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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28T22:24:33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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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75)
tag:iconada.tv,2023-06-07:3600580:BlogPost:1221107
2023-06-07T06:3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佩爾策令人信服地斷言, 確實沒有一個當事人能是個不近人情的人。這里只應指出並記住: 佩爾策驚恐萬分未免有些誇大其詞。他把他心驚膽戰的時間提前了六個月。他的話是否可靠, 由讀者自行判斷。</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佩爾策那間裝玻璃的辦公室( 如今仍在, 被格龍奇當作發貨部, 準備運走的盆花和墓前盆栽聖誕樹在那里堆放著) 位於花圃的中心。按照精確測定的地形位置, 這間辦公室東、北、南三面各與一間溫室橫向相連, 佩爾策就在辦公室里坐著仔仔細細地登記溫室中種植的花卉( 後來讓波利斯登記) , 然後把一部分交給修飾組, 一部分交給單獨經營當時還不很景氣的陵墓管理業務的格龍奇, 再有一部分供應或多或少自由進貨的花商。辦公室西面——寬度與那三間溫室相同——是花圈場, 有兩扇門直接向兩間溫室通著, 而對任何一點動靜佩爾策自然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可能確實看見萊尼和波利斯經常一個接著一個上男女不分的廁所, 或是去兩間溫室中的一間取材料。佩爾策花圃的防空設施,…</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佩爾策令人信服地斷言, 確實沒有一個當事人能是個不近人情的人。這里只應指出並記住: 佩爾策驚恐萬分未免有些誇大其詞。他把他心驚膽戰的時間提前了六個月。他的話是否可靠, 由讀者自行判斷。</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佩爾策那間裝玻璃的辦公室( 如今仍在, 被格龍奇當作發貨部, 準備運走的盆花和墓前盆栽聖誕樹在那里堆放著) 位於花圃的中心。按照精確測定的地形位置, 這間辦公室東、北、南三面各與一間溫室橫向相連, 佩爾策就在辦公室里坐著仔仔細細地登記溫室中種植的花卉( 後來讓波利斯登記) , 然後把一部分交給修飾組, 一部分交給單獨經營當時還不很景氣的陵墓管理業務的格龍奇, 再有一部分供應或多或少自由進貨的花商。辦公室西面——寬度與那三間溫室相同——是花圈場, 有兩扇門直接向兩間溫室通著, 而對任何一點動靜佩爾策自然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可能確實看見萊尼和波利斯經常一個接著一個上男女不分的廁所, 或是去兩間溫室中的一間取材料。佩爾策花圃的防空設施, 據當地民間防空員封登德里施一再認定, 簡直是“遭透了”的, 勉強符合規定的最近一處地下室防空設在距離約二百五十米的市陵園管理所辦公樓里, 而根據規定——猶太人、蘇聯人和波蘭人都不得使用這間地下防空室。堅決要求按照這條規定辦事的, 可想而知是汪夫特、克雷姆普和謝爾夫。那麽, 英國或美國炸彈如果從天而降, 一個蘇聯人往哪兒躲呢? 炸彈雖然不是炸他的, 但有可能炸中他。一個蘇聯人被炸死算不了什麽。克雷姆普這樣說過: “少一個, 有何不可? ”( 證人克雷默爾) 。不過此事又節外生枝, 另一個問題產生了: 當德國人的生命在防空洞( 即使只是假設) 受到保護的時候, 這個蘇聯人由誰去看管呢? 能讓他獨自一人, 使他有可能不受監督地達到人人皆知但並非人人皆有的那種狀況——自由嗎? 這個難題, 佩爾策果斷地解決了。他乾脆拒絕進地下防空室的門, 爭辯說——市政當局也私下認為這無可爭辯——“防空洞”毫不管用, 只不過是口棺材”, 空襲時他留在辦公室, 保證不讓這個蘇聯人“輕而易舉”地達到自由狀態。“畢竟我當過兵, 知道我的職責。”一輩子沒有進過任何防空洞或地下室的萊尼( 在這一點上我們發現她也與佩爾策相同) 則說, 她乾脆“到墳場去等警報解除”。後來結果是“各人乾脆自找個地方躲一下, 那個可笑的封登德里施即使提抗議也無濟於事, 他的書面控訴, 小瓦爾特乾脆讓一個好朋友給扣留了”( 格龍奇語) 。“陵園管理所的這個地下防空室, 簡直荒唐透頂只不過是一間會把人悶死的房間, 只是擺樣子的, 那是一間普通的地下室, 由一層幾公分厚的水泥加固, 一枚燃燒彈甚至都能把它擊穿。”因此空襲警報一響, 人們就亂成一團, 不能繼續幹活。他不能放松對那個蘇聯人的監視, 而其他人都“自找去路”。在辦公室佩爾策留著看管波利斯, 時不時看一眼掛鐘, 為白白流逝的工作時間叫苦, 這筆損失都由他負擔。由於封登德里施還經常指責佩爾策的百葉窗漏光, 他“後來乾脆關上燈——水面上一片黑暗”( 格龍奇語) 。那麽, 在這黑暗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呢?</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當佩爾策一九四四年初已驚恐萬分的時候, 是否波利斯和萊尼已進行“摔交”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根據了解萊尼私生活的唯一證人瑪格蕾特的介紹, 波利斯和萊尼的戀愛關係可作如下頗為詳盡的推想。萊尼在首次按手後經常晚上去瑪格蕾特家, 最後甚至在她家住了, 並且又進入“一個健談的時期”——就像波利斯在波加科夫面前進入一個“極為健談的時期”一樣。波利斯向波加科夫敘述的戀愛情況, 雖然不像萊尼對瑪格蕾特說得那麽詳細, 但在時間上兩人的說法大體是一致的。反正至此一向實事求是的佩爾策, 說他如果在一九四四年初就已“驚恐萬分”, 那一定是非常不實事求是的。直到一九四四年二月——按手六星期後——才終於一錘定音!一天, 在廁所門口萊尼迅速地小聲對波利斯說: “我愛你。”波利斯也急忙小聲回答: “我也是。”應當原諒這句語法上錯誤的省略句。他當然應當說: 我也愛你。反正意思萊尼明白了, 盡管“那該死的禮炮聲這時達到了頂點”( 瑪格蕾特引用萊尼的原話) 。在二月中旬大約第一次接吻, 這次初吻使兩人銷魂。第一次“同房”( 萊尼用語, 由瑪格蕾特證實) 或第一次“留宿”( 波加科夫用語) 有據可查, 直到三月十八日白天的一次空襲時進行。那一天空襲從下午兩點零二分一直到三點十八分, 只將一枚炸彈投下了。</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74)
tag:iconada.tv,2023-05-24:3600580:BlogPost:1221366
2023-05-24T05:3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在瑞士那位魏瑪共和國政界要人的足跡已查明重新出現, 不過在那兒唯一能找到是該君的遺孀的。這位身體非常虛弱的老太太住在巴塞爾的一家旅館里, 對那件事她記得很清楚。“嗯, 對我們來說, 我們要感謝他救了我們一命, 是最重要的事。確實如此。他救了我們的命——不過請不要忘記, 那時能救人一命的人要麽是身居高位, 要麽就是地位很低下。這開恩的一面人們總是忽略: 既然戈林後來聲稱他曾救過幾個猶太人的命, 您就不要忘記: 什麽人才能救人一命? 一條人命取決於這樣一種慈悲, 這究竟專制到什麽地步了? 一九三三年二月, 實際情況是, 他們在巴特戈德斯貝格朋友家的一所別墅里找到了我們, 這個人——佩爾策? 可能是, 他叫什麽我一直不知道——像強盜一樣兇狠地要我交出全部首飾、全部現金, 甚至還索取一張支票, 不是賄賂, 不, 他是怎麽說的您知道嗎? ‘我把我的摩托車賣給你們, 車子在後面花園門口停著, 我給你們出個點子: 你們駕車前往艾費爾山區, 別去比利時或盧森堡, 然後繞過薩爾布呂肯去邊界,…</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在瑞士那位魏瑪共和國政界要人的足跡已查明重新出現, 不過在那兒唯一能找到是該君的遺孀的。這位身體非常虛弱的老太太住在巴塞爾的一家旅館里, 對那件事她記得很清楚。“嗯, 對我們來說, 我們要感謝他救了我們一命, 是最重要的事。確實如此。他救了我們的命——不過請不要忘記, 那時能救人一命的人要麽是身居高位, 要麽就是地位很低下。這開恩的一面人們總是忽略: 既然戈林後來聲稱他曾救過幾個猶太人的命, 您就不要忘記: 什麽人才能救人一命? 一條人命取決於這樣一種慈悲, 這究竟專制到什麽地步了? 一九三三年二月, 實際情況是, 他們在巴特戈德斯貝格朋友家的一所別墅里找到了我們, 這個人——佩爾策? 可能是, 他叫什麽我一直不知道——像強盜一樣兇狠地要我交出全部首飾、全部現金, 甚至還索取一張支票, 不是賄賂, 不, 他是怎麽說的您知道嗎? ‘我把我的摩托車賣給你們, 車子在後面花園門口停著, 我給你們出個點子: 你們駕車前往艾費爾山區, 別去比利時或盧森堡, 然後繞過薩爾布呂肯去邊界, 到了那里找個人幫你們過去。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他說, ‘當然, 問題在於你們是否認為我的摩托車值這麽多錢, 你們會不會駕駛摩托車。我的車子是青達普牌的。’幸虧我的丈夫年輕時是個摩托車迷, 可是那——那個青年時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我們是怎樣取道阿爾特納爾前往普呂姆, 再從普呂姆前往特里爾的您也別問, 我坐在後座上——嗯, 幸好我們在特里爾有黨內同志——不是親自出馬, 而是通過中間人——送我們到了薩爾區——是的, 多虧他救了我們的命——可是他也把我們的性命捏在他的手心里。別提了, 請您別再提此事, 您走吧。不, 我不想知道這位先生的姓名。”</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佩爾策本人幾乎並不否認所有這些事情, 只是他的解釋與所有其他人不同。由於他非常愛說而且也很想說, 他只要願意, 筆者可以隨時給他打電話, 前去找他, 同他聊天。再次有必要提請讀者注意: 看上去佩爾策並不暖昧、可疑、油滑。他一本正經, 完全有可能被當成一位銀行經理, 被承認是一位監事會主席, 如果介紹說他是一位已退休的部長, 對他已經退休人們就會感到大惑不解, 因為他根本就不像七十歲的人, 而是像一個看上去只有六十一歲或六十四歲的人。</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談到他在軍需連的工作時, 他並不回避, 既不否認, 也不承認, 只是作了帶點哲理性的解釋: “您知道, 直到今天我一輩子最恨無謂的浪費, 我強調: 無謂的——浪費本身是件好事, 只要事出有因和有意義的話, 例如慷慨饋贈呀, 解囊相助呀, 諸如此類, 但無謂的浪費, 那會使我惱火。美國人對他們的死者那種做法, 我認為就屬於‘無謂的浪費’——為了把一個名叫吉米的屍體, 比方說從貝恩卡斯特爾( 他一九一九年死在那兒的野戰醫院里) , 在一九二三或一九二二年運往威斯康星州, 得花費多少費用、人力和物力啊? 什麽是這樣做的目的? 他們在屍體上發現的每顆金牙、每個結婚戒指、每條護身符, 難道都要運走麽? 您是否相信, 當時——幾年前——在利斯河和康布雷戰役後我們收集的錢包——是否您相信, 如果我們不拿, 那些美鈔會被連部或營部上繳? 再者, 是由歷史情況以及這種歷史情況下需要摩托車的人的錢包決定一輛摩托車的價格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天哪, 我難道就沒有證明過我也能慷慨大方嗎? 而且在涉及人性要求的時候不計較自己的得失嗎? 您能判斷, 我的處境從一九四四年年中起有多麽危險嗎? 我故意違犯了我的公民義務, 去成全這兩個年輕人的短暫幸福。我看見她按他的手, 後來又注意到他們一再跑到後面堆放泥炭、乾草、石楠和各種枝葉的溫室去呆兩三分鐘或三四分鐘——的確其他人沒有注意到, 遇到空襲時他們倆有時溜走一兩個小時, 您以為我也沒有發現嗎? 我不僅違背了公民義務, 作為男人也違背了我自己的性愛要求, 我坦率地承認這一點——我從不隱瞞我的性愛要求——因為我自己對萊尼早就脈脈含情, 落花有意。今天我仍然, 您盡管告訴她, 我今天仍然有興趣。我們這種打過仗和搞園藝的人有時很粗野, 那時我們把今天描寫得這樣微妙複雜和細膩生動的事情簡單地稱為‘摔交’——我多麽誠實, 為了向您證明, 現在重新採用我當年的說法和想法。我真想同萊尼‘摔一交’。不只是作為公民, 不只是作為老板, 不只是作為黨員, 作為一個男人, 我也作出了犧牲。雖然我原則上反對老板和女工談情說愛、私通或者摔交——隨您怎麽說——可臨到自己頭上, 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任意而為, 於是, 我就下手, 有時——我們也這樣說——打翻一人在地。有幾次, 我同姑娘們發生了麻煩, 大大小小的麻煩, 同阿德勒克萊滕最糾纏不清, 她愛我, 和我生了個孩子, 定要和我結婚, 叫我同老婆離婚等等。可我是一個堅決反對離婚的人, 認為這不是解決複雜問題的好辦法, 於是我就給阿德勒在霍恩索倫大街開了一家花店, 孩子讓她好好撫養。如今阿爾貝特早已是終身制的實科學校教師, 阿德勒是個明白事理的女人, 生活美好。阿德勒已從一個熱情奔放的女人——當年她是個思想堅定的園藝工作者, 就像我們這一行所說的那樣, 熱愛大自然——變成一個精明強幹、作風正派的女實業家。但一九四四年初波利斯和萊尼的事情, 就我驚恐萬分。您可以找人, 隨便找哪一個都行, 看看有誰會說我是個不近人情的人。”</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73)
tag:iconada.tv,2023-05-23:3600580:BlogPost:1221106
