就不會厭倦了。

白天,我的姐妹們看住我。

晚上,男人們看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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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December 1, 2016 at 6:30am — No Comments

[奧地利] 迪爾特·斯波爾《漫遊的人 4》公交站

孩提的時候,我們玩過一種遊戲。要跑,還要看人們的臉。

我已經厭倦他了。

我讓她頭疼。

我給她我的賬單。

我不回來了。

我想重新開始。

我想把一切留在原來的地方,我想重新開始。

我想把一切扔下。

我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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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November 10, 2016 at 9:54pm — No Comments

[奧地利] 迪爾特·斯波爾《漫遊的人 3》雲

鋼琴聲響起,空洞的音樂停止,已經是深夜,一個女人冷冷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盯著年長的人,看他們在舞池中輕快地移動,如同飄過的雲。如此輕松,會有多久?

酒吧叫做“杜布羅夫尼克”,戰前是鎮裏人們常來的地方。我叫伊羅娜,在這裏當領班。我回家了。我在等有軌電車,等丈夫勞裏,一起回家。現在是秋天。我們走進公寓,勞里一直和我用眼神交流。

勞里領我進了公寓,帶我坐到沙發上,這時我才又睜開眼睛。勞里手拿遙控器,可以在十二個頻道中選擇,這時是秋天,我們的狗正在找它的球。那時勞里還去工作,那是勞里最後一次有工作。到處是失業,勞里,得靠運氣了,Kre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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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November 6, 2016 at 9:30pm — No Comments

[奧地利] 迪爾特·斯波爾《漫遊的人 2》海

你坐在海濱,不能說話,今天不能說話,你不是在猶豫,只是不能說話而已。她坐在你身邊。她沒有說話,她今天也不能說話。你們坐在相隔一米的地方,面朝大海。她的手抱著彎曲的腿,下巴頂在腿上。你伸直雙腳。你們身邊有許多人,都在遙望大海。他們看著大海,不時相互看看,又看向大海。只有幾個人會到海中遊泳。你們相鄰而坐,卻沒有相互觸碰,沒有再靠近,沒有動,相鄰而坐,只有風在動,只有海在動。海鷗不停飛回,偶爾的聲響變得更引人注意,不知為何。你們沒有動,沒有相互靠近,也沒有彼此遠離。或許你們甚至沒有相鄰而坐。這裏無人註意到你們。時不時會看到一些動作。她松了鞋帶,脫了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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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November 1, 2016 at 9:00am — No Comments

[奧地利] 迪爾特·斯波爾《漫遊的人 1》夢

張陟 譯 蕭萍 嚴蓓雯 校



有東西抓住了你,黏上了你,如薄膜包裹住你的身體。你撐起頭,能這麽著好幾個小時。一個男人出生了。一個女人出生了。一個男人重生了。有東西在那裏,在動。是一個女人,來自另一輪回,來自很多很多輪回。雖然不可能,但你看到了她,你能看到她,為這份愛所征服,為這份初萌的愛。你能看到她,卻觸碰不到她,無法觸碰到她。你跟她講話,她來到你身邊。這種示意足以令你躁動不安。你在那裏嗎?你在那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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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October 24, 2016 at 9:36pm — No Comments

[丹麥] 彼得·阿道夫森:傳奇十四章 (下)

英王的兩則夢幻寓言

英王愛德華每日攜首相於城堡內園散步,這一日兩人走上一座小橋,駐足而立。君臣談話,一般無非國事,今日卻有不同。但見英王伸展右臂道:“自朕鼻尖至無名指端,正一碼之距,然否?”首相當即對曰:“陛下聖明。此乃王法定規。”

英王再道:“設若此一碼可表創世以來全部時光,則朕修剪無名指甲一挫之距又當光陰幾何?”英王直視首相,目光逼人。

“這——臣未經思量,一時不能回答,”首相急眨眼,忽把頭後仰,仿佛聽不懂問題的孩子,“一天耶,一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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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家就在这里 on October 13, 2016 at 9:29am — No Comments

愛墾網 是文化創意人的窩;自2009年7月以來,一直在挺文化創意人和他們的創作、珍藏。As home to the cultural creative community, iconada.tv supports creators since July,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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