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Dimensional Man's Blog – February 2018 Archive (24)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甲馬與斗牛 2

(4)

我盯著那副結實的牛皮甲。它一出場,我就有了預感。不知怎麼,我心里慢慢漲起一股不安。那是一副皮圓筒,皮矮墻。圓圓低垂的一圈厚皮罩,攔著那匹粗腿的重型馬的馬的全身,直到腳踝。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聯想到公牛無法撞擊它。犄角會被彈回來,頂多蓬地響一聲,我想。

馬上騎著一個胖子,戴一頂平圓帽,手執一柄長矛。“Picador!”鄰座粗漢轉臉對我指點道。“皮嘎朵爾!”我大聲回答,表示已經明白。

幾個穿紫穿黑的“小東西”,把公牛逗引到了甲馬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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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56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甲馬與斗牛 1

(1)

已經快要臨近離開的日子。一天,從格拉納達郊區的一個小村回來,正疲憊地尋找旅館呢,突然在墻上看見了一張海報。眼睛被雪亮的光射得失明,心也霎那間急跳起來:

斗牛!……

我激動得簡直不能自制。沒想到,悲願被承領了,我們並不是永遠都活該倒黴的人。本來冬季來到這兒,離開的時間定在四月初,是為了既能沾上斗牛季節的邊,又能趕上聖周(Semana Santa)的熱鬧。誰知道一到西班牙就發現:各地的聖周都在我們歸國之後才開始,年初抵達的時候正是隆冬,斗牛的火熱季節,剛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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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54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羅馬尼學

小說開篇處,有一大段對古戰場孟達的學究式語言。正巧,年前日本雜志連載一篇《安達盧西亞風土記》,我把它們裝訂成一冊,帶到安達盧西亞充當導遊資料。於是我才知道,那段隨口道來的考據,並不是故事開局和敘事者出場緣頭的需要。原來梅里美借小說一角,相當認真地(雖然口吻輕松)發表著自己的學術見解——他對孟達位置的研究。據這個日本學者的介紹,梅里美提出的甚至不僅是一家之言,他很可能是最早的一位古孟達地望的正確詮釋者。

這個信號使我留心了小說結尾。

在結尾處(也可以說在小說結尾以後),他突兀地、也許可以說是不惜破壞和諧地,大段填進了一段“羅馬尼學”。羅馬尼就是俗稱的吉蔔賽,這個文縐縐的詞兒,是梅里美自己半做自嘲地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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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52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Cordoba

我特別喜歡科爾多瓦的大橋,以及它跨過的瓜達爾基維爾河。可能是由於一種對幻覺的追求,我喜歡依著橋欄,一千年前的科爾多瓦時代就浮現眼前的感覺。

橋基是梭形的石座,一個個蹲踞在淺緩的水里,好像在等著分開哪天會突兀到來的洪水。這種石基座使我聯想泉州的洛陽橋,似乎那時的古橋都沿襲一種隨意的曲線設計。橋面是起伏扭拐的石板,橋身很長,望去顯得低平。石頭和科爾多瓦大寺的石料一樣,色黃質地細膩,被水浸泡久了的棱角顯出水印,線條模糊。

這就是瓜達爾基維爾河。我想,即便遠在卡爾曼時代,盜賊和女人依著橋欄也會想:哦,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瓜達爾基維爾河。河的名字是阿拉伯語“大山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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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51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綠林

安達盧西亞就像新疆一樣,需要喜歡它的人,深淺雖然不好苛刻,但心里要描著一個它的地圖。

這張圖,要包括語言和方位,往昔與情調。要知道它的阿拉伯名字叫做阿爾·安達盧斯,它南端的灘頭、著名的直布羅陀一詞、Gibraltar源於阿拉伯語Jabalal-Tarig,也就是陀力格山——因登上它峭壁的陀力格得名。還該風聞過它的幾座文明古城:早期的科爾多瓦,晚期的格拉納達。