2023-05-23T22:3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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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幾個問題由讀者自己回答, 這里不妨總結一下並提出。首先提供統計材料和外部情況。那就錯了, 若以為佩爾策是個愛抽雪茄、有點邋遢的人。他( 過去和現在) 衣著講究, 非常整潔, 總是戴時髦的領帶, 甚至這些領帶對年已古稀的佩爾策仍很般配。他抽香煙, 一貫風度不凡, 這里雖然也描寫過他吐唾沫的事, 但有必要補充說明: 唾沫, 他是很少吐的, 幾乎從未吐過, 那一次他吐唾沫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可能還是一種旗幟鮮明的表態。他住在一座別墅里, 他不把它叫做別墅。他身高一米八三, 體重——據他那給他看病的當醫生的兒子說——七十八公斤, 他是有一頭濃密的頭髮的, 從前是黑色, 如今略顯花白。確實他應當算作健全的精神寓於健全的身體的典范麽? 什麽時候他有過L2、T和W? 盡管他看上去對人生有著一種幾乎絕對的自信, 但沒有一種適用於他的L1, 有關L1的說明中所列舉的八種形容詞, 如果說, 他臉上有時也露出笑容, 那麽這更像蒙娜麗莎的微笑, 而不像如來佛的微笑。如果把他看作是一個不畏外在衝突, 不知有內心衝突,…</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幾個問題由讀者自己回答, 這里不妨總結一下並提出。首先提供統計材料和外部情況。那就錯了, 若以為佩爾策是個愛抽雪茄、有點邋遢的人。他( 過去和現在) 衣著講究, 非常整潔, 總是戴時髦的領帶, 甚至這些領帶對年已古稀的佩爾策仍很般配。他抽香煙, 一貫風度不凡, 這里雖然也描寫過他吐唾沫的事, 但有必要補充說明: 唾沫, 他是很少吐的, 幾乎從未吐過, 那一次他吐唾沫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可能還是一種旗幟鮮明的表態。他住在一座別墅里, 他不把它叫做別墅。他身高一米八三, 體重——據他那給他看病的當醫生的兒子說——七十八公斤, 他是有一頭濃密的頭髮的, 從前是黑色, 如今略顯花白。確實他應當算作健全的精神寓於健全的身體的典范麽? 什麽時候他有過L2、T和W? 盡管他看上去對人生有著一種幾乎絕對的自信, 但沒有一種適用於他的L1, 有關L1的說明中所列舉的八種形容詞, 如果說, 他臉上有時也露出笑容, 那麽這更像蒙娜麗莎的微笑, 而不像如來佛的微笑。如果把他看作是一個不畏外在衝突, 不知有內心衝突, 一直到一九四四年四十四歲那一年都毫無內心衝突, 把他父親的企業擴充了五倍並且不怕“小牲口的糞”的人, 那就應當明白, 第一次突然失去了絕對自信, 戰戰兢兢地踏上了新大陸, 是他到了四十四歲年紀已較大的時候。</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如果再考慮到他的一個明顯特徵, 一種強烈得幾乎過分的官能要求( 他的早餐習慣與萊尼一模一樣) , 也許就不難想像了, 一九四四年年中以後他陷入了何種衝突。如果再把旺盛得幾乎過分的精力當作佩爾策的一個明顯特徵, 就能想像, 他一九四四年七月後陷入了何種衝突。也許可以說明一份重要的詳細的材料, 佩爾策在戰爭快要結束時的表現。一九四五年三月一日, 就在美國人入城之前數日, 佩爾策書面聲明退出黨和衝鋒隊並用掛號寄出, 與這個組織的罪行劃清界線, 聲稱自己( 此信的正式副本可向筆者索閱) “是一個上當受騙、誤入歧途的正派的德國人”。在美國人入城前夕他肯定費了很大勁才找到一所仍營業的德國郵局, 或者至少是一位有權開證明的德國郵局職員。也有掛號信的收據, 盡管上面的納粹兀鷹標誌顯得很難看。美國人入城時, 佩爾策就可以振振有辭地說他不是納粹組織的成員了。他領到了經營苗圃和花圈場的執照, 因為這時喪葬活動仍在繼續, 數量雖然大大減少。佩爾策對他的行業的牢不可破的評論是: “總會有人死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不過, 他這時還得在越來越困難的情況下度過將近一年, 戰爭才告結束。而他在有人要求關照( 休假、預支、附加工資、額外贈花) 時首先總是說: “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的。”這句口頭禪得到花圈場所有仍在世和找得到的證人證實。“說這句話他幾乎像唸經( 赫特霍尼語) , 唸咒甚至有點像, 就好像他必須使自己相信他確實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有時講這句話簡直驢唇不對馬嘴。比如有一次我問他一家人都好吧, 他卻回答: ‘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還有一次, 有人——是誰我記不得了——問他那天是星期幾——是星期一還是星期二, 他卻說: ‘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他的腔調, 我們大家都學著講, 連波利斯也學他, 當然比較謹慎, 比如當我送去花圈叫他裝上緞帶時, 他就說: ‘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瓦爾特佩爾策發生的變化, 從心理分析角度來看很有意思。”佩爾策這句口頭禪的數量和質量克雷默爾充分證實了: “是啊, 這句話他老掛在嘴邊, 人們已完全不把它當一回事, 就像在教堂里聽到‘主與你們同在’或‘憐憫我們’一樣。他後來有兩種說法: ‘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和‘難道我是不近人情的人嗎?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格龍奇( 在後來一次可惜不能舒適地坐在接骨木或類似的樹叢中歡聚的短暫訪問中) 說: “對, 不錯, 不錯。‘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難道我是不近人情的人嗎? ’——甚至有時一個人的時候他也這樣自言自語。我常聽到, 毫不放在心上, 因為這對他來說幾乎已變得像呼吸一樣理所當然。嗯( 格龍奇臉上露出奸笑) , 那些金牙也許是使他有點不自在, 還有那些偷來的花圈、鮮花、緞帶和他在繼續收買的地皮, 也未停止, 即使在戰爭時期。此外, 您有時不妨想一想, 兩把、三把、也許四把不同國籍的金牙怎樣變成了一塊地皮, 起初並不吸引人的, 可是到了五十年以後的今天, 卻成為一塊地產, 上面蓋起了聯邦國防軍一幢又高又大的辦公樓, 向小瓦爾特支付了可觀的租金——”</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72)
tag:iconada.tv,2023-05-23:3600580:BlogPost:1221365
2023-05-23T11:0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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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茉莉花叢談話紀要: “對父母他一直不錯, 確實不錯, 他真愛他們, 我差不多相信了。從未頂撞過他的母親, 連一句取笑的話也沒有說過。而阿德爾海德的脾氣變得越來越不好了, 後來她死了, 不是死於悲傷, 而是死於煩惱。一個悶悶不樂的女人, 可惜——從前長得美貌健壯, 我一九○四年進店時, 她一天到晚快快活活、乾乾淨净。瓦爾特後來有時跟我們去送盆栽棕櫚, 您真應當看看他如何在祭壇跪拜, 手伸進聖水盆動作乾淨利索。後來, 他一九三二年加入衝鋒隊, 一九三三年初參加搜捕政界要人, 但沒有抓過一個人, 而是乘機撈了一把票, 只要給他首飾和現鈔, 他就把他們放走——這筆外快一定不小, 一輛新汽車、新衣服他很快就有了, 當時還可以低價購進猶太人的地產, 東買下一家小鋪子, 西買下一塊地皮, 他後來說這樣做‘有點粗魯’。這時他搖身一變, 成了一個文質彬彬、衣冠楚楚的紳士, 手指甲修得很整潔, 一九三四年娶了普魯姆特爾的女兒夏娃, 當然很有錢。這個姑娘您知道眼界很高, 人品不錯,…</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茉莉花叢談話紀要: “對父母他一直不錯, 確實不錯, 他真愛他們, 我差不多相信了。從未頂撞過他的母親, 連一句取笑的話也沒有說過。而阿德爾海德的脾氣變得越來越不好了, 後來她死了, 不是死於悲傷, 而是死於煩惱。一個悶悶不樂的女人, 可惜——從前長得美貌健壯, 我一九○四年進店時, 她一天到晚快快活活、乾乾淨净。瓦爾特後來有時跟我們去送盆栽棕櫚, 您真應當看看他如何在祭壇跪拜, 手伸進聖水盆動作乾淨利索。後來, 他一九三二年加入衝鋒隊, 一九三三年初參加搜捕政界要人, 但沒有抓過一個人, 而是乘機撈了一把票, 只要給他首飾和現鈔, 他就把他們放走——這筆外快一定不小, 一輛新汽車、新衣服他很快就有了, 當時還可以低價購進猶太人的地產, 東買下一家小鋪子, 西買下一塊地皮, 他後來說這樣做‘有點粗魯’。這時他搖身一變, 成了一個文質彬彬、衣冠楚楚的紳士, 手指甲修得很整潔, 一九三四年娶了普魯姆特爾的女兒夏娃, 當然很有錢。這個姑娘您知道眼界很高, 人品不錯, 只是有點神經質。她父親開了一家經營分期償還貸款業務的辦事處, 後來還開了幾家當鋪——而女兒呢, 嗯, 讀里爾克的作品, 吹笛子。嗯, 也有幾塊地產在她的嫁妝中, 還有一包現鈔。他一九三四年後, 當上了名譽中隊長, 但不參與齷齪的勾當, 傷天害理的事也不參與, 不能說他這個人心狠手辣, 只是一心想弄地皮。奇怪的是, 他愈有錢, 也就變得愈有人情味, 就算在水晶夜他也沒有參與搶劫。他只是上音樂咖啡館去坐坐, 看看歌劇, 當然是長期票, 孩子有了, 疼愛得不得了, 兩個可愛的孩子, 瓦爾特和小夏娃, 到了一九三六年, 當海因茨確實因酗酒過度而瘦骨伶仃、苦惱不幸地死去的時候, 花圃終於被他接管了——嗯, 我成了小瓦爾特的業務總管, 我們開始搞花圈場, 接受黨的定貨, 他把花圃的一部分送給我, 今天這部分還屬於我所有的, 應當說他很慷慨, 從來沒有講過一句刻薄或者小里小氣的話。海因茨和可憐的阿德爾海德去世後買賣蒸蒸日上。”</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金鏈花叢談話紀要: 有人認為, 瓦爾特如果說是個納粹分子, 就連納粹分子聽了也會生氣。到了一九四四年年中, 萊尼和那個俄國人發生那件事的時候, 他完全的變了。他十分關心他們兩人的冷暖, 打電話, 談話。他和過去不同的是, 變得愛冥思苦想了。瓦爾特也明白: 戰爭已打敗了, 如果優待一個俄國人和格魯伊滕家的姑娘, 戰後是決不會對他有什麽不利的——可是, 戰爭還會持續多久呢? 這個問題使我們大家都精神緊張: 最後這幾個月里, 隨時都有人被絞死或槍斃, 無論你是老納粹或不是納粹, 能否挺過去都已沒有把握了——媽的, 美國人最後從亞琛打到萊茵河, 花了多少時間呀? 將近半年時間。我相信, 體格健壯、十分疼愛自己的兩個孩子的小瓦爾特, 這時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內心衝突。他住在郊外別墅里, 有兩條精心餵養的狗、兩個可愛的孩子、汽車和越來越多的地皮。老地產他已賣給別人建造居民區和兵營, 現款是不收的, 不, 他不太看重現金, 一心只想要實物; 離市區稍遠的地皮他收進了, 面積兩倍、三倍於他出讓的地皮, 因為他是個樂天派。他是十分講究保養身體的, 一直堅持每天早晨在公園里跑步, 淋浴, 豐盛的早餐, 如今在家里用早餐, 遇到非進教堂不可的時候, 仍能表演一個漂亮的屈膝下跪動作或者敏捷地畫十字。但是, 這時有了萊尼和波利斯這兩個人, 他喜歡他們, 他們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工人, 有著更有勢力的後臺, 是誰他不知道——而且還有別的更有勢力的人, 可以很快地將一個人絞死、槍斃或送進集中營。這里不過千萬別誤會, 別以為小瓦爾特突然發現了自己身上那個被一些人叫做良心的陌生之物, 或者嚇得渾身發抖或者出於好奇, 那個奇怪的、至今他仍不明白的外來詞或新大陸突然開始接近, 即人們常說的道德。不, 不。他發了財, 從來內心深處不存在衝突, 可有時遇到外來的衝突( 因為黨內或衝鋒隊內也有人找他麻煩, 使他煩惱) 。在他的所有活動中, 他從軍需連開始一直到一九三三年收取現金首飾放走政界要人, 常常遇到麻煩。有人向黨內法庭和正規法院有人舉報他, 尤其是後來他對花圈和緞帶的利用太過分的時候。還真有不少的麻煩事, 他硬著頭皮去頂, 沈著冷靜地排除了種種艱險。他採用的方法是強調他的活動對全民族和國計民生的重要意義, 說明了他是孜孜不倦地與當時稱作‘浪費現象’這一全民族之大敵作鬥爭的。麻煩是有的, 但在對他有利的事情上, 他的內心從來就不曾有過鬥爭。對他來說, 俄國人也好, 猶太人也好, 都無所謂, 共產黨、社會民主黨或別的什麽黨都無所謂——可是, 一種更強大的勢力和另一種更強大的勢力現在是對著幹, 而且他對波利斯和萊尼懷有好感, 甚至——什麽樣的巧合呀!——他發財, 他們倆都幫了, 他該怎麽辦呢? 他毫不在意戰爭已經失敗, 對政治和‘德國人民的生死存亡’不感興趣——可他媽的, 誰能告訴他, 究竟一九四四年七月離戰爭結束還有多久呢? 他深信, 作好戰爭失敗的思想準備, 是不會錯的, 改換門庭, 可是究竟應當或能夠從何時起終於改換門庭呢? ”</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71)
tag:iconada.tv,2023-05-22:3600580:BlogPost:1221258
2023-05-22T09:3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那時經常遇到執達員和被銀行拒付的匯票帶來的麻煩事, 我們有時幾個幫手把自己不多的積蓄也湊給老板應付過關。從前花圃根本賺不了大錢, 只是養花熱席卷了整個歐洲之後才賺大錢。因茨佩爾策一心一意探索他的新花海。他認為, 新時代需要一種新花, 他想入非非非, 但從來沒能培植出什麽一鳴驚人的品種, 他盡管像一個發明家一樣, 神秘地對他的花盆和花壇擺弄了好多年, 剪枝、施肥、嫁接, 但長出來的只是變種的郁金香或退化的玫瑰, 不好看的雜種。嗯, 六歲小瓦爾特上學時腦袋瓜里只有一個‘員’字, 他對執達員的簡稱是這個。‘媽媽, 今天員來嗎? 爸爸, 今天員又來嗎? ’是害怕, 我告訴您, 使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是害怕。當然, 他沒有上完中學, 連三年級也沒念完, 就到花圃去學手藝, 完了, 那是一九一四年的事。您如果問我的話: 一九一四年不僅是瓦爾特中學生活的結束, 一切的一切都完了。我那一年二十四歲,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德國的任何一種社會主義都完了。完了。那些白癡竟會受他們那個虛情假意的混帳皇帝的欺騙!這一點,…</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那時經常遇到執達員和被銀行拒付的匯票帶來的麻煩事, 我們有時幾個幫手把自己不多的積蓄也湊給老板應付過關。從前花圃根本賺不了大錢, 只是養花熱席卷了整個歐洲之後才賺大錢。因茨佩爾策一心一意探索他的新花海。他認為, 新時代需要一種新花, 他想入非非非, 但從來沒能培植出什麽一鳴驚人的品種, 他盡管像一個發明家一樣, 神秘地對他的花盆和花壇擺弄了好多年, 剪枝、施肥、嫁接, 但長出來的只是變種的郁金香或退化的玫瑰, 不好看的雜種。嗯, 六歲小瓦爾特上學時腦袋瓜里只有一個‘員’字, 他對執達員的簡稱是這個。‘媽媽, 今天員來嗎? 爸爸, 今天員又來嗎? ’是害怕, 我告訴您, 使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是害怕。