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Link's Blog – January 2016 Archive (16)

張悅蘭《十愛》豎琴,白骨精

她小心翼翼地取下左肩上的那枚鎖骨遞給丈夫。骨頭和骨頭之間有清脆的分離的聲音,她立刻感到有勁猛的風鉆進身體裏,洞像陡然攢起的漩渦一樣攪亂了她的整個身體。她搖搖擺擺地斜靠在冰冷的墻上。

丈夫的眼睛灼灼地盯著那枚亮錚錚的骨頭。他動作敏捷地從妻子手裏抓住了那枚骨頭。他當然沒有忘記致謝。他把他迷人的吻印在小白骨精的額頭上。額頭在急劇降溫,但是小白骨精的臉蛋還是芍藥顏色的。丈夫拼命地親吻她的臉,不斷說,啊,親愛的,我該如何感激你呢。我是多麽愛你呀。

小白骨精開始蓋三條棉被睡覺了。骨頭一根一根被抽掉了,她的身體上全都是洞。怎麽才初秋風已經這樣凜冽了呢,把她的整個身體吹得像個風箏一樣幾乎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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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30, 2016 at 10:28pm — No Comments

張悅蘭《十愛》自序:寫給令我廢寢忘食的愛

我第一次寫下這個題目是在要出版第一本書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還完全部知道多年以後自己是否還那麽迷戀小說,是否還在寫著小說,是否可以繼續出版自己的小說。我完全不知道此後的事,但卻在結束第一本書的全部內容之後,忽然很激動。在那個雷雨陣陣的夏天傍晚,在熱帶國度,我寫下了這個題目。我知道自己是想傾訴,想告訴我的讀者,我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得到了如何的快樂,並且我是多麽愛它們,那些完成之後就自動長出小手小腳裝備了思想和目光的我的小說。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完成那篇序言,因為我試圖用最優雅美妙的詞來形容小說,來形容我和小說們交換的愛,然而寫出的句子卻總感覺匹配不上那份異常高貴的我和小說的情誼。就像虔誠的信徒卻怎麽也唱不好贊美詩一樣。於是我頹喪的放棄了,然而我卻一直想要讓你們知道,是有那麽多的愛,它們和小說們捆綁在一起,不,應該說是嫁接,最後它們長成了一株,宛如甜美異常的紅富士蘋果,看起來是那麽圓滿,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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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30, 2016 at 9:25a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是囈人,賣夢為生(後記)

少年時,曾經有個男孩這樣向我描述他對一個年長女子的愛:“我愛她衣衫上的每個皺褶,以及走路時裙裾摩挲小腿的聲音。”至今我仍記得他顫抖的聲音以及脈脈含情的眼睛。我多麼羨慕哪個女人,不管一路走來多麼坎坷,被少年這樣愛著,一生也不枉費了。

男孩喜歡一個橙色頭發的女人唱的歌,其中最鐘愛的一張唱片,名字叫做《火山女神的祭童(BoysForPele)》。

投梭記

癡情的女人是天下最美麗的動物,僅僅因為這個理由,我也無法厭棄自己。

我願意守著那堆破破爛爛的火焰,直到面容枯槁,最後作為一個陪葬的紙人投入墳墓,哪怕最後真的應了誰的預言,我的一生是個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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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29, 2016 at 8:06a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種玉記·下闕

春遲帶著宵行,在島上的生活十分艱難。但她怎麼也不肯接受鐘潛的幫助。瀲灩島又是這樣小,到處充斥著有關駱駝和淙淙的回憶。這些迫使春遲離開這裏,重新尋找一個可以居住並將這孩子撫養長大的地方。

最終她決定將孩子帶回中國。有關過去在中國的回憶她已經失去,但從貝殼中得來的記憶裏充滿了葬身大海的中國人的記憶。於是,中國成了一個遙遠的夢。她很想回去看看。興許在那裏,養活這個孩子還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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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27, 2016 at 8:20p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種玉記·上闕

一盞盞油燈點起來,將這間拱形高頂的房間照得通亮。醫生掀開她寬大的衣服,摸著隆起的肚子,檢查她的身體。

已懷孕七個月有余。醫生說。眾人大驚。但這女子畢竟是船上的歌女,先前就有類似的事發生,歌女不慎懷孕就會悄悄離開,躲起來生下孩子。怪不得這許多個月都沒有見到過她。與她同在船上的姐妹想。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她卻沒有立刻死去。這會兒她尚有神誌,羞恥地按住衣服,小聲哀叫著。

“她已經沒有救了,而這個孩子也活不成了……”醫生坦率地說。

這個垂死的女人張開手指,輕輕拍著肚子,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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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26, 2016 at 5:43p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紙鳶記·下闕