多少要知道,全世界的旅遊者往巴黎和羅馬跑,而巴黎羅馬人卻往安達盧西亞跑。不信你可以來個小測驗:沒有一個歐洲人不知道科爾多瓦的大清真寺,以及格拉納達的阿爾·汗姆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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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50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Elizondo

說實話,我一直莫名奇妙地,對自己這小說家的頭銜不以為然。為什麼呢?還沒有細細想過。只是順著大流,既然大夥兒都那麼津津有味地以小說家自居,我也就不多推辭。回憶以前,領受著種種好處的時候,偶或有過一種想笑的感覺。世界太有趣:它不僅制造騙人的小說,還要制造騙人的小說家。這麼想多了,再遇上好意惡意的吹捧時,我大抵不至於立即忘了自己姓名。

有一次我順口對一個記者說:我發現,我其實沒有什麼小說家的才能。沒想到人家卻冷冷地說:你的意思,是說別的小說家更草包?……弄得我無話可答。但是事後,好幾次我記起自己這句話。特別是一翻開那些名著,便不由想起它來,若有所思地捉摸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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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48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自由的街巷 2

(4)

用編織來形容也不夠。這種古城的深街曲巷行走時並沒有循著一個針法。用流水形容也不行;一是沒有那麼多交叉的渠;再說水往低處流,而菲斯的巷子是立體的——每處臺階的上下,每座懸梯的連接,都使城市變成了多層。絞盡腦汁,我完全沒辦法對付這種平面。它究竟該怎麼表達呢?它的學名叫什麼呢?

向導告訴我,有一位英年早逝的專家,叫阿達博士,他是專攻這種古城文明的,據說他的著作大氣磅礴,被阿拉伯人奉做經典。若是你在去年來,倒是可以和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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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47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自由的街巷 1

(1)

那個老外瞪圓了眼,好像我的摩洛哥日程是缺心眼兒和變態。“你不去菲斯?你沒聽說過菲斯?那麼你為什麼要去摩洛哥?”但不管她怎麼瞪眼,我雖慚愧也只能坦白地再說一遍:“哪里是菲斯?我真的不知道。”

如今回想著,自己在啞笑搖頭之外,依然琢磨不出怎樣解決這個問題。

實在不容易。菲斯?中國人誰都知道,既便是摩洛哥,大概我們也頂多在中學的世界地理課上聽老師念到過一次。或者聽相聲演員的順口溜里念叨過。它是不毛之地還是富比英美,它是白人還是黑兄弟——我們中國人一概不知。仗著一部美國電影,不少人耳際有了一個“卡薩布蘭卡”的曲子在繚繞;但情迷卡薩布蘭卡並不意味著知道摩洛哥在哪兒,更何況莫名其妙的菲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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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45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Pena(圈子)

後來我們又有幾次聽過弗拉門戈;每次都有所感觸,也都多少獲得了那種幻覺。但是無論哪一次都取代不了科爾多瓦的印象。內行的人指點說,上一次你看的是baile,這一次你見識的是cante。以後,你還會遇到真正的pena。

我們打聽拜尼亞(pena)。

人們告訴我們:拜尼亞,是一種弗拉門戈藝者圈內的,藝術家自娛和交際的內部聚會。一般來說不相干的人是進入不了pena的;但是,如果你的運氣好,他們一旦開門接受了你,那麼你就能看到與商業演出截然不同的弗拉門戈。pena哪里都有,他們常常在門上掛一個標志。但是要注意,弗拉門戈的現狀也和其它東西一樣,魚龍混雜真假難辨,宰富騙人的贗品到處充斥著,很難遇到一處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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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43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Jondo(深)

就這樣,我趕走了頭腦里占據的﹑那個錯誤的弗拉門戈印象。一個新的形象,擄掠人心的“剛代”(cante)的形象取而代之,使我開始留意弗拉門戈這種——歌。

弗拉門戈有很多分類和術語。使我警醒的是,它也叫做cantejondo(深歌)。它曾經被很多人注意過,如屢屢被人掛在嘴邊的加西亞·洛爾卡(GarcíaLorca),就在他的詩集中輯入了一部《深歌》。我至少已經見過兩個有影響的中國詩人寫到洛爾卡,其中一個為了譯出他的精髓,甚至學過西班牙文。