當然, 他沒有上完中學, 連三年級也沒念完, 就到花圃去學手藝, 完了, 那是一九一四年的事。您如果問我的話: 一九一四年不僅是瓦爾特中學生活的結束, 一切的一切都完了。我那一年二十四歲,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德國的任何一種社會主義都完了。完了。那些白癡竟會受他們那個虛情假意的混帳皇帝的欺騙!這一點, 瓦爾特的父親海因茨也明白, 他終於放棄了他那半吊子的試驗。他也像我一樣不得不入伍——由於我們倆生氣, 可以說由於憤怒、由於傷心、由於生氣而當了上士。那些新兵是我討厭的, 那些剛入伍的笨蛋, 他們受過了規規矩矩的教育, 卑躬屈膝, 真叫人噁心。我討厭他們, 存心折磨他們。是的, 我當了軍士長, 我把他們一群一群地、一營一營地趕出哈克托爾營房, 同布囉姆貝格營房那些營房一模一樣, 毫無二致——以致您閉上眼睛也能找到三連連部, 就像在布囉姆貝格一樣——一批一批的我對他們進行訓練, 並把他們送上前線。在我的口袋里, 我的皮夾子里有一張囉莎盧森堡的小照片。我把它帶在身上, 像小聖像一樣, 它後來像小聖像一樣破舊了。總之, 士兵委員會我沒有參加, 不, 對我來說, 一九一四年是德國歷史的終結——他們後來當然把囉莎盧森堡殺害了, 社會民主黨那些老爺讓人殺害了她——後來連我們的小瓦爾特也上了戰場, 也許收集金牙、撈美金倒是唯一聰明的做法。他母親阿德爾海德是個可愛的女人, 曾經甚至很漂亮, 但後來很早就變醜了, 紅鼻頭, 尖鼻子, 嘴角露出痛苦惱恨的表情, 我簡直受不了女人有這種表情: 我見過我的祖母臉上有這種表情, 我母親也有, 這些美麗的臉蛋上只剩下痛苦, 只剩下惱恨, 她們只聽那些該死的教士的話, 一清早就去做晨禱了, 下午又帶上唸珠出門, 晚上帶著唸珠再去一次——嗯, 我們得經常去教堂或陵園小教堂, 因為我們經營盆栽棕櫚之類的出租業務。阿德爾海德因此同教堂的關係是大有好處的, 逢有社團活動和企業慶祝活動什麽的——嗯, 我真想朝祭壇上吐唾沫, 只是因為阿德爾海德的緣故才沒有這樣做。海因茨後來也開始酗酒嗯, 小瓦爾特經常離開家我能理解了, 去扒美國人的屍體, 接著他到義勇團混了半年, 我想那是在西里西亞, 以後在城里呆了一段時間, 開始搞拳擊, 是職業性的, 但進項並不多。為妓女拉點客——起初是給那些為一杯二十芬尼的咖啡就賣身的廉價婊子拉客, 之後是為高一級的妓女——是的, 他後來確實成了共產黨, 正式黨員, 不過也為時不長。這人從來不多說話的, 他也不大在乎他的不動產收益不多, 園藝活計他從來沒有幹過, 因為幹這種活手會弄得很髒, 髒東西會侵入到皮膚紋路中去——而我們的小瓦爾特一向講究, 總是很注意養生之道: 他每天早晨長跑, 然後淋浴, 熱水和冷水, 他覺得家里的早餐太差勁, 是代用咖啡和什錦果醬, 於是他馬上就溜到他的婊子咖啡館去, 點雞蛋、真咖啡和一杯法國白蘭地——以後這些東西由姑娘們的嫖客付帳。當然, 他很早就搞來了一輛汽車, 雖然只是哈諾馬格牌。”</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70)
tag:iconada.tv,2023-05-20:3600580:BlogPost:1221161
2023-05-20T21:3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strong>第七章</strong></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由於老格龍奇出於至誠並長期有效的邀請, 筆者便多次登門拜訪, 與他在炎熱的晚夏黃昏共享籠罩在一座有圍墻的陵園內真正天堂般的靜謐。下面將格龍奇的原話引用了, 是大約四次談話的梗概。這幾次談話全是在融洽的氣氛中開始並結束在融洽的氣氛中, 每次談話的地點各不相同: 第一次坐在接骨木樹叢中的長凳上, 第二次在夾竹桃叢中的長凳上坐著, 第三次坐在茉莉花絲中, 第四次在金鏈花叢中坐著( 老格龍奇喜歡變花樣, 聲稱還有更多的長凳在更多的樹絲中備用) 。賓主一邊喝啤酒, 一邊抽煙, 間或側耳諦聽那好像十分遙遠的幾乎動聽的街道喧鬧聲。</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第一次採訪( 接骨木叢中) 紀要: “這真滑稽, 我們的小瓦爾特談什麽發財的機會, 他是從不放過這種機會的, 他十九歲那一年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 在一個軍需連里就這麽幹了。軍需連?…</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strong>第七章</strong></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由於老格龍奇出於至誠並長期有效的邀請, 筆者便多次登門拜訪, 與他在炎熱的晚夏黃昏共享籠罩在一座有圍墻的陵園內真正天堂般的靜謐。下面將格龍奇的原話引用了, 是大約四次談話的梗概。這幾次談話全是在融洽的氣氛中開始並結束在融洽的氣氛中, 每次談話的地點各不相同: 第一次坐在接骨木樹叢中的長凳上, 第二次在夾竹桃叢中的長凳上坐著, 第三次坐在茉莉花絲中, 第四次在金鏈花叢中坐著( 老格龍奇喜歡變花樣, 聲稱還有更多的長凳在更多的樹絲中備用) 。賓主一邊喝啤酒, 一邊抽煙, 間或側耳諦聽那好像十分遙遠的幾乎動聽的街道喧鬧聲。</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第一次採訪( 接骨木叢中) 紀要: “這真滑稽, 我們的小瓦爾特談什麽發財的機會, 他是從不放過這種機會的, 他十九歲那一年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 在一個軍需連里就這麽幹了。軍需連? ——嗯, 比方說, 他們在戰鬥結束後打掃戰場——那兒有好多東西可以收集, 還能供部隊使用: 步槍、鋼盔、彈藥、機槍、甚至還有大炮, 每一頂丟掉的帽子、每個軍用水壺、皮帶等等都揀——當然死人還在周圍躺著, 而死人口袋里往往會有東西: 照片、信件——皮夾子, 里面有時有錢。小瓦爾特的一個弟兄對我說過, 這傢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連死人嘴里的金牙也不放過, 不管是什麽國籍的——後來還出現了美國人, 當時在歐洲戰場上這還是頭一次——而我們的小瓦爾特第一次在死人身上證明了他自己所謂的生意頭腦。當然這一切都是嚴格禁止的, 可是人們——但願您不在其中——往往錯誤地以為會令行禁止。小瓦爾特的長處就在於此: 他把條令法律並不放在心上, 只是留神別被人抓住。嗯, 這小子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發了一筆不小的洋財, 才十九歲的年紀, 回來時腰里揣著一大包美元、英鎊、比利時法郎和法國法郎——還有一小包數目可觀的黃金。他證明自己有生意頭腦, 他有很尖的鼻子, 看出做不動產生意大有可為, 便大量收購房地產。他最喜歡收買空地皮, 我指的不是沒有種植花草樹木的土地, 而是用來蓋房子的地皮, 必要時他也購買已經蓋了房子的地皮。美元和英鎊那時候很值錢, 土地, 例如郊區土地非常便宜。盡量靠近公路幹線的地段是他選擇的, 東買一塊, 西買一塊, 再買下位於市中心的幾所破產手工業者和商人的小房子。然後, 我們的小瓦爾特就出去幹和平工作, 這樣說如果您願意: 他把美國兵的屍體挖出來, 裝進鋅皮棺材運往美國——幹這種活可以在合法的招牌下幹非法的勾當, 因為挖出來的屍體有的嘴里也有金牙。衛生是美國人講究的, 付給這種工作優厚的酬金, 於是有美元緊缺的時候, 我們這個人的腰包又有許多合法和非法的美元進了, 他又買下了幾小塊地皮, 零敲碎打, 這一次是在市中心, 那兒有一些小食品商和手工業者破產。”</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夾竹桃叢中的談話紀要: “十四歲那年我到老佩爾策的店里學徒, 當時瓦爾特四歲, 大家, 包括他父母, 都叫他小瓦爾特——這名字就一直叫下來了。他們都是好人的, 他的父母, 他的母親虔誠得有些過分, 老是上教堂什麽的, 父親死也不肯信教, 您想想, 這在一九○四年意味著什麽。當然, 他讀過尼采的作品, 讀過施特凡格奧爾格的作品, 他並不是個愛想入非非的人, 只是脾氣有些古怪, 對買賣他不怎麽感興趣, 只關心育種和試驗, 拿一種新的說法說出來: 他不僅探索藍花, 而且探索新花。從一開始他就參加青年運動, 把我也拉了進去, 今天我還能把《勞動者》這首歌的全部歌詞都唱出來。”( 格龍奇唱: ) “‘黃金是誰開采? 礦石是誰開采? 是誰織布紡紗? 是誰種糧種菜? 是誰養活富人而自己卻一無所有? 是勞動者, 是無產階級。是誰從早累到晚? 為別人創造財富的是誰? 是誰一手推動世界車輪前進而政治上無權? 是勞動者, 是無產階級。’嗯, 在十四歲那年我從您可以想像的最貧困的艾費爾山村到海因茨佩爾策那里學手藝。在溫室里他為我整理出一間小屋子, 有床鋪和桌椅, 緊挨著爐子——他管我吃, 給一點零花錢——而他自己吃的也不比我好, 錢也不比我多。我們都是共產黨, 但並不知道這個字眼, 不清楚這是什麽。我一九○八年到一九一○年, 應征入伍, 當然是去冰冷的故鄉, 他們把我送到布囉姆貝格, 佩爾策的妻子阿德爾海德常給我寄東西。我休假上什麽地方去呢? 我不回老家, 不回那個教士跋扈的窮山溝, 我到佩爾策那兒去——諾, 小瓦爾特那時老是在露天園圃和溫室里, 在我們中間鑽來鑽去玩, 小傢伙逗人喜歡, 文靜, 不隨和, 但不是不親切, 您知道, 我考慮是什麽使他和他的父親完全不同: 是害怕。他害怕。</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9)
tag:iconada.tv,2023-05-20:3600580:BlogPost:1221257
2023-05-20T08:3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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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在其中有一個名叫科爾布, 是個年紀較大而且老奸巨猾的傢伙, 曾經我從安特衛普捎過可做一件連衣裙的天鵝絨。另一個叫波爾迪希, 年輕一些, 是個快樂的虛無主義者, 從一九四四年初起這種人比比皆是。我告訴您, 那小夥子無憂無慮, 裝了一隻假眼, 把一隻手失去了, 軍裝胸前掛滿獎章。他玩世不恭地利用自己失去的一隻眼睛、失去的一隻手和胸前的銀質獎章為自己撈好處, 就像賭博時使用籌碼一樣。什麽人民、領袖和祖國, 他都不放在心上, 還不如我呢, 因為我即使可以不要領袖, 但畢竟還要一個萊茵祖國, 要萊茵人民。嗯, 滿不在乎這些, 這傢伙, 有時同我們當中長得僅次於萊尼的謝爾夫到後面的溫室中去呆一會兒, 用他的話說是‘逮只小耗子’或‘聽山雀唱歌’, 據說已經過佩爾策批準, 讓她去挑幾朵花給他。由於此事, 他有許多外號。人倒並不叫人討厭——只是他的玩世不恭和虛無主義有點叫人吃不消。給克雷姆普他也總想打打氣, 有時塞給他幾根香煙之類的東西, 拍拍他的肩膀, 當時流行的口號高呼: ‘老兄, 要享受戰爭之樂, 和平將會是可怕的。’另一個,…</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在其中有一個名叫科爾布, 是個年紀較大而且老奸巨猾的傢伙, 曾經我從安特衛普捎過可做一件連衣裙的天鵝絨。另一個叫波爾迪希, 年輕一些, 是個快樂的虛無主義者, 從一九四四年初起這種人比比皆是。我告訴您, 那小夥子無憂無慮, 裝了一隻假眼, 把一隻手失去了, 軍裝胸前掛滿獎章。他玩世不恭地利用自己失去的一隻眼睛、失去的一隻手和胸前的銀質獎章為自己撈好處, 就像賭博時使用籌碼一樣。什麽人民、領袖和祖國, 他都不放在心上, 還不如我呢, 因為我即使可以不要領袖, 但畢竟還要一個萊茵祖國, 要萊茵人民。嗯, 滿不在乎這些, 這傢伙, 有時同我們當中長得僅次於萊尼的謝爾夫到後面的溫室中去呆一會兒, 用他的話說是‘逮只小耗子’或‘聽山雀唱歌’, 據說已經過佩爾策批準, 讓她去挑幾朵花給他。由於此事, 他有許多外號。人倒並不叫人討厭——只是他的玩世不恭和虛無主義有點叫人吃不消。給克雷姆普他也總想打打氣, 有時塞給他幾根香煙之類的東西, 拍拍他的肩膀, 當時流行的口號高呼: ‘老兄, 要享受戰爭之樂, 和平將會是可怕的。’另一個, 那個科爾布, 是個討厭的傢伙, 動手動腳是他喜歡的。至於佩爾策——用時髦話來說: 鑒於喪葬市場的行情, 自然產生了什麽都有的黑市, 有緞帶、花圈、鮮花、棺材, 自然他分配到一定數量的黨政要員花圈、英雄花圈和被炸死者花圈。給自己死去的親人送葬時不獻花圈, 有誰願意呢? 再者, 由於有越來越多的軍人和平民死去, 最後不僅一口棺材反復使用多次, 而且成了只是擺樣子的花架子: 起初用帆布後來改用麻袋布縫合, 再吞只是草草一卷, 或多或少赤身露體的死人通過活動的底板掉進土坑, 人們讓停放一段時間擺樣子的棺材, 甚至還裝模作樣地往上面扔點土, 但一等死者家屬、禮炮隊、市長和黨魁們——嗯, 也就是說——一等佩爾策所說的‘送葬的必不可少的隊伍’離去, 走到看不見的地方, 就把擺樣子的棺材收上來, 弄乾淨, 擦一擦亮, 用土把墳墓趕緊填平——我告訴您, 快得就像埋猶太人死人一樣。於是人們說: 下一位, 請! 就像理髮店一樣。對棺材租金——和大筆殯葬收入垂涎三尺的佩爾策不難想到, 想到花圈也可以多次使用, 這樣用上一隻花圈兩次、三次, 有時甚或五次, 如果不買通不勾結陵園管理人員, 那是辦不到的。重復使用的次數多少, 當然取決於花圈架子材料的堅固程度和所使用的枝葉了——此外也可以乘機仔細地考察競爭對手的手法和毛病。這是當然需要有人組織的, 有人合夥幹——還有一定程度的保密——這只是他串通格龍奇、萊尼、我和克雷默爾才能做到——我承認: 我們一起幹了。那時候農村花圃送來的花圈有時質量達到真正的戰前水平。為了不使其他人發現, 整個活動就取名‘翻新組’。一直最後擴展至緞帶。還是佩爾策先注意到這個問題, 巧妙地使緞帶上的題詞在顧客訂貨時就越來越一般化, 這樣就提高了重復使用緞帶的機會。像‘你的父親, 你的母親’這種落款在戰爭期間可以使用, 即使是相比之下帶有個人名稱的落款‘你的康拉德’或‘你的英格莉德’, 重用的機會也有的, 只要將它熨平, 把顏色和字跡稍加整新, 把這些緞帶放進緞帶櫃, 等到再有一個名叫康拉德或英格莉德的人悼念某人時取出來使用就可以了。佩爾策那個時期最愛說的一句格言同任何時候一樣: 小牲口也造糞。波利斯最後想出了一個相當有用的主意, 他想出——因為對德國通俗文學的了解他才有可能將這些知道——重新採用一種古老的挽詞: ‘嗚呼哀哉, 永誌不忘。’嗯, 這一挽詞成了今天所謂的暢銷貨, 而且可以長期使用, 直到緞帶確實無法再翻新和熨平為止。甚至連極為罕見的署名如‘你的古杜拉’等也都保存起來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對此克雷默爾說道: “是的, 不錯, 我也參與其事。我們額外加班, 以免將引起別人的注意。他總是說, 這又不是毀墳盜墓, 花圈是從垃圾堆里揀來的。嗯, 我毫不在乎。這使我們得到一大筆外快, 再說這又有什麽不好呢? 