他再度見到她,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

四月,瀲灩島迎來了它的旱季,這是讓人昏昏欲睡的時節。牧師已經不再為了禮拜而精心收拾一番。他甚至有意怠慢自己,參差的胡茬,皺巴巴的襯衫,灰蒙蒙的眼鏡片——這便是淙淙再看到他時他的樣子。

牧師來不及為了他的邋遢而感到慚愧,他很快發現,女孩的精神狀況很不好,她照舊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將雙腳拿上來,抱膝,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她雖緊閉著眼睛,但很容易看出,她沒有睡著,而是被某種激烈的情感控制著,心緒難寧。他講經的時候一直看著她,她沒有睜開過眼睛,將身體裝在一件格外寬大的黑色鬥篷裙裏,一動不動。他還發現,她沒有穿鞋子,一雙赤腳上面沾滿了泥沙,也許還有傷口——他猜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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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23, 2016 at 6:40p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磨鏡記·下闕 (2)

一個失去性別的人卻仿佛觸碰到了兩個熾烈的烙字:愛情。仿佛得到了救贖,在女人的呻吟和哀叫聲中,鐘潛經歷了一次洗禮。但這美好的感覺稍縱即逝——她就要被帶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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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23, 2016 at 11:53a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磨鏡記·下闕 (1)

在一張潦草的原著民地圖上,淙淙終於找到了龍目島。它看起來像一顆煮熟的雞心,散發著一股燒焦的氣味。島上有三十八處火山,其中有些一直是活火山。濕潤的空氣以及豐富的熱量,使山上的植被生長得非常旺盛,幾乎一直長到山頂。較矮的山坡上是森林或者莊稼,還有種類繁多的動物,尤其是鳥類和昆蟲。

島上的居民生活富足,甚至近乎奢華。女子們穿金戴銀,從手腕到手肘上掛滿了銀飾,

脖子或耳朵上戴著銀幣,一串十二個。她們衣著艷麗,繁復,但並不整潔,也不精細。那種簡陋的華麗就像島上的太陽光,粗暴喧囂,令人無從閃躲。

但她對於這種漏洞百出的華麗卻非常喜歡。完美並不令她神往,相形之下,破綻反倒更充滿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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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19, 2016 at 4:27p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磨鏡記·上闕 (3)

淙淙不再需要他了,他為自己的多余感到羞恥。

他原本是打算離開的,但在院子裏,兩個貌似親密無間的女孩中間,有一種緊張的空氣彌散開來,令他有些迷惑和遲疑。

他在暗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春遲,不覺有些詫異。想象中,淙淙喜歡的女孩是溫順而恬淡的,就像最寧靜的泉水那樣,一點點匯入淙淙這條奔放的河流。可是他所見到的春遲,看似平和,實則充滿生野之氣。她大概是吃過許多苦,受了很多驚嚇,所以時時刻刻都緊繃著神經,小心翼翼地應對。相比淙淙的一腔熱情,春遲顯得太過冷冰。鐘潛看得明了,春遲只是在敷衍,留在淙淙的身邊並非她所願。她拒絕淙淙靠近她,有時淙淙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觸碰她的臉頰或撫摸她的頭發,她就倏地躲閃開,猶如一只渾身寒毛聳立的野貓。她這一生所受的疾苦令她時刻警惕。淙淙好生憐惜,只是嘆一口氣,將手撤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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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17, 2016 at 10:44a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磨鏡記·上闕 (2)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大聲嚷道:“大家來看看吶,淙淙的男人是個太監!淙淙要嫁給一個太監!”

“閉嘴!你不要胡說!”淙淙大聲喝止,竭力維護著鐘潛。

“不信你就扒掉他的褲子看看!”那人得意洋洋地大喊。

所有人的目光齊聚在鐘潛的身上——鐘潛渾身都在發抖,他恐懼地將雙手護在褲襠前。

那人身後還有幾人幫腔,其中一個是剛從船艙裏走出來的,他將一只手高舉,大聲嚷道:

“看看這個是什麼吧?這是從小太監的枕頭底下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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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16, 2016 at 2:59p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磨鏡記·上闕 (1)

雙目失明後,春遲的眼前常常出現淙淙的樣子:她穿著那件臟兮兮的灰色裙子以及草葉編的簡陋涼鞋,佩戴龐大的扁月形銅飾以及很沈的黑色或白色的珠串項鏈,她站在高大的扶桑樹下,嘴裏咀嚼著一顆檳榔。忽而粲然一笑,露出滿口赤紅。淙淙的美令人訝異和不安,然而她自己卻渾然不知。那美麗又暗藏著殺機,仿佛她被放置在巔峰之上,隨時都有可能一落千丈。

她們初識正是淙淙最美的時候,一個女子在她最美的時候,對於自己的美一定是不自知的,在懵懂中攀爬,向著更高的地方,不知不覺就到了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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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14, 2016 at 9:30a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投梭記·下闕 (2)

春遲忽然沖到囚牢的鐵欄前,對著外面大喊:

“帶我去見匈蓬人,我們是他們派來的探子,他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贖回我們!”