在西班牙,加西亞·洛爾卡過分的著名,超出了人對詩人影響的理解。確實官方和民間都樂於承認他。無論是在劇場的廣告牌﹑還是在薄薄的旅遊書上,你會一再發現他的名字。他是一個無爭議的人物。這使我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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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41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Cante(歌)2

我再也沒有……

像你的母親……

不可思議的感覺攫住了我。它不是歌曲,我覺得他是在說話。這男人唱的不是歌曲,他只是尋機在這兒自言自語。一節悄然唱過了,錚錚的吉他聲高揚起來。果然不僅是伴奏,那吉他的用意很明顯;它也要唱,也要說——吉他手的十指飛速地如輪舞動,脆裂的金屬聲響成一道溪流。不是一個過門或間奏,是一大段吉他的訴說。我沒見過吉他還有這麼豐富的彈法,它簡直有無限的語言和可能。原來這就是“鐸蓋”,人們醒來一般鼓起掌來。我被感染得興奮莫名,也拼命地拍著手。就在這時“剛代”突然重新開始,一聲撕碎了的吼叫脫穎而出,壓住了熱烈的toque。

我求主給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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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38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Cante(歌)1

關於弗拉門戈的概念,以及那個黑裙印象,在西班牙的科爾多瓦被打破了。

已是初冬的11月。天氣愈來愈冷了,既是旅人,就要加緊趕路。可是在這座古代穆斯林的文明之都,總覺得有什麼事,還沒有辦完。

我們多少惆悵地,在科爾多瓦過著最後的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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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35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Baile(舞)

它可不是幾支村歌野曲,一角遺風艷俗。弗拉門戈,它高貴地昂著頭,更高傲地冷面俯視。它雖然流行於底層,卻是一個紳士淑女津津樂道的領域。比如日本人就對它很有興趣,處處有學習弗拉門戈的俱樂部。它是一個國際矚目領域,多少專家以捉摸它為業,大部頭的著作汗牛充棟。

其實無論誰寫,都是那麼一些事兒。但它的特點就是酷似魔法,能在不覺之間引著描寫它者走上岔路。由於受它吸引,我曾如饑似渴地去書里尋找答案,但讀了一批名著後,我還是感到涉及安達盧西亞的諸大寫家在面對它時,都好像突不破隔著的一道紗幕,說不清弗拉門戈的究竟。

——寫著寫著,他們就描畫起一個聳著肩膀敲踏地板的黑衣女人。在格拉納達的阿爾巴辛,住在窯洞里的吉普賽人一個家族就是一個劇團。臉龐消瘦的女人轉動裙子﹑硬鞋根踏出清脆的雨點。但是,弗拉門戈是一種民俗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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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35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雕像孤單(4)

聖芳濟各很難找,最後發現,它躲在一個小小的公園里。

與前兩座不一樣的是,聖芳濟各是一個現代派的鐵雕。粗糙厚沈的黑鐵,彎成尖頂帽,鑄成刀劍般的腰繩。那個鐵像扭曲著,做著一個古怪的摟抱姿態。當然做得粗糙,使用鐵質,都可以強調他的安貧。現代派的手法,更可以略去事務的暗黑一面。

維多利亞修士和聖芳濟各派似乎在給我描繪著一個粗粗線條,這個輪廓里似乎充斥著一種樸素的人道主義,它不是中國智識階級裝點嘴巴的人啊人,它隨時準備犧牲——從拋棄財產到反抗皇帝,從受歧視的思想到被判為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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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31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雕像孤單(3)

——誰都說,現在這個時代,朋友愈來愈少了。

可是我的朋友——只不過多是成了雕像的朋友,倒是多了起來。

在這座不小心會說它沒意思的城市,還有一座雕像不能不提。它和我莫名地勾連,似乎是深交的密友。

不知始自何時,或許是從讀過莫德在《托爾斯泰傳》里寫的一段話後,我就萌生了一個念頭。這念頭經過了整整一個九十年代,都沒有變得淡薄。我在想像一個人,我對他抱著超出一般的敬意。他對我當時遭遇的問題是一個重大的參考,我一直企圖貼近他。這個人(也許我說的是他的雕像),就是聖芳濟各(San Franciscode Asis)(編按:見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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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30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雕像孤單(2)