讓花圈扔在墳圾堆里腐爛, 究竟有何用處, 對誰有好處呢? 可是後來到底還是有人告發了, 罪名是褻瀆墳墓和盜竊死人財物。原來, 也有一些人過了三四天又回來看看, 不料他們的花圈已不翼而飛——不過他十分講義氣, 沒有把我們牽扯進去, 自己一個人上了法庭, 全部包了下來, 格龍奇甚至沒有牽扯到。據我從一個熟人那里聽說, 他十分巧妙地搬出了所謂‘反對浪費’這塊風行全國的金字招牌, 承認有‘某些不軌行為’, 並將一千馬克捐獻給了一座療養院。據一個熟人告訴我——那不是正規法院, 只是一個同業工會委員會, 後來才是一個黨內名譽法庭——他說: ‘同志們, 先生們, 本人戰鬥在諸位當中多數人不了解的一條戰線——以及諸位當中許多人比我更了解的戰線。有時那兒不也存在著某些不便斤斤計較的事情麽? ’嗯, 他此後有一段時間就洗手不幹了, 一直到一九四四年底。那時候全國一片混亂, 再也沒有什麽人來注意花圈和緞帶這種小事了。”</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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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18T19:3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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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筆者不得不承認, 談到戰時在花圈場工作而今天仍活著的證人, 他選擇了阻力最小的道路, 而且對越是容易接近的證人採訪的次數也越多。由於在他第二次訪問時汪夫特對他更加冷淡, 就一筆勾銷了她。佩爾策、格龍奇、克雷默爾和赫特霍尼四人都同樣容易接近, 也同樣健談——後一次克雷默爾稍許差一些——因此選擇或挑選頗為困難; 她在赫特霍尼那里, 那與眾不同的香茗, 精心佈置的房間, 還有她那保養得很好的整潔的姣好容貌, 以及她至今直言不諱仍主張分離主義, 都使人留連忘返, 她那只極小的煙灰缸和她對一支接一支抽煙者的明顯反感是唯一使筆者感到猶豫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是啊, 我們這個州( 指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筆者) 的稅收最高, 支援稅收少的州——邀請那些稅收少的州可有誰想到——例如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州和巴伐利亞州——派人到這兒來, 不僅讓他們把我們的稅金吞吃, 而且也呼吸我們受汙染的空氣呢?…</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筆者不得不承認, 談到戰時在花圈場工作而今天仍活著的證人, 他選擇了阻力最小的道路, 而且對越是容易接近的證人採訪的次數也越多。由於在他第二次訪問時汪夫特對他更加冷淡, 就一筆勾銷了她。佩爾策、格龍奇、克雷默爾和赫特霍尼四人都同樣容易接近, 也同樣健談——後一次克雷默爾稍許差一些——因此選擇或挑選頗為困難; 她在赫特霍尼那里, 那與眾不同的香茗, 精心佈置的房間, 還有她那保養得很好的整潔的姣好容貌, 以及她至今直言不諱仍主張分離主義, 都使人留連忘返, 她那只極小的煙灰缸和她對一支接一支抽煙者的明顯反感是唯一使筆者感到猶豫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是啊, 我們這個州( 指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筆者) 的稅收最高, 支援稅收少的州——邀請那些稅收少的州可有誰想到——例如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州和巴伐利亞州——派人到這兒來, 不僅讓他們把我們的稅金吞吃, 而且也呼吸我們受汙染的空氣呢? 這兒掙這麽多錢的原因之一正是這種空氣啊。再喝喝我們這兒令人作嘔的臭水——讓有清澈湖泊的巴伐利亞人和有海岸的荷爾斯泰因人來一次, 到萊茵河里洗個澡, 出來時定會全身沾滿柏油, 也許甚至會粘上羽毛, 您以為如何? 再瞧瞧這個施特勞斯, 此人完全是靠不明不白的事情起家的, 我說的是不明不白, 我還要說是曖昧不清, 因為都一樣的意思——您瞧他怎麽攻擊我們州( 北威州——筆者) , 幾乎口吐白沫——究竟為了什麽? 嗯, 就是因為這兒先進一些。應當強迫他帶上老婆孩子到杜伊斯堡或多爾馬根或韋瑟林來住上三年, 好讓他知道錢是從哪兒來的和怎麽掙來的——他拿到錢還破口大罵, 因為我們這個州和州政府雖然根本談不上怎麽好, 但至少不是基督教民主聯盟, 更沒有一點基督教社會聯盟的色彩——我的意思您明白嗎? 為什麽我要有‘休戚相關的感情’, 為什麽? 這個國家是我建立的嗎? 建立這個國家我贊成過嗎? 沒有。北方、南方、中部, 究竟這和我們有什麽相干? 您想想看, 我們是怎樣陷入這個團體中來的? 都是由於該死的普魯士人——而我們同他們又有什麽相干呢? 在一八一五年是誰把我們出賣的? 難道是我們自己嗎? 我們希望這樣, 公民投票之類的活動舉行過嗎? 沒有, 我告訴您。應當讓施特勞斯在萊茵河洗個澡, 到杜伊斯堡去呼吸呼吸空氣——可他卻呆在巴伐利亞的清新空氣中, 一提到‘萊茵和魯爾就怒不可遏。’有什麽關係, 我們和文藝來路不明的地方主義? 難道我們自己就沒有曖昧的地方? 您想想看!( 筆者答應這樣做。) 不, 從來我都是並且將永遠是個分離主義者, 如果別無選擇的話, 搭上一些威斯特法倫人我也沒意見, 不過他們會給我們帶來什麽好處呢? 教權主義, 偽善, 或許還有土豆——他們那里種些什麽我不太清楚, 也不想知道——和森林土地, 唔, 管他呢, 我也不能把這些拿回家去——它們還是呆在原地不動, 我不過不反對搭上幾個威斯特法倫人。再多就不行了。他們老是覺得自己受怠慢, 受委屈、牢騷滿腹, 為‘廣播時間分配比例’這類雞毛蒜皮的事情憤憤不平, 和這些人在一起只會給你添麻煩。她是地道的萊茵人是萊尼了不起的地方。我還得告訴您, 一定您覺得奇怪: 我覺得波利斯比其他的人要像萊茵人, 除了佩爾策, 此人完全是罪惡和人道的混合物, 只有這個地方才有可能產生這種人。不錯, 他沒有難為過什麽人, 克雷姆普也許例外, 只要有可能, 他就把他刁難, 由於克雷姆普是個納粹分子, 你會以為佩爾策不是投機分子, 不過這種看法恰恰錯了: 討好多數人, 專整克雷姆普一人, 這完全是一種投機作風——因為實在克雷姆普不得人心, 就連另外兩個納粹分子也不喜歡他, 他是個叫人討厭的傢伙, 色膽包天。不過, 不過, 我倒要替他說句公道話, 他是一個年輕人, 一九四○年剛二十歲就丟掉了一條腿——誰又願意承認或被迫承認, 其實這毫無意義呢? 我們可不要忘記, 這些小夥子在戰爭的最初幾個月里, 像英雄一樣受歡迎, 受到女人的包圍——可是到後來, 戰爭拖得越長, 缺胳膊少腿的人就越來越司空見慣, 就越來越不稀罕了, 後來兩條腿的人還是比只有一條腿或沒有腿的人運氣好。我是個思想開通的進步的女人, 向您我就這樣談這個小夥子的性愛狀況和心理狀態。天哪, 一個高位截肢的人到了一九四四年初能算老幾? 不過是個領取一筆寒酸的撫恤金的可憐蟲而已——您盡可以做一下的想像, 這種人在和女人上床前的關鍵時刻先卸下假腿, 那是一種什麽滋味? 叫人噁心, 對他和對方都是如此, 哪怕對方是個婊子。( 哦, 她的出色的茶, 而且在筆者第三次訪問時煙灰缸已經有小咖啡杯托那麽大, 是否應把這看作是表示好感? ——筆者) 還有然後那個徹頭徹尾健康的佩爾策, 您可以把他當作健全的精神寓於健全的身體的典范, 找到這只有在罪犯中才能, 我指的是徹頭徹尾喪盡天良的人。喪盡天良使人健康。您聽我說, 他不放過任何一筆買賣, 從不放過。他還同那些早上送晚上接波利斯的衛兵順便做咖啡、白蘭地、香煙的生意哩——差不離這些人每周押車去法國或比利時一次, 帶回成箱的白蘭地、雪茄煙和咖啡, 衣料也有, 他們甚至可以向這些傢伙定貨, 就像跟商店訂貨一樣。</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7)
tag:iconada.tv,2023-05-18:3600580:BlogPost:1221256
2023-05-18T06:3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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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可以認為, 仔細沖洗杯子、仔細擦乾杯子使她獲得了感官上的快樂, 她這樣做並沒有絲毫示威的意思。由於她一向總是在事後去才去考慮所做的事情( 阿洛伊斯、艾哈德、海因里希、拉黑爾修女、她的父親、她的母親、戰爭) , 總是在事後很久去去考慮, 因此難以假定, 後來她意識到了自己所幹的是什麽。她不僅給一個蘇聯人端咖啡, 而且確實是用雙手奉獻, 使這個蘇聯人免遭了羞辱, 使一個截肢的德國人受到羞辱。由此可見, 萊尼並不是在大約五十秒的死一般寂靜中出世和再生的, 她的出世和再生不是一個已經結束而是正在繼續的過程。萊尼簡言之總是要到她做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任何事情都得以物質的形式表示。不應忘記, 此時她正好二十一歲半。她是——必須加以重申——一個極度依靠內分泌和消化為生的人, 完全不會把什麽事情升華。她身上存在著一種傾向於率直的潛能。阿洛伊斯既沒有認識也沒有把這種潛能喚醒, 而艾哈德又沒有機會或不曾利用機會去喚醒它。與阿洛伊斯在一起她可能得到感官滿足的那十八分鐘至二十五分鐘( 估計數) , 並沒有充分把她的潛能調動起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可以認為, 仔細沖洗杯子、仔細擦乾杯子使她獲得了感官上的快樂, 她這樣做並沒有絲毫示威的意思。由於她一向總是在事後去才去考慮所做的事情( 阿洛伊斯、艾哈德、海因里希、拉黑爾修女、她的父親、她的母親、戰爭) , 總是在事後很久去去考慮, 因此難以假定, 後來她意識到了自己所幹的是什麽。她不僅給一個蘇聯人端咖啡, 而且確實是用雙手奉獻, 使這個蘇聯人免遭了羞辱, 使一個截肢的德國人受到羞辱。由此可見, 萊尼並不是在大約五十秒的死一般寂靜中出世和再生的, 她的出世和再生不是一個已經結束而是正在繼續的過程。萊尼簡言之總是要到她做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任何事情都得以物質的形式表示。不應忘記, 此時她正好二十一歲半。她是——必須加以重申——一個極度依靠內分泌和消化為生的人, 完全不會把什麽事情升華。她身上存在著一種傾向於率直的潛能。阿洛伊斯既沒有認識也沒有把這種潛能喚醒, 而艾哈德又沒有機會或不曾利用機會去喚醒它。與阿洛伊斯在一起她可能得到感官滿足的那十八分鐘至二十五分鐘( 估計數) , 並沒有充分把她的潛能調動起來, 這種本領因為阿洛伊斯也不具備, 無法領會這一自相矛盾的論點: 萊尼喜歡感性享受, 正因為她並非全然喜歡感性享受。</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其次一件大事即按手, 只有兩名證人。一是波加科夫, 他已對此作了介紹並將結果敘述了, 一是佩爾策, 此人應當說是唯一的知情人。</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佩爾策: “俄國人從此以後自然就常有咖啡喝, 是她的, 而我可以發誓, 當她第二天送咖啡給他的時候——他這時已經不在花圈架子組, 被調到赫特霍尼的最後修飾組去了——就再也不是什麽天真或無意識了, 隨您怎麽說都可以, 因為她環視一下四周, 有沒有人看看注意——然後就把她的左手放在他的右手上, 他全身, 時間雖然很短, 他全身像觸電一樣, 猛地往上一躥。我看見了。可以發誓, 而她不知道我看見了, 我當時正站在陰暗的辦公室里仔細往外看, 因為我想看看這咖啡事件還會怎樣發展下去。我在想什麽您知道嗎? 聽上去這話很粗俗, 我知道, 不過我們搞園藝的根本不像某些人以為的那麽死板; 我想, 媽的, 居然她動手了——她動手了, 好傢伙, 我當時想, 而且對這個俄國人真的羨慕和嫉妒起來。在男女關係上萊尼是個開明的人, 不顧男人采取主動的傳統: 她按他的手以示主動。當然她完全明白, 處在他那種地位, 他采取主動是完全不可能的。但這還是說明了兩點: 一是在男女關係上, 二是在政治上, 這樣做都是一種大膽而近乎放肆的行動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兩人( 萊尼通過瑪格蕾特, 波利斯通過波加科夫) 都異口同聲地說過, 他們倆“立即打得火熱”。據我們從波加科夫那里得知, 波利斯像男人那樣反應: 據從瑪格蕾特那里我們得知, 萊尼的感受“比我對你講過的那次石楠地經歷要美妙得多”。</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對波利斯業務能力的佩爾策評價: “您可以相信我, 我有知人之明。頭一天我就明白, 波利斯這個俄國人富有才智, 有組織能力。他三天後就非正式地當上了負責產品驗收的格龍奇的副手, 同赫特霍尼和策芬兩人相處融洽, 實際上她們倆受他領導, 不過這一點當然不能讓她們覺察到了。他是一個有特色的藝術家, 很快就心領神會: 關鍵在於節約材料。花圈緞帶上的題詞肯定不合他的心意, 但他並不是感情用事的。‘為了領袖、人民和祖國’或‘衝鋒隊一一二支隊’等等, 並且一天到晚同N字和鷹徽打交道, 這些並沒有使他心煩意亂。他後來在我的辦公室里單獨掌管緞帶櫃和緞帶帳簿, 我有一次私下問他: ‘波利斯, 坦白對我講, 看到這些個N字、鷹徽之類的東西, 你有什麽感覺? ’他一秒鐘也不遲疑地作了回答。‘佩爾策先生, ’他說, ’但願我不傷害您的感情——您既然這樣坦率地問我——我就對您說吧: 不僅料到和知道, 而且還看到衝鋒隊的隊員也難免一死, 這使人感到一些安慰——至於N字和鷹徽嘛, 自己的歷史處境我完全清楚。’他和萊尼成了我幾乎不可缺少的幫手, 這一點是我想強調的, 如果說我不僅沒有難為過他, 而且還給他種種照顧——對這個姑娘也是如此——那也有生意上的考慮。我並不是一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人的, 也從來沒有這樣講過——而且善於和別人相處, 就連汪夫特和謝爾夫也都聽他的, 因為他幹得十分出色。我告訴您吧, 他在自由市場經濟中一定會大有可為的。嗯, 他當然是個工程師, 很可能數學這一門是精通的, 是他頭一個發現架子——我指的是花圈架子——組人手不足, 修飾組的生產能力跟不上了, 雖然我經營已將近十年, 格龍奇已幹了將近四十年, 但我們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就連聰明的赫特霍尼也不曾想到。這當然, 也由於他和赫特霍尼兩人是一個驗收組的, 他們是我所希望的最佳組合。於是, 調整班子, 策芬回架子組, 她嘟嘟囔囔不大願意, 但我增加工資作為補償, 產量結果提高了百分之十二至十五, 這是有據可查的。我一心想把他留下來, 什麽問題也不讓他出, 這您難道會感到奇怪嗎? 此外, 還有黨內同志向我——有時直接, 有時拐彎抹角——向我打招呼, 讓我照顧他別出問題, 他的後臺很硬。嗯, 這可不那麽簡單; 像克雷姆普這樣一個討厭的小包打聽, 那個歇斯底里的汪夫特——他們能把店給毀了。而且, 誰也不知道, 連萊尼和格龍奇都不知道, 在我的私人小溫室里我給了他一塊六平方米上足肥料的地, 種黃瓜、煙草和西紅柿。”</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6)
tag:iconada.tv,2023-05-16:3600580:BlogPost:1221160
2023-05-16T17:3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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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格龍奇: “我當時真想大聲叫好: 那個姑娘有膽量。他媽的, 她一開始就打了決定性的一仗——可能不是有意的——不過她一定意識到: 這個小夥子她認識才只有一個半鐘頭, 他在花圈架子組幹活無依無靠——任何人, 即使是愛管閑事的汪夫特, 她同他有什麽曖昧關係也不能說。如果您問我並允許我用軍事術語表達的話, 早在根本沒有什麽射擊目標之前萊尼就給自己開辟了一個巨大的射擊區。她所做的事, 誰也不能作其他的解釋: 純潔天真的人性, 對劣等民族雖然不准講人性, 可您知道, 就連克雷姆普這樣一個傢伙也明白, 波利斯是一個人, 他有一個鼻子兩條腿, 甚至鼻梁上還有一副眼鏡, 而且比那一幫人都敏感。波利斯無非是由於萊尼的大膽行為才變成人, 被宣布為人的——事情就到此為止, 盡管後來還發生了那亂七八糟的事。至於時間有多長: 哦, 五分鐘, 我覺得至少有。”這次死一般寂靜可能持續的時間, 筆者感到自己應該通過一次試驗來確定。由於那間工作間——現為格龍奇所有——還在, 測定可以進行的: 萊尼的桌子距離波利斯的桌子有四米,…</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格龍奇: “我當時真想大聲叫好: 那個姑娘有膽量。他媽的, 她一開始就打了決定性的一仗——可能不是有意的——不過她一定意識到: 這個小夥子她認識才只有一個半鐘頭, 他在花圈架子組幹活無依無靠——任何人, 即使是愛管閑事的汪夫特, 她同他有什麽曖昧關係也不能說。如果您問我並允許我用軍事術語表達的話, 早在根本沒有什麽射擊目標之前萊尼就給自己開辟了一個巨大的射擊區。她所做的事, 誰也不能作其他的解釋: 純潔天真的人性, 對劣等民族雖然不准講人性, 可您知道, 就連克雷姆普這樣一個傢伙也明白, 波利斯是一個人, 他有一個鼻子兩條腿, 甚至鼻梁上還有一副眼鏡, 而且比那一幫人都敏感。波利斯無非是由於萊尼的大膽行為才變成人, 被宣布為人的——事情就到此為止, 盡管後來還發生了那亂七八糟的事。至於時間有多長: 哦, 五分鐘, 我覺得至少有。”這次死一般寂靜可能持續的時間, 筆者感到自己應該通過一次試驗來確定。由於那間工作間——現為格龍奇所有——還在, 測定可以進行的: 萊尼的桌子距離波利斯的桌子有四米, 從波利斯的桌子到自來水龍頭有三米, 離萊尼的桌子( 這里放著咖啡壺) 有兩米自來水龍頭——再回到波利斯的桌子又是四米: 總共十三米, 很可能萊尼表面上從容不迫, 實際上卻肯定是匆匆走過這段路程的。遺憾的是, 打掉杯子的動作只能模擬, 因為筆者既無截肢者又無假肢可供借用, 就無需模擬了, 洗擦杯子、倒咖啡, 他——筆者——做了三次試驗, 以便完全有把握取得人們所說的客觀平均值。結果是: 第一次試驗四十五秒, 第二次試驗五十八秒, 第三次試驗四十二秒。平均值: 四十八秒。</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筆者這里再次破例直接介入, 想把這一事件稱為萊尼的出世或再生, 可以說是一次中心事件。可是他所掌握的有關萊尼的材料並不太多, 至多只能作出如下概括: 也許頭腦有些簡單, 集浪漫、喜歡感性享受和實利主義於一身, 讀過一點克萊斯特的作品, 掌握某些分泌過程的知識, 會彈鋼琴, 雖說是業餘愛好, 卻也談得上博大或精深, 不妨把她看成是情慾不遂的寡婦( 由於艾哈德的遭遇) 未能如願以償的情婦、四分之三的孤兒( 母死, 父坐牢) , 可以認為她文化程度不高甚或缺乏教養——上述這些特性及其組織無能解釋, 為什麽她在我們想要共同稱為“咖啡風波”的那個節骨眼上竟表現得如此理所當然。固然不錯, 她對拉黑爾關懷備至, 令人感到, 直到拉黑爾葬身於修道院花園為止, 但到那時為止拉黑爾畢竟是她人生道路上僅次於艾哈德和海因里希的知音——可為什麽她送咖啡給波利斯利沃維奇這樣一個人喝呢? 這樣一來, 她就使他陷於引人注意的、有生命危險的境地, 因為理所當然地、一個蘇聯戰俘( 表面上) 同樣天真地接受一個天真的德國女人供奉的咖啡, 會落到何種境地? 如果真如瑪格蕾特所言, 她大概都鬧不清楚猶太人是怎麽回事, 那麽共產黨人是什麽人, 她根本不明白嗎?</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范多爾恩就像瑪格蕾特和洛蒂一樣對“咖啡風波”一無所知( 顯然萊尼認為此事無足輕重, 用不著告訴她) , 相當簡單的解釋她提出了一個: “您知道, 格魯伊滕家有一件事總是理所當然的: 一杯咖啡人人都能得到。不管是吃閑飯的、要飯的、流浪的, 不管是討人喜歡的還是不討人喜歡的主顧或同行。問題這是毫無的, 一杯咖啡人人都能喝上。就連普法伊弗夫婦也有咖啡喝, 這可了不起。在這件事情上——說句公道話——不可原諒的不是他, 而是她。從前人人都能理所當然地在修道院門口領取一勺湯這件事老是讓我想起, 而不問其宗教信仰或不要求唸虔誠的格言。不, 給任何人她會都敬上一杯咖啡的, 不管他是不是共產黨我想, 她也會請他喝一杯甚至最杯的納粹分子。這是毫無問題的——嗯, 她這個人, 是啊, 不管她還有多少錯誤, 她這個人很大方, 這種人她就是的, 並且真誠熱情、富有人性——只是有一點, 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並不是他所需要的人。”</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這樣一種印象這里切不可產生, 似乎在一九四三年底一九四四年初的戰爭歲月里, 佩爾策的花圈場存在親俄或親蘇情緒, 或者哪怕說這種可能有。萊尼的理所當然, 從歷史角度只能相對地予以評價, 然而客觀地從個人角度卻可以予以評價。考慮到其他( 少數) 德國人曾由於給予蘇聯人小得多的好處就坐牢、上絞架、進集中營或有此種危險, 就一定會明白我們, 這並非有意顯示人性, 而是一種主觀上和客觀上都是相對的人性, 聯系起來看只能與萊尼的生活方式和歷史場合。萊尼的為人如果不是那麽渾渾噩噩( 她的這種特性在拉黑爾那里已表現出來) , 同樣她會這樣做——後來的事情和行動使人得出這一結論。如果萊尼未能用物質形式——剛好通過一杯咖啡——表示她的理所當然, 她就會笨口拙舌地、也許甚至結結巴巴詞不達意地將幾句表示同情的話說出來, 而這有可能被說成比如同用聖杯敬獻咖啡還要壞。</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5)
tag:iconada.tv,2022-05-14:3600580:BlogPost:1080176
2022-05-14T14:42:44.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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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她給俄國人斟了一杯她的咖啡——那是一比三的咖啡, 您要知道, 而克雷姆普喝的是他那淡而無味的代用品——從自己的壺里她用自己的杯子給俄國人倒了一杯, 送到他最初幾天和克雷姆普一起在花圈架子組幹活的那張桌子上去。請一個既無杯子又無咖啡的人喝一杯咖啡, 這是理所當然的, 對萊尼來說——可您以為她知道這有多麽大的政治性嗎? 我看到就連伊爾澤克雷默爾也變得面無人色——因為她知道這有多麽大的政治性: 給一個俄國人送一杯一比三的咖啡, 本來這種咖啡的香味就壓倒了所有其他淡而無味的混合咖啡。克雷姆普做什麽呢? 平常他坐在那里幹活, 解開放著他的假腿, 因為他還沒有完全適應, 這時他從墻上的鉤子上取下那條解開的假腿——可想而知, 墻上老是掛著這麽一條假腿有多麽好看啊!——從那個完全被搞糊塗的俄國人手中把杯子打掉了。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想人們就是這樣說的, 不過這種所謂死一般的寂靜——在文學作品中, 在我現在有時閱讀的作品中就是這樣說的——區分為不同的幾種還是可以的: 謝爾夫和汪夫特用死一般的寂靜表示支持,…</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她給俄國人斟了一杯她的咖啡——那是一比三的咖啡, 您要知道, 而克雷姆普喝的是他那淡而無味的代用品——從自己的壺里她用自己的杯子給俄國人倒了一杯, 送到他最初幾天和克雷姆普一起在花圈架子組幹活的那張桌子上去。請一個既無杯子又無咖啡的人喝一杯咖啡, 這是理所當然的, 對萊尼來說——可您以為她知道這有多麽大的政治性嗎? 我看到就連伊爾澤克雷默爾也變得面無人色——因為她知道這有多麽大的政治性: 給一個俄國人送一杯一比三的咖啡, 本來這種咖啡的香味就壓倒了所有其他淡而無味的混合咖啡。克雷姆普做什麽呢? 平常他坐在那里幹活, 解開放著他的假腿, 因為他還沒有完全適應, 這時他從墻上的鉤子上取下那條解開的假腿——可想而知, 墻上老是掛著這麽一條假腿有多麽好看啊!——從那個完全被搞糊塗的俄國人手中把杯子打掉了。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想人們就是這樣說的, 不過這種所謂死一般的寂靜——在文學作品中, 在我現在有時閱讀的作品中就是這樣說的——區分為不同的幾種還是可以的: 謝爾夫和汪夫特用死一般的寂靜表示支持, 霍埃特和策芬以此保持中立, 以此赫特霍尼和伊爾澤則表示同情。唔, 我可以告訴您, 我們全都大吃一驚, 將討厭的格龍奇除外, 他靠在辦公室的門框上, 站在我旁邊一味笑著。他倒高興, 此人顛三倒四, 沒有什麽事會叫他擔心, 雖然他老奸巨猾, 鬼得要命。我做了什麽呢? 我由於緊張從辦公室門口朝工作間吐了一口唾沫——如果有這種東西而我又成功地將它表達了, 那就是一口完全帶有嘲弄意味的唾沫, 它落下的地方距離克雷姆普比距離萊尼近得多。我的天哪, 我的唾沫距離克雷姆普比距離萊尼近, 其重要的政治含義你怎麽能說清呢? 你怎麽證明這口唾沫帶有嘲諷意味呢? 一直仍是死一般的寂靜, 可以說籠罩著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恐懼不安的緊張氣氛, 萊尼這時怎麽辦呢? 她怎麽辦呢? 她拾起了杯子——由於掉在滿地都是的泥炭灰上, 杯子沒有摔破——她拾起杯子, 走到水龍頭跟前, 仔仔細細地沖洗——洗得那麽仔細, 一種挑釁, 這本身就是的——我相信, 從此刻起, 她就存心進行挑釁了。我的天哪, 您知道, 很快這麽一個杯子就可以洗幹凈, 我認為也可以洗徹底, 可她那洗杯子的樣子, 就好像那是個聖餐杯——她接著又完全多此一舉——用一條潔凈的手帕把杯子擦乾, 走到她的咖啡壺那里, 從壺里倒出了第二杯——您知道, 是那種可以裝兩杯咖啡的小壺——並把它平心靜氣地端給俄國人, 克雷姆普看也不看。她並不是默默無言地這樣做的。不, 她還說了一聲: ‘請吧。’現在就看俄國人了。他一定知道, 具有多大的政治意義, 整個場面——我告訴您吧, 這小子很敏感、聰明、機靈, 有些人還真不如他呢。他臉色蒼白, 戴一副古怪的鎳鏡, 淡黃色的頭髮有點鬈曲, 模樣幾乎像個小天使——他怎麽辦, 他怎麽辦? 在周圍仍然籠罩著死一般的寂靜, 每個人都感到關鍵的時刻來到了。萊尼已經亮了相——他怎麽辦呢? 唔, 他接過咖啡, 用準確的德語清楚響亮地說: ‘謝謝, 小姐。’——並且喝起來。汗珠他的額頭上冒出了, 您聽著, 可能他已有好幾年沒有得到過一滴咖啡或茶了——這對他來說猶如給瘦弱的肌體打了一針。唔, 這樣一來幸而就結束了緊張得可怕的死一般寂靜——如釋重負地赫特霍尼嘆了一口氣, 嘰里咕嚕地克雷姆普說什麽‘布爾什維克——軍人寡婦——給布爾什維克喝咖啡’, 第二次格龍奇笑了, 第二次我吐了一口唾沫, 放肆極了, 差點吐到克雷姆普的假腿上——那可就是褻瀆聖物了。謝爾夫和汪夫特氣呼呼的, 其他人如釋重負。萊尼這時沒有咖啡喝了——伊爾澤克雷默爾, 她做了什麽呢? 從自己的壺里她給萊尼倒了一杯, 給她送去, 同時清楚地說: ‘你也不能幹咽麵包呀。’——伊爾澤的咖啡也不錯。她有一個兄弟, 是個鐵桿納粹, 在安特衛普身居要職, 老給她捎生咖啡豆——是啊,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這是萊尼的決定性戰鬥。”</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萊尼一九四三年底一九四四年初的這次決定性亮相, 筆者覺得非常重要, 因此進一步想廣泛將材料收集, 便再次走訪了所有仍活著的這一幕的目擊者。首先, 他覺得佩爾策所說的“死一般寂靜”, 時間未免太長了。筆者認為, 這是一種文學誇張, 必須加以澄清, 因為根據他的看法和經驗, “死一般寂靜”決不可能超過三四十秒。克雷默爾——一筆附帶著提一下, 她根本不否認她的納粹兄弟和捎咖啡之事!——估計, 死一般寂靜有“三至四分鐘”。汪夫特說: “對這一幕我記憶猶新, 我至今還責備自己, 我們都聽之任之, 等於是贊成所發生的事情——死一般寂靜? 我寧可說是卑鄙的寂靜——這有多長嗎? 您既然認為這很重要, 那我就說: 一至兩分鐘。我們本來是不該沈默, 不能沈默的。我們的子弟兵在外面挨冷受凍, 一直在把布爾什維克追擊著( 一九四四年已非如此, 當時是布爾什維克在‘追擊我們的子弟兵’, 筆者作此歷史性更正) , 而他在暖和的屋子里呆著, 還得到這個婊子送的一比三咖啡!”赫特霍尼: “嗯, 我當時不寒而栗, 雞皮疙瘩全身都起了, 真是如此。我不知道萊尼是否明白自己在幹什麽? 後來我還時常琢磨這個問題。我佩服她, 佩服她的膽量和爽快, 佩服她在這種死一般的寂靜中洗杯子、擦乾杯子等等所表現出來的驚人的鎮靜, 有一種在那里面——我說是冷靜的——人性和真誠, 該死的——至於時間嘛: 我對您說吧, 很長很長——不管是三五分鐘還是只有八十秒鐘。很長時間, 而我第一次對佩爾策產生了某種好感, 他顯而易見站在萊尼一邊, 反對克雷姆普——吐唾沫顯得相當庸俗, 在那種情況下不過是唯一可能的表達方式——意思很清楚: 他恨不得朝克雷姆普的臉上吐去, 可是他不能那樣做。”</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4)
tag:iconada.tv,2022-05-10:3600580:BlogPost:1080175
2022-05-10T08:0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那位大人物說: “實話告訴您, 當我事後聽說他有了風流韻事時, 我非常生氣, 真生氣, 太過分了, 這個。他一定知道這事有多麽危險, 可想而知, 我們這些保護他的人——他知道有人保護他——全都很為難。事情一暴露了, 整個複雜的安排配合就會被徹底揭穿。您知道對這種事情是不會寬恕的。唔, 結果倒沒有出事, 我只是還有些後怕, 而且對普法伊弗小姐——太太也毫不掩飾, 對這種忘恩負義的行為我感到震驚。是的, 忘恩負義, 我是這樣說的。天啊, 就為了一個娘兒們!當然我通過我的聯絡員不斷地了解到他的生活情況, 有時真想利用出差的機會到那兒去看看他——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已經夠叫我生氣的了, 因為有幾次他公然在電車上向別人挑釁, 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我就不知道了——可是確實有人指控他和他的看守。調查封卡姆不得不進行了——他原來大清早在電車上唱歌, 多半是小聲哼哼, 但有時唱得能使人聽懂歌詞內容——他唱的是什麽您知道嗎? 《同志們向太陽向自由》的第二段: ‘你看那黑暗已消滅,…</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那位大人物說: “實話告訴您, 當我事後聽說他有了風流韻事時, 我非常生氣, 真生氣, 太過分了, 這個。他一定知道這事有多麽危險, 可想而知, 我們這些保護他的人——他知道有人保護他——全都很為難。事情一暴露了, 整個複雜的安排配合就會被徹底揭穿。您知道對這種事情是不會寬恕的。唔, 結果倒沒有出事, 我只是還有些後怕, 而且對普法伊弗小姐——太太也毫不掩飾, 對這種忘恩負義的行為我感到震驚。是的, 忘恩負義, 我是這樣說的。天啊, 就為了一個娘兒們!當然我通過我的聯絡員不斷地了解到他的生活情況, 有時真想利用出差的機會到那兒去看看他——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已經夠叫我生氣的了, 因為有幾次他公然在電車上向別人挑釁, 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我就不知道了——可是確實有人指控他和他的看守。調查封卡姆不得不進行了——他原來大清早在電車上唱歌, 多半是小聲哼哼, 但有時唱得能使人聽懂歌詞內容——他唱的是什麽您知道嗎? 《同志們向太陽向自由》的第二段: ‘你看那黑暗已消滅, 萬丈光芒在前頭。’——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一年以後, 大清早在擠滿了人的電車上向打夜班的德國男女工人唱這種歌, 局勢那麽嚴重, 還唱歌, 這樣做您認為明智嗎? ——您想想, 他如果唱——我可以肯定, 他這樣做並沒有什麽別的想法——第三段: ‘砸碎那統治我們的枷鎖, 勞動紅旗飄全球。’您看, 並非我被扣上紅帽子毫無道理。真叫人生氣, 生氣。押送的士兵受到處分, 封卡姆破例打電話——我們平時都是通過信使聯系——問我: ‘這麽一個搗亂分子你怎麽給了我? ’——唔, 事情倒是解決了, 可這帶來了多少的麻煩呀。又是送禮, 又是提到‘東方外籍軍隊處的調令’——可後來又出了亂子: 有個工人在電車上同波利斯攀談, 低聲對他說: ‘鼓起勇氣, 同志, 差不多戰爭已打贏了。’給押送的士兵聽到了這句話,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他收回他的報告——這事有可能叫那個工人掉腦袋。不, 我確實沒有落個好, 只有麻煩。”</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那位完全有資格奪去波利斯的男主角角色的先生看來有必要再次走訪: 瓦爾特佩爾策, 七十歲, 住在靠近樹林的一幢黃黑色平房中。一面墻上裝飾著金光閃閃的金屬鹿, 另一面墻上裝飾著金光閃閃的金屬馬。他有一匹騎用馬和一個供這匹馬使用的馬廄, 他自己有一輛( 高級) 轎車, 他妻子有一輛( 中級) 轎車。筆者第二次走訪他時( 以後還有多次) , 發現他完全陷於消沈憂郁、近乎悔恨的狀態之中。</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你讓自己的孩子受教育, 送他們上大學: 我兒子是醫生, 女兒學考古——現在在土耳其——可結果呢? 卻不是看得起家庭。暴發戶, 老納粹, 發戰爭財者, 投機分子——您信不信我都聽到些什麽? 甚至我女兒對我談第三世界, 可我問您: 什麽是第一世界她懂得嗎? 她自己出身的那個世界懂得嗎? 我有很多時間讀書, 也喜歡思考問題。您看看那個萊尼, 當年她不肯把她的房子賣給我, 因為她不相信我——她後來把房了賣給了霍伊澤, 而他夥同他那精明的孫子在幹什麽? 他正在考慮趕萊尼搬家, 因為她把房間轉租給外籍工人, 房租, 早已不按時交付了, 或者根本付不起房租了。要是我的話, 難道會有這種念頭, 把萊尼趕出她的住宅嗎? 決不會, 無論在哪種政治制度下, 都不會這樣做的。決不會的。我毫不隱瞞, 她一到我那里, 她, 我就愛上了, 我對婚姻從來不很認真。我隱瞞過這一點嗎? 沒有。我曾經是納粹分子, 參加過共產黨, 我利用過戰爭給我的買賣提供的某些經濟上的機遇, 我隱瞞了這些嗎? 沒有。我——請原諒我使用粗俗的言詞——能撈就撈。我承認。可是, 一九三三年以後, 我的企業里或企業外的任何人, 我傷害過嗎? 沒有。不錯, 我在那以前有點粗暴, 我承認。可一九三三年以後呢? 從沒有損害過一個人。給我幹活和與我同事的人, 有誰能抱怨我呢? 也沒有人抱怨過我。也許唯一一個會抱怨的人是克雷姆普, 可是他已死了。不錯, 我整過他, 這我承認, 這個討厭的狂熱分子, 差點兒把我的整個企業攪得天翻地覆, 使得大家沒法好好幹活。那個俄國人進場的第一天, 這個白癡就想如同對待劣等人那樣行事。事情是在九點鐘過後不久休息進早餐時從萊尼給俄國人送去一杯咖啡開始的。那是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底或一九四四年一月初的一天, 天氣很冷。當時已經形成了慣例, 由伊爾澤克雷默爾煮咖啡。如果您問為什麽, 那是因為她是我們當中最可靠的, 而當時克雷姆普這個傻瓜倒是該問, 一個年老的女共產黨怎麽成了幹這種活計的最可靠人選? 那時我們都自己帶咖啡粉, 放在一個紙袋里, 光是咖啡粉就夠叫人惱火的。有人只有咖啡代用品, 有人是一比十、一比八的混合咖啡, 萊尼的總是一比三, 我有時舍得奢侈一下用一比一的比例, 甚至偶爾用純咖啡: 這就是說, 有十個不同的咖啡粉袋子, 十把不同的咖啡壺——鑒於咖啡的供應情況, 這是對伊爾澤絕對信任的一個崗位, 因為她如果從一個裝好咖啡的袋子中抓一點放到她那有時很差的咖啡中去, 又有誰會發覺或想到呢? 沒有人會的。這就是共產黨人所說的團結, 而納粹分子克雷姆普、汪夫特和謝爾夫就大大利用了這一點。沒有一個人會想到讓汪夫特或謝爾夫基或克雷姆普那個大笨蛋去煮咖啡: 顯而易見, 他們會掉包的。不過我得補充一句, 克雷姆普通常沒有什麽好掉包的, 這傢伙太傻太死板了, 通常喝純粹的代用品——還有, 當咖啡倒出來的時候那種氣味: 那個年頭只要一聞氣味, 哪種咖啡里有哪怕一點兒真貨馬上就知道——萊尼的咖啡壺正是味道最香的——唔, 好了。只要九點一刻把咖啡壺一分, 不快、羨慕、嫉妒乃至憎恨和報復的思想都會湧上心頭, 您相信嗎? 您以為一九四四年初警察或黨還有工夫去一個一個查究——那是什麽意思, 我不明白——‘破壞戰時經濟罪’麽? 他們倒是高興大家都能搞到一點咖啡, 不管其來路如何。好了——我們的萊尼在那個俄國人進場的第一天幹了什麽事呢?</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3)
tag:iconada.tv,2022-04-17:3600580:BlogPost:1080266
2022-04-17T08:06:28.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必須在這里回憶一下, 一九四三年末一九四四年初, 德國各類死人的喪葬活動不斷刷新記錄: 不僅陵園看守、花圈工人、祭司、地方黨組織頭頭、發表演說的市長、教師、團指揮官、企業領導人、戰友——還有奉命鳴放禮炮的警備營戰士也不得不連續朝天開槍。根據遭難者的人數、級別、死亡方式, 官職, 中央陵園每天早晨七時至傍晚六時槍聲不絕於耳。格龍奇的原話, 在以下引用:</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往往聽上去如此, 陵園好像是一個練兵場或者至少是一個射擊場。當然禮炮聲應當像一聲炮聲——在一九一七年我自己當後備軍上士時曾領導過禮炮隊——但往往這種願望不能實現, 聽上去聲音就像連珠炮, 或者像在試驗一種新式機槍。有時還有炸彈爆炸聲、高射炮的轟鳴, 使對雜音敏感的人真受不了。有時我們打開窗子, 鼻子伸出去, 確實聞到了火藥味, 盡管都是些空包彈。”…</span></p>
<p></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必須在這里回憶一下, 一九四三年末一九四四年初, 德國各類死人的喪葬活動不斷刷新記錄: 不僅陵園看守、花圈工人、祭司、地方黨組織頭頭、發表演說的市長、教師、團指揮官、企業領導人、戰友——還有奉命鳴放禮炮的警備營戰士也不得不連續朝天開槍。根據遭難者的人數、級別、死亡方式, 官職, 中央陵園每天早晨七時至傍晚六時槍聲不絕於耳。格龍奇的原話, 在以下引用:</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往往聽上去如此, 陵園好像是一個練兵場或者至少是一個射擊場。當然禮炮聲應當像一聲炮聲——在一九一七年我自己當後備軍上士時曾領導過禮炮隊——但往往這種願望不能實現, 聽上去聲音就像連珠炮, 或者像在試驗一種新式機槍。有時還有炸彈爆炸聲、高射炮的轟鳴, 使對雜音敏感的人真受不了。有時我們打開窗子, 鼻子伸出去, 確實聞到了火藥味, 盡管都是些空包彈。”</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此外如果允許筆者破例加以評論, 那麽他想指出, 也許有時會調來一些對射擊還不熟練的年輕士兵, 向祭師、送喪的死者家屬、軍官和黨魁們的頭頂上開火, 他們定會感到奇怪的——而這有可能使他們緊張不安, 但願無人責怪自己。那時肯定也會流下幾滴T, 可以看到許多W, 感到S, 而幾乎死者家屬中沒有人確信自己會太平無事, 某些人臉上露出了明顯的S, 擔心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在禮炮聲中被埋葬, 恐怕這些決不會使那些士兵感到安心。喪禮並不總是那麽隆重, 每天陵園如果不是上千個, 也有幾百個結膜囊在活動, 腦幹的控制失靈, 因為也許有些人會感到自己最珍惜的東西受到了打擊。</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波加科夫: “當然懷疑那姑娘的時間不長, 一天或兩天, 在她把手放在他手上, 這種事( ? ? ) 他碰到之後, 嗯——您知道, 我是說就像長期沒有接觸過女人, 自己又不敢采取主動的男人們常有的情況一樣——對, 對, 直截了當地當那姑娘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就在她放花圈的桌子旁邊, 他的心情當時就是這樣的。不錯, 就是這樣。這是他告訴我的, 當然他已經遇到過幾次這種情況, 但只是在夢中, 在光天化日之下從來不曾過, 他被弄得不知所措, 內心充滿一種受用的欣喜感覺。您要知道, 這小子很天真, 受的是清教徒式的教育, 對於所謂性愛那一套——他一竅不通。這時人們發現——只要您向我鄭重保證( 他這樣做了!——筆者) , 決不會讓這個姑娘知道的( 筆者肯定, 萊尼可以知道此事, 她不會感到羞愧, 也許甚至會感到高興——筆者) , 我就告訴您, 這小子還從來沒有被女人留宿過。( 看到筆者驚奇地豎起眉毛, 便繼續說) 是啊, 我總是這麽說: 被女人留宿。他並不想知道怎麽去做, 因為他已經懂得那是需要一定的身體條件的, 可說是很受用的條件的, 如果將一個女人愛上, 想留宿在她那里, 在某種興奮的狀態下想把什麽放進哪里, 那是明擺著的。嗯, 他已經明白這一點, 只是——當時還有一件小事——該死的, 這個小夥子我喜歡, 如果您想知道的話( 筆者想知道——筆者) , 他救過我的命, 沒有他, 我早就餓死了, 去見閻王了沒有他的信任, 我也就活不下去。他還會跟誰說呢? 媽的!他的一切就是我, 他的父親、兄弟、朋友——當他真和那個姑娘相好以後, 夜里我躺在床上為他擔心流淚。我警告過他, 對他說: ‘好吧, 既然你這麽愛她, 甘冒殺頭的危險——可是她呢? 你想想, 她冒了多大風險——她不能托詞說你脅迫或強xx她, 為自己開脫——誰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會相信她。你要明白道理!’‘明白道理, ’他說, ‘要是你能見到她, 就不會談什麽道理了, 要是我向她談道理——她會笑我的。我冒多大風險她知道, 也知道我明白她冒多大風險——我們明白道理這種話, 她不想聽。她也不想死, 她想活——而且她願意我們利用一切機會一起留宿。’——這個字眼我承認是他向我學的。我後來見到了她, 進一步了解她之後, 我認識到道理是一個愚蠢的字眼。不, 可是當時還有一件事叫小夥子十分苦惱。他兩三歲的時候, 國內戰爭時期, 他的母親把他寄養在加利西亞地區鄉下一個老朋友家里, 這個朋友的祖母是猶太人。這個朋友後來被槍斃了, 他就由老奶奶撫養, 他和村里的猶太孩子一起玩, 大約過了一兩年, 老奶奶也死了, 另一個老大娘收養了他。他的詳細身世從此再也沒有人知道了。這位老大娘有一天發現小波利斯還沒有行過割禮, 她自然以為這是去世的老奶奶的疏忽, 給他乾脆就補了一刀——這樣, 他就被割去了包皮。差一點我急瘋了。我問他, 我說: ‘波利斯, 你知道我這個人不抱成見, 告訴我, 究竟你是不是猶太人? ’他向我發誓: ‘不, 我不是猶太人; 我要是猶太人的話, 一定會對你說的。’唔, 猶太人的口音他一點也沒有——可這是個壞消息, 因為我們營里有很多排猶分子, 他們會折磨他, 甚至會向德國人告密。我問他: ‘檢查身體時你是怎樣過關的? 我指的是, 你割過包皮, 怎麽沒有給查出來? ’——他說, 他有一個朋友是莫斯科醫科大學生, 這有可能帶來多大的危險, 此人明白, 在他應征入伍前又給他臨時縫上一截貓腸, 做得幹凈利落, 不過疼得要命, 後來一直保持得不壞, 直到——直到他經常處於這種興奮狀態, 禁不住這塊縫上去的皮才脫落了。這時他想知道女人是不是——等等。唔, 這又使我夜里心驚膽戰, 憂慮萬分: 女人的事不是原因——對女人注意什麽、是否會注意我一無所知——不, 可維克托根利肖維奇是個狂熱的排猶分子, 還有幾個人由於嫉妒和懷疑會去向德國人告密——唔, 到了那個時候, 他命就再也沒有什麽大人物能夠救了。那些受用也就全完了。”</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2)
tag:iconada.tv,2022-04-17:3600580:BlogPost:1080265
2022-04-17T08:05:07.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您有沒有試過從納粹的蘇聯戰俘集中營里弄出什麽人? ( 是毫無道理的這種責備口氣, 因為筆者雖然從未試過從什麽地方弄出什麽人, 這種可能也從未有過, 但有幾次倒是有機會放著俘虜不抓或讓他們跑掉, 他也這樣做了。) 是啊, 我也花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 才能給這小子幫上一點忙。把他先從一個死亡率為百分之百的恐怖營轉到一個稍微不那麽恐怖、平均一個半人死一個的營, 再從這個不那麽恐怖的營轉到一個僅只可怕、平均兩個半人死一個的營, 從這個可怕的營再轉到一個不那麽可怕、平均三個半人死一個的營——他這樣就進了一個遠遠低於平均死亡率的營, 但他還是又換到了一個勉強可以算是正常的營。死亡率極低: 平均五點八人死一個。我把他轉送到那里, 因為我有個要好的朋友、老同學埃里希封卡姆在這個老營( 老營? 老集中營——筆者) 當少校司令官, 在斯大林格勒他丟掉了一條胳膊、一條腿和一隻眼睛。波利斯就到了他那里。也許您會想, 這事埃里希封卡姆一人能作主嗎? 筆者什麽也沒有想, 他唯一想要得到的是實事求是的消息) 不, 這事得由黨的大人物出面,…</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您有沒有試過從納粹的蘇聯戰俘集中營里弄出什麽人? ( 是毫無道理的這種責備口氣, 因為筆者雖然從未試過從什麽地方弄出什麽人, 這種可能也從未有過, 但有幾次倒是有機會放著俘虜不抓或讓他們跑掉, 他也這樣做了。) 是啊, 我也花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 才能給這小子幫上一點忙。把他先從一個死亡率為百分之百的恐怖營轉到一個稍微不那麽恐怖、平均一個半人死一個的營, 再從這個不那麽恐怖的營轉到一個僅只可怕、平均兩個半人死一個的營, 從這個可怕的營再轉到一個不那麽可怕、平均三個半人死一個的營——他這樣就進了一個遠遠低於平均死亡率的營, 但他還是又換到了一個勉強可以算是正常的營。死亡率極低: 平均五點八人死一個。我把他轉送到那里, 因為我有個要好的朋友、老同學埃里希封卡姆在這個老營( 老營? 老集中營——筆者) 當少校司令官, 在斯大林格勒他丟掉了一條胳膊、一條腿和一隻眼睛。波利斯就到了他那里。也許您會想, 這事埃里希封卡姆一人能作主嗎? 筆者什麽也沒有想, 他唯一想要得到的是實事求是的消息) 不, 這事得由黨的大人物出面, 不得不向其中一個行賄——給他的情婦送了一個煤氣竈, 還送了他五百多升汽油票和三百支法國香煙, 如果您想詳細了解的話( 筆者正想詳細了解) 。這個黨內大人物最後還得找另一個黨員, 就是那個佩爾策, 略加關照, 讓他照顧波利斯——此外還有那個每天派人押送波利斯的警備隊隊長胡貝蒂上校, 他受過老式教育, 穩健, 通情達理, 不過為人小心謹慎, 因為黨衛隊曾數次想找他麻煩, 給他扣一頂‘濫施人道’的帽子。胡貝蒂上校要求給他開一張證明, 證明波利斯在花圃的活動對戰爭具有重要意義或具有‘重要情報價值’, 而且這時我們碰巧或是走運, 您如果願意( 筆者不願意——筆者) , 也可以說是天意。這個佩爾策參加過共產黨, 還雇傭了一名從前的女同黨, 她的丈夫——或者是情人, 我相信反正是非法同居之類——帶著具有重要情報價值的文件逃亡到法國去了。於是, 用行話來說, 波利斯是官方派去盯住那個女人的, 而這一點他本人或那個佩爾策或那個女共產黨都不知道——而我又是從‘東方外籍軍隊’處的一個熟人那里把這張證明搞到的——最要緊的是, 我的活動也必須保密, 否則就會適得其反: 黨衛隊會注意到波利斯的。您想想看( 筆者又沒有想什麽——筆者) , 為這樣一個小夥子做一些真正有用的事是多難啊——七月二十日, 以後風聲以後更緊了。那個黨內要人索取更多的財物——千鈞一發。誰這時候還會去關心蘇聯工兵少尉波利斯利沃維奇科爾托夫斯基的命運呢?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在粗略地領教了即使身居高位者為一名蘇聯戰俘做點事也是多麽難之後, 筆者又回過頭去走訪了波加科夫, 並且捎上腌黃瓜和彩色影片《賴安的女兒》的兩張入場券。這時波加科夫已配備了一個水煙筒上的橡皮管, 把它套在煙嘴上, 這樣他就能“受用地”噴雲吐霧, 因為他甚至可以用他蜷曲的手握住橡皮管( “這樣我就用不著老是撅嘴去夠煙嘴了”) , 所以簡直談起來滔滔不絕, 也不在乎即使談到波利斯的隱私乃至最隱諱的事情。</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嗯, ”波加科夫說, “根本嚴厲的維克托根利肖維奇去提醒他注意是根本用不著的, 他的命運之受用不合歷史邏輯。這小夥子最感不安的是那只明顯感覺得到但又看不到的手, 把他從一個營挪到另一個營, 最後來到了這家花圃。除了有其他好處外, 花圃還有一個好處: 那里暖烘烘的, 永遠生著爐子, 這在一九四三年至一九四四年的冬天可不是微不足道的受用。我後來偷偷地告訴了他, 他終於得知是誰把他弄到那里去的, 但一點也沒有放下心來, 他有一段時間甚至懷疑那個可愛的姑娘, 因為他以為她是那位先生收買後安插在那里的。還有一件事使這個簡直敏感得出奇的小夥子極其緊張: 槍炮聲在他那個如此受用的工作場所附近接連不斷。這里我並沒有, 也絲毫不想有這個意思: 說這個小夥子忘恩負義。不, 這種意思一點也沒有——他心里樂得像開了花, 不過事實的確如此: 使他神經過敏的是不停的槍炮聲。”</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1)
tag:iconada.tv,2022-04-17:3600580:BlogPost:1079989
2022-04-17T08:04:18.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筆者這時認為該去打擾那位高層人士了。在這里補充一點也許就夠了: 在一九○○年至一九七○年之間任何一個歷史時期的任何德國人以及同一歷史時期的任何俄國幹部和蘇聯幹部, 一聽到他的名字都會肅然起敬, 克里姆林宮的所有大門, 即使在今天, 也許甚至通向毛的書齋的那扇小門——它如果還未曾打開的話——都會隨時向他敞開。筆者已向萊尼許諾, 而且她自己也保證: 這個名字決不說出的, 即使遭到嚴刑拷問也不說。</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為了使那位先生心情愉快, 也為了並非低三下四而是不卑不亢地請求他賞臉, 也許今後再進行幾次提供情況的談話, 筆者不得不坐了大約三刻鐘火車——只能將這些情況透露了——往北方和東北方向, 還掏腰包給他的夫人買了一束花, 給這位先生買了一本皮面精裝的《歐根奧涅金》。將幾杯相當不錯的茶喝過( 優於修女們的茶, 但不如赫特霍尼太太的茶) , 談談天氣和文學,…</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筆者這時認為該去打擾那位高層人士了。在這里補充一點也許就夠了: 在一九○○年至一九七○年之間任何一個歷史時期的任何德國人以及同一歷史時期的任何俄國幹部和蘇聯幹部, 一聽到他的名字都會肅然起敬, 克里姆林宮的所有大門, 即使在今天, 也許甚至通向毛的書齋的那扇小門——它如果還未曾打開的話——都會隨時向他敞開。筆者已向萊尼許諾, 而且她自己也保證: 這個名字決不說出的, 即使遭到嚴刑拷問也不說。</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為了使那位先生心情愉快, 也為了並非低三下四而是不卑不亢地請求他賞臉, 也許今後再進行幾次提供情況的談話, 筆者不得不坐了大約三刻鐘火車——只能將這些情況透露了——往北方和東北方向, 還掏腰包給他的夫人買了一束花, 給這位先生買了一本皮面精裝的《歐根奧涅金》。將幾杯相當不錯的茶喝過( 優於修女們的茶, 但不如赫特霍尼太太的茶) , 談談天氣和文學, 也提到萊尼的情況( 夫人疑惑地問: “這是誰呀? ”——先生不客氣地答道: “哎, 你知道的, 就是戰時與波利斯利沃維奇來往的那個女人。”——筆者猜測這位太太, 還以為是什麽風流韻事呢) 。不可避免地無法再談天氣、文學和萊尼的時刻之後就到了, 這位先生相當粗魯——是確實如此的——而且明確地說: “咪咪, 你走吧, 讓我們單獨談一談。”咪咪於是確信筆者是來送情書的, 在走出房間時並不掩飾受委屈的神色。</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這位先生是否要描述一下? 六十五歲左右, 白髮蒼蒼, 氣度不凡, 並非不熱情, 但神情嚴肅。在一間客廳里坐著, 其面積約有一座有六百名學生的學校禮堂一半大, 面臨一個大花園, 園中有德國樹木, 英國草坪、大約最小的一棵樹有一百六十歲, 還有月季花壇——而所有的一切, 包括主人的臉色, 甚至畢加索、夏加爾、勞申貝格、沃霍爾、佩殺施泰因、瓦爾德米勒、普爾曼等人的作品——所有的一切都在某種——筆者鬥膽說——悲痛的氣氛之中沈浸。這里也有T、W、L2和S!就沒有一絲L1的跡象?</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這位波加科夫先生您是想了解的——順便說一下, 我還要幫他一點忙呢, 您別忘了把他的名字和地址告訴我的秘書——對您談的情況是否屬實。喏, 大致差不離是我能說的。波利斯營里的那個政委是從什麽地方了解到的, 從什麽地方了解到他呢? ( 聳肩) ——波加科夫先生提供的情況確實不錯。是一九三三年至一九四一年期間我在柏林認識波利斯的父親的, 我們成了好朋友。沒有什麽危險的事, 這可不是, 對他對我都是如此。從世界政治和整個歷史來看, 我仍然主張蘇德兩國結盟, 而且我認為, 一個親密的、真正的、相互信任的同盟甚至會使——民主德國從地圖上消失。我們是重視蘇聯的, 我們。不過這是以後的事情了。喏, 當年我在柏林被認為是紅色的——確實也是如此, 今天仍然如此——而我之所以批評今天聯邦政府的東方政策, 只因為我認為它太軟弱, 太優柔寡斷了。是啊, 談到波加科夫先生——有一封信, 我確實有一天在我的柏林辦事處收到了, 信里有一張條子, 上面只寫著: ‘萊夫轉告您, 波被德軍俘虜。’這張條子不知是誰送來的——也無關緊要, 這個是送到樓下看門人那里的。您可想而知, 當時我是多麽激動。我非常喜歡這個聰明伶俐、愛動腦筋、文雅安靜的男孩, 我曾多次——也許有十來次——在他父親的寓所見過他。格奧爾格特拉克爾的詩集和一套荷爾德林全集, 我送給他向他介紹卡夫卡——我大概可以說, 是《鄉村醫生》的最早讀者之一, 如果不是第一個讀者的話, 那是我十四歲上中學時請母親在一九二○年聖誕節送給我的禮物。我這時得知這個, 我覺得老是愛苦思冥想、不通世故的小子在德國當了蘇聯俘虜。是否您認為( 這時, 雖然談不上詰問的眼色, 這位先生卻反守為攻, 重又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 是否您認為我不知道集中營里的情況? 您以為我又聾又瞎、麻木不仁嗎? ( 筆者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 您以為( 這時聲音變得近乎惡狠狠了!) 這一切我認為全都對頭嗎? 我這時( 聲音由弱變為很弱) 終於有機會有所作為了。這小子可在什麽地方呢? 當時我們有幾百萬或幾十萬蘇聯俘虜!是否他在被俘時就被打死打傷了呢? 您到這麽多人中間去找一個波利斯利沃維奇科爾托夫斯基看看( 聲音又升高, 變得咄咄逼人) !我找到了他, 可我對您講( 對毫無責任的筆者氣勢洶洶地揮手) , 我是靠OKH和OKW( 陸軍總司令部和國防軍總司令部——筆者) 里的朋友找到他的——我找到了他。在什麽地方? 當采石工人, 集中營里倒不是的, 可是和集中營差不多。什麽叫采石您知道嗎? ( 由於筆者確實在一家采石場工作過三個星期, 這個問題的言外之意他覺得是他不知道采石工是什麽, 講得婉轉些, 這是主觀武斷, 他回答的機會尤其是根本沒有。) 那就等於被判處死刑。</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60)
tag:iconada.tv,2022-04-16:3600580:BlogPost:1080264
2022-04-16T07:3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一個名叫基特金的列寧格勒人是與波加科夫同房間的另一位, 此人老態龍鐘, 自稱害“思鄉病”。他是個沈默寡言、瘦骨嶙峋的人, “他”——又是根據他自己的話——“鄉思是簡直擺脫不了的”。這三位老人時常會爆發爭吵, 貝倫科直呼波加科夫為“你這個不信神的傢伙”, 波加科夫叫貝倫科“法西斯分子”, 基特金罵他們倆是“饒舌者”, 自己被貝倫科稱為“老自由派”, 被波加科夫稱為“反動分子”。是六個月前老婆死後貝倫科才搬來與兩人同住的, 因此算是“新來者”。</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波加科夫不願當著兩個同屋夥伴的面談波利斯和自己在集中營的情況, 必須等待貝倫科去公墓、教堂或是去“找黃瓜”, 基特金出去散步, 去買“香煙”的時機是不消說的。波加科夫說一口流利的德語, 清楚明白, 只有常含糊地使用“受用”一詞例外。在夜里由於“幾十年他媽的站崗放哨, 不管天氣多冷,…</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一個名叫基特金的列寧格勒人是與波加科夫同房間的另一位, 此人老態龍鐘, 自稱害“思鄉病”。他是個沈默寡言、瘦骨嶙峋的人, “他”——又是根據他自己的話——“鄉思是簡直擺脫不了的”。這三位老人時常會爆發爭吵, 貝倫科直呼波加科夫為“你這個不信神的傢伙”, 波加科夫叫貝倫科“法西斯分子”, 基特金罵他們倆是“饒舌者”, 自己被貝倫科稱為“老自由派”, 被波加科夫稱為“反動分子”。是六個月前老婆死後貝倫科才搬來與兩人同住的, 因此算是“新來者”。</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波加科夫不願當著兩個同屋夥伴的面談波利斯和自己在集中營的情況, 必須等待貝倫科去公墓、教堂或是去“找黃瓜”, 基特金出去散步, 去買“香煙”的時機是不消說的。波加科夫說一口流利的德語, 清楚明白, 只有常含糊地使用“受用”一詞例外。在夜里由於“幾十年他媽的站崗放哨, 不管天氣多冷, 後來甚至還扛一支槍”, 確實他的雙手蜷曲得很厲害, 因此筆者和波先花了一些時間考慮如何改善波的抽煙方法。“我依靠別人點煙, 還算是受用吧, 可每抽一口, 不——我如今每天要抽五六支, 有煙的話抽十支。”最後, 筆者( 自己在這里不得不破例地突出) 想出一個主意, 向樓層值班護士要來了一個輸液用的架子, 憑借一根鐵絲和三只衣夾, 在那位( 順便提一下, 顯然討人喜歡的) 護士的配合下設計出一套裝置“受用的抽煙架”, 波加科夫高興地稱之為一個套圈, 我們用鐵絲做了, 用兩隻衣夾把它吊在架子上, 把第三只衣夾固定在相當於波加科夫嘴巴高度的地方, 將一個煙嘴兒夾住, 現在, 只要那個“法西斯黃瓜食用者或長著一副GPU嘴臉的思鄉病人”給他點著香煙, 插進煙嘴兒, 波加科夫只要用嘴吸就行了。由於設計了“受用的吸煙架”筆者博得波一定程度的好感, 使他從而談得更起勁, 這是無可否認的, 正如筆者通過贈送香煙改善了波每月區區二十五馬克的零用錢一樣, 這樣做不僅僅是——他矢口斷言——是出於自私自利的原因的。現在請看波加科夫的陳述; 由於喘息和吸煙時而中斷他的話, 不過這里以記錄形式不間斷地完整地予以復述。</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自然我們的處境談不上絕對受用!但相對地說是受用的。至於波利斯科爾托夫斯基, 他全然, 確實是全然不知情, 能來到我們營里, 他就覺得是意外的幸運了。他一定猜到有人在暗中幫忙, 但此人是誰到後來才知道, 其實他是能想到的。我們只能在最嚴密的監視下拆毀著火的房屋或救火, 搶修被炸壞的公路和鐵路——往自己口袋里誰要是敢塞哪怕一根鐵釘, 是的, 只是一根普通的鐵釘, 而對於一個囚犯來說一根鐵釘可能是貴重之物, 如果被抓住, 他被抓住, 那就可以說他甭想再活了——我們幹的就是這種活兒, 而那個毫不知情的小子, 每天早晨卻由一個脾氣好的德國哨兵接送到那個非常受用的花圃去。他白天在那兒幹些輕活, 後來甚至到半夜才回來, 甚至還——這一點只有我知道, 此事當我得悉後真為這個小子受用的腦袋擔心, 就像為我親生兒子的腦袋擔心一樣——有一個姑娘同他相好!這件事雖然沒有使我們起疑, 忌妒卻使我們感到了, 而這種情緒在俘虜中間是大量存在的, 即使並不令人受用。革命勝利後我在維捷布斯克上學, 每天早晨有一個同學都坐馬車, 真的坐出租車上學——波利斯給我們的感覺就像他一樣。他後來帶回來麵包甚至黃油, 有時還有報紙, 而且總是帶來戰爭形勢的消息——甚至引起轟動地帶來只有資本家才能穿的高級衣服——才略有改善他的處境受用, 不過還談不上, 因為我們營自封的政委維克托根利肖維奇不相信, 波利斯所得到的許多受用是資產階級所說的走運。他認為這違背歷史的邏輯。可怕的是, 他最後得悉他說對了。至於他是怎麽知道的, 就只有天曉得那個了。反正過了七個月他就知道了: 波利斯一九四一年就在柏林父親的寓所里認識了父親的一位朋友( 此人姓名從略, 筆者因此已保證不予披露。) 戰爭爆發後, 波利斯的父親被調到情報部門工作, 是潛伏在德國的蘇聯間諜的聯絡人之一, 將許多條線和聯絡點掌握了。他利用其中一條渠道把兒子被俘之事通知了那位先生, 請他幫忙。用時髦的說法, 他里通外國, 以權謀私, 勾結一個最壞的德國大資本家, 為自己兒子撈好處。維克托根利肖維奇是怎樣打聽到這一點的您就別問啦!他們也許當時就有了通訊衛星, 這些狗雜種。不過, 後來他還獲悉一點, 而波利斯始終卻不知道: 因此他的父親被抓走——‘砰砰’, 丟了老命。維克托根利肖維奇認為, 只有歷史的邏輯, 不存在我那位虔誠的朋友和黃瓜愛好者貝倫科當然會說成是天意的資產階級運氣, 究竟他對不對呢? 對波利斯的父親來說, 是非常不受用的下場, 對波利斯來說就並非如此, 因為維克托根利肖維奇的猜疑超過了實際情況: 是否那些頂好的衣服直接來自那位先生之手? 人們甚至知道, 此人反對同蘇聯打仗, 主張希特勒同蘇聯締結永恒的、堅強的、牢不可破的同盟, 甚至敢於在柏林送波利斯、波的父母和妹妹莉迪婭上火車, 一一同他們熱烈擁抱, 並在分別時提出要和波利斯的父親以‘你’相稱。波利斯進這家奇怪的花圃去紮花圈, 給法西斯分子的花圈起草挽聯與此人是否有直接聯系? 不, 不, 不, 他與他沒有聯系, 只與那些男女工人們有聯系。那麽——為了在這種該死的受用情況下至少能有所作為——他們的情緒如何, 德國工人的情緒又如何呢? 三人明確支持, 兩人保持中立, 兩人可能反對, 他們雖然不能直接表示出來!這又與維克托根利肖維奇的情報不一致, 以他的情報為根據, 一九四四年德國工人正處在一次暴動的前夕。該死的, 我告訴您, 這小子的處境複雜, 巨大的代價, 為他的受用付出了。他的情況完全不合歷史邏輯, 確實他有個相好的女人, 甚至後來還多次同那個漂亮迷人的姑娘尋歡作樂, 如果被人知道的話——天哪!他因此一口咬定, 送給他的東西——後來越來越多, 有衣服、咖啡、茶葉、香煙、黃油——給他藏在一個泥炭堆里的是一個他不知道的人, 至於有關戰事的消息, 他說是他的老板、那個花奔和花圈商偷偷告訴他的。雖然維克托根利肖維奇固執己見, 卻並非有便宜不沾: 他接受了送給他的一件真正的羊絨背心、香煙以及——這真是一件激動人心的禮物——他接受了一張極小的歐洲地圖, 那是從一張袖珍日歷上撕下來的, 像一小塊糖果那樣大小巧妙地折疊了——這可是一份從天而降的珍貴禮物。我們終於能具體知道我們的人打到什麽地方, 向什麽地方推進了。維克托把羊絨背心偷偷地穿在他那件破破爛爛的汗衫里面, 是灰色的羊絨背心, 看上去就像一件骯髒的破衣服。這件背心因為甚至有可能使某個德國哨兵動心, 也會覺得它十分受用。波利斯從此以後, 就經常向我們提供有關戰線位置、蘇聯和盟國軍隊進軍的可靠消息——從此他備受維克托根利肖維奇的垂青, 這種消息鼓起我們的士氣因為後者正迫切需要——由於他受到維克托垂青, 自然他就失去了其他人的信任——這是不言而喻的事, 只要你了解戰俘的辯證法的話。”這麽多情況, 為了從普約特彼特洛維奇波加科夫那里搞到, 先後需要五次有利的時機。筆者不得不自己掏錢買了一個吊鹽水瓶架子送給波加科夫, 因為借來的那一個時常得拿走去派原先的用場, 為了打發走貝倫科和基特金兩人, 筆者甚至還買電影票和音樂會入場券, 根據《安娜卡列尼娜》、《戰爭與和平》和《日瓦戈醫生》等小說改編的彩色影片好讓他們去看, 欣賞姆蒂斯拉夫囉斯特囉波維奇的精彩表演。</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59)第六章
tag:iconada.tv,2022-04-16:3600580:BlogPost:1080083
2022-04-16T07:3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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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為了將沒有根據的猜測防止, 及早消除不切實際的期望, 現在必須在這里介紹第一部分的男主角。有些人——不僅是伊爾澤克雷默爾太太——曾想過( 至今幾乎所有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 此人為什麽, 一個名叫波利斯利沃維奇科爾托夫斯基的蘇聯人, 竟得天獨厚, 在一九四三年能到一家德國花圈場幹活。即使萊尼涉及波利斯也不愛多說話, 有時不過還能說上幾句, 她終於——在洛蒂、瑪格蕾特和馬爾婭共同敦促三年之後——能提供有關波利斯利沃維奇情況的兩個人的名字說出了。第一個人與波利斯交情不深, 但卻將對他的命運起到很大的作用。此君曾強有力地堅定不移地介入了他的命運, 甚至必要時不惜作出犧牲, 使他成為一個幸運兒。這是工業界一位地位很高的大人物, 他的姓名他要求千萬不能披露。筆者不得泄露絲毫秘密, 否則他就會大吃苦頭。由於筆者——當然是口頭上——一口答應過萊尼要保守秘密, 因此他想保持君子風度, 信守自己的諾言。這位大人物可惜很晚很晚, 一直到一九五二年才發現萊尼的線索, 因為在這一年他才得知波利斯是一個雙重的幸運兒:…</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為了將沒有根據的猜測防止, 及早消除不切實際的期望, 現在必須在這里介紹第一部分的男主角。有些人——不僅是伊爾澤克雷默爾太太——曾想過( 至今幾乎所有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 此人為什麽, 一個名叫波利斯利沃維奇科爾托夫斯基的蘇聯人, 竟得天獨厚, 在一九四三年能到一家德國花圈場幹活。即使萊尼涉及波利斯也不愛多說話, 有時不過還能說上幾句, 她終於——在洛蒂、瑪格蕾特和馬爾婭共同敦促三年之後——能提供有關波利斯利沃維奇情況的兩個人的名字說出了。第一個人與波利斯交情不深, 但卻將對他的命運起到很大的作用。此君曾強有力地堅定不移地介入了他的命運, 甚至必要時不惜作出犧牲, 使他成為一個幸運兒。這是工業界一位地位很高的大人物, 他的姓名他要求千萬不能披露。筆者不得泄露絲毫秘密, 否則他就會大吃苦頭。由於筆者——當然是口頭上——一口答應過萊尼要保守秘密, 因此他想保持君子風度, 信守自己的諾言。這位大人物可惜很晚很晚, 一直到一九五二年才發現萊尼的線索, 因為在這一年他才得知波利斯是一個雙重的幸運兒: 他不僅被許可到佩爾策的花圈場去工作, 而且還成了萊尼所期待的意中人。</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幾乎波利斯蒙受過種種嫌疑: 有人說他是德國人派來監視佩爾策及其魚龍混雜的職工的密探。此外, 有人說他是當然的蘇聯的密探。刺探什麽情況? 是戰時德國花圈場的秘密呢, 還是報告德國工人的種種思想情況? 確鑿的有一點: 他僅僅是個幸運兒。僅此而已。在一九四三年年底他登場時, 大概——這里只能估計——身高一米七六至一米七八, 金髮, 身材瘦削, 至多體重五十四公斤, 戴一副紅軍軍用鎳鏡。他闖入萊尼生活時二十三歲, 說一口流利的德語, 但有波囉的海地方口音在其中, 俄語講得完全像俄囉斯人一樣。一九四一年戰爭還未爆發時他到過德國, 作為蘇聯戰俘一年半以後回到這個奇怪的( 對有些人來說是神秘而險惡的) 國家。他出生於一個俄國工人家庭, 父親後來被提升為蘇聯駐柏林商務代表處職員。他腦子里裝了特拉克爾的幾首詩, 甚至還有荷爾德林的幾首詩, 當然是德文的, 作為有學位的公路建築工程師當過工程兵少尉。波利斯得寵的種種前因後果這里還得交代一下。對此筆者沒有責任。又有誰能有一個當外交官的老子和一個地位顯赫的軍火工業界人士作靠山呢? 為什麽男主角不是德國人呢? 為什麽不是艾哈德, 不是海因里希, 不是阿洛伊斯, 不是老格魯伊滕, 不是老霍伊澤, 不是小霍伊澤, 甚至不是值得注意的佩爾策或非常和藹可親的朔爾斯多夫呢? 朔爾多夫將終生感到遺憾, 只因為他朔爾斯多夫是一個如此狂熱的斯拉夫語言學家, 在花名冊上有一個虛構的萊蒙托夫在丹麥修建虛構的工事是我無法忍受的, 從而使一個人坐了牢, 差一點甚至丟了腦袋。朔爾斯多夫感到不解的是: 難道一個人, 只是一個人, 而且是像老格魯伊滕那樣討人喜歡的人, 僅僅由於一個虛構的拉斯科爾尼科夫搬運虛構的水泥袋, 在一個虛構的職工食堂將虛構的大麥粥喝著, 就得險些送命嗎?</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是呀, 這要怪萊尼。是她不願要一位德國英雄作男主人公。這一事實人們不得不接受, 就像萊尼的許多事情一樣。況且這個波利斯是個正派人, 甚至具有相當的教養, 甚至受過學校教育。畢竟他是得過學位的築路工程師, 雖然沒有學過一句拉丁語, 但他十分熟悉這個拉丁詞: “哀悼經”, 因為他非常熟悉他的特拉克爾。他盡管所受的學校教育遠遠無法與德國中學畢業這種難能可貴的學歷相比, 但平心而論, 這種學校教育大體上相當於德國高中畢業。他在年輕時如果承認甚至讀過黑格爾的德文原著這一業經證實的事實( 他不是從黑格爾到荷爾德林, 而是從荷爾德林到黑格爾) , 那麽, 恐怕即使對教養要求很高的讀者也願意承認, 比萊尼他並不差得很遠, 至少做她的情人還是般配的, 而且——將會證明——是值得的。從他以前的集中營難友普約特彼特洛維奇波加科夫的可信介紹中我們得知, 直到最後一刻他本人對自己所受的恩寵還大惑不解。現年波加科夫六十六歲, 患有關節炎, 手指蜷曲得很厲害, 經常得依靠別人餵食, 甚至有時抽煙也得由別人送到他嘴里。戰後他不願返回蘇聯。他坦率地承認自己“確曾後悔過一千次, 並且肯定悔不該後悔過一千次”。使他滿腹狐疑的是一再出現的關於前戰俘回國後命運的報道, 他給美國人當看守, 成為麥卡錫主義的受害者, 在英國人手下找到了棲身之處, 穿上一套染成藍色的英國軍裝, 又幹起了看守的工作。他始終是個無國籍者, 盡管他曾多次申請加入德國國籍。他住在教會慈善機構主辦的一所養老院里, 同住和一個名叫貝倫科的身材魁梧的烏克蘭小學教師, 此人蓄著胡髭, 自從老婆去世後一直很悲傷, 時常啜泣, 成天去教堂和公墓, 老是去尋找他在德國居留二十六年來終於發現的一種“廉價的大眾化食品, 什麽精美的食品但並非”: 腌黃瓜。</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57)
tag:iconada.tv,2022-04-15:3600580:BlogPost:1080173
2022-04-15T07:3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我一九四五年沒有得到賠償金, 因為弄不清我是作為分離主義者還是猶太人轉入地下的。當然轉入地下的分離主義者得不到賠償——而作為猶太人, 那就請你證明你是蓄意破產以轉移人們對你的注意吧。我只拿到了一張經營園圃和花店的執照, 而這也是靠法國軍隊里的一位朋友才弄到手的。我一九四五年年底, 就把萊尼請到我的店里來工作, 她當時帶著孩子, 生活相當困難, 在我的店里她待了二十四年, 到一九七年。</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我曾經不止十次或二十次, 不, 是三十多次, 提出請她主持一家分店, 和她合作經營, 她可以穿件漂亮衣裳在店堂里坐著接待顧客, 可她寧願穿上長罩衫, 站在冷冰冰的後屋編花圈、紮花束。沒有上進心, 不想高升。我有時想, 她是個幻想家。有點怪, 但很可愛。而且, 當然囉, 這我認為有點像無產階組級。她還相當嬌生慣養: 您知道, 即使當了工人,…</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我一九四五年沒有得到賠償金, 因為弄不清我是作為分離主義者還是猶太人轉入地下的。當然轉入地下的分離主義者得不到賠償——而作為猶太人, 那就請你證明你是蓄意破產以轉移人們對你的注意吧。我只拿到了一張經營園圃和花店的執照, 而這也是靠法國軍隊里的一位朋友才弄到手的。我一九四五年年底, 就把萊尼請到我的店里來工作, 她當時帶著孩子, 生活相當困難, 在我的店里她待了二十四年, 到一九七年。</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我曾經不止十次或二十次, 不, 是三十多次, 提出請她主持一家分店, 和她合作經營, 她可以穿件漂亮衣裳在店堂里坐著接待顧客, 可她寧願穿上長罩衫, 站在冷冰冰的後屋編花圈、紮花束。沒有上進心, 不想高升。我有時想, 她是個幻想家。有點怪, 但很可愛。而且, 當然囉, 這我認為有點像無產階組級。她還相當嬌生慣養: 您知道, 即使當了工人, 至多每周工資五十馬克, 戰爭期間她仍把她家的老傭人留在身邊——那個女傭人您知道每天給她烘烤什麽嗎? 幾個新鮮小麵包, 噴香松脆, 告訴您吧, 我有時直流口水, ‘女士’的身份簡直不顧了, 真想說: ‘孩子, 讓我咬一口, 請你讓我咬一口。’你可以放心, 她是會讓我咬的——啊, 只要我求她, 而且, 既然現在她經濟狀況如此困難, 她就盡管來找我借錢好了——可您知道, 她此外還怎麽樣? 驕傲。只有童話故事中的公主才會這樣驕傲。至於她的紮花手藝, 她被估計得過高了。當然, 她心靈手巧, 但我覺得她的修飾金銀絲用得太多像刺繡, 過於精細, 不像好看的粗針編織, 她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金銀飾工, 可幹花活——您也許會感到意外——有時要大膽潑