囚牢裏的犯人們都驚異地睜開眼睛,望著春遲。關在這裏那麼久,這個瘦小女人身體裏的血液還未流光,她忽然顯現出驚人的力量,宛如一次重生!他們懷疑著,又不可遏抑地開始憧憬。

次日中午,春遲作為俘虜,被翁格人押著,前往匈蓬人的營地進行談判。盡管對於春遲的話他們還有所懷疑,但由於軍隊已經處於極其不利的劣勢,所有可能扭轉局面的辦法他們都願意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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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12, 2016 at 11:15a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投梭記·下闕 (1)

他們再度見面,已是一年多之後。

這一年多以來,在駱駝的帶領下,匈蓬部落先後與幾個部落發生戰爭,所到之處都是一片血腥的殺戮。戰爭結束後,駱駝獲得了更廣闊的領地。除了龍目島,他還占領了周圍的松巴哇島、弗羅勒斯島等島嶼。他已經儼然是這個領域的主公。

春遲從未登上過龍目島,雖然她對這個島嶼的地形已經非常清楚。她生活在離龍目島很近的班達島上,與它隔海相望。

若不是後來駱駝帶領他的軍隊擊敗了翁格人,攻占了班達島,他們絕不會這樣快地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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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8, 2016 at 7:33p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投梭記·上闕

三月的某天,一個男人來到瀲灩島的難民營,帶走了春遲。

那天他在窗外看了她很久,後來雨越下越大,他那團蓬松的絡腮胡子像昆蟲標本一樣黏在了臉上。他走到房檐下輕輕地敲窗戶,春遲倏地站起來,跑去給他開門。男人跨進門來的那一刻,春遲看見世界就像一只正在開啟的八音盒。

她知道,此前已經有好幾日,男人都在暗處悄悄註視著自己。有時夜晚她看見他的影子,硬邦邦的,像混雜在濕軟的熱帶棕櫚林中的一棵冷杉。她從未看清他的樣子,他的胡須太濃重,覆了大半個臉,眼睛像潦草的月亮,躲在雲靄中若隱若現。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她覺得他的眼神中有些濕漉漉的東西,像一種溫暖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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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6, 2016 at 1:21p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貝殼記·上闋 (3)

“你出去看看壽材店的師傅來了沒有,讓我和宵行哥哥說說話兒。”鐘師傅忽然對門口說。我才看見一直站在門外,探進半個頭來。

嘟嘟嘴,消失在門口。但我知道她沒有走遠。對春遲,她充滿好奇,決不會錯過聽故事的好機會。

況且是這樣曲折的一個故事。中間有幾次,鐘師傅忽然停頓下來,眉間放寬,我幾乎以為他死去了。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又開口,繼續講他的故事。後半夜,他已經喘不過氣來,每句話都說得很費力。我讓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他慢慢地像是睡著了,但驀地又會開口說一句。

一個人若要將對人間的一簇簇留戀都熄滅,是多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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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4, 2016 at 7:08pm — No Comments

張悅蘭《誓鳥》貝殼記·上闋(2)

她體罰我,讓我跪著,又命我將碎掉的貝殼重新粘好。初夏的烈日使我暈眩,膝蓋的痛楚慢慢擴散,而我的手指被白色的黏膠粘住,和那只枇杷螺連在了一起。我終於昏厥過去,軟軟地倒在地上,釋放了受刑的膝蓋。

那時我十三歲,已經長得比春遲還高。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還在院子中央,手指上還粘著那枚貝殼。它像一只蓄滿陽光的小缽,包藏其中的種子破土而生,粘在我的皮膚上迅速地生長。在這段失去知覺的時間裏,它好像默默地與我血液交換,融會。我們長成了一棵相通的植物。我終於不再恨它。

我將貝殼粘好,缺口用碎石灰補上,再塗一層白亮的滑漆。我將貝殼放在桌上,站在那裏不敢動。枇杷螺的殼頂已經修補好,打磨光滑,遠遠看去,很是明亮,像一座神氣的小寶塔。春遲伸手摸到那只貝殼,撫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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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Story Link on January 3, 2016 at 6:56p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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