這一尊不似剛才流浪漢的烏黑,它是常見的那種青綠銅像。一個披發的哲人,長髯披髮,衣裾飄拂,俯身看著下面的大學城。

光線很暗,看不清他的眉眼和神情。仔細辨認了銘文才知道,這第二座雕像不是別人,正是薩拉曼卡學派的弗朗西斯科•徳•維多利亞修士(FranciscodeVitoria)。

十六世紀,針對西班牙對美洲實施的大規模殖民過程,特別對其中的可怕奴役、大量屠殺、以及對印第安人的人性否認,薩拉曼卡大學的一批天主教神學家曾勇敢地批判不義的祖國,他們不畏王權和神權,顯示了人類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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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29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山(4)

依據丹吉爾人的解釋,《古蘭經》所講的兩海交匯處,應該在丹吉爾西山上、大西洋與海峽交匯的一個巖洞里。那個巖洞是旅遊名勝,但是導遊書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說明。我想和人交談,但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談話夥伴。遊人在巖洞里都默默尋覓,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都在思索關於兩海之聚的題目。那個巖洞周圍的山崗上參差生著松樹,山洞古老得可以上搠羅馬時代。在那個山洞里,大西洋和地中海相擊相撞,海水半黃半綠。

從海面上,透過雨霧,用望遠鏡看去,那座巨巖矗立海上,海峽被一斬為二。這里是海峽的最窄處,只有十幾公里寬。峽東指著深沈的地中海,峽西漸漸變寬,通向浩渺的大西洋。鏡頭里巖山的最前面有一個臺階,上面隱約可見一座白色建築。

那天我正坐在輪渡船上。望遠鏡里,白色建築旁邊,模糊可辨一座孤立的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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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14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山(2)

雨幕突然又濃濃地遮蓋而下,那一束陽光收斂了,島影消失。

冷雨打在臉上,一張小傘只能擋住海上的強風。我們堅持站著,任雨水順著額頭流淌。那時只想不眨眼地注視,想盡量看得更遠。人突然默無言語。能做的,只是凝視而已。又有稀微的陽光透入,變得亮了的海上,島影若隱若浮。眼睛很快就酸累了,但誰舍得離開。哪怕再多看一分鐘呢,迎面大敞的視野里是一生傳聞的大海峽;是連接著、又分開了世界的直布羅陀海峽。

一天聽說,從休達南行不遠,山里有個小村,就是陀里格的家鄉。為紀念他,那兒的寺就叫做陀里格寺(Masjidal-Tar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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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14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雕像孤單(1)

薩拉曼卡是怎麼一個地方?除了一所與城一樣大的薩拉曼卡大學,我想它剩不下什麼別的東西。當然,還有一條不敢小看的河;因為一部有趣的異色的書,它的題目是《托爾美斯河上的拉撒路》(Lazarillode Tormes)——乃是世界流浪漢小說的鼻祖;所以這條跨著一座石頭羅馬橋的淺淺的河,也就成了一處文學聖地。

所以,我怎麼也得去河邊瞻仰一番。只是,直到走到河邊的那一刻為止,我還沒有讀過這部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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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00pm — No Comments

張承志《鮮花的廢墟》山(3)

作為山,直布羅陀和它的命名者很相象,都是年輕的兒子。

山也有它的父親。就譬如陀里格的統帥,是在中國不出名的馬格里布(magrib,西方,日落之處)方面的總督穆薩一樣——陀里格山(下圖),也就是直布羅陀的父親,是深沈雄大的穆薩之山(Jabalal-Musa)。





穆薩山蹲踞於海峽的非洲一側,隔海遠望著它的兒子直布羅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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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1 Dimensional Man on February 11, 2018 at 7:00p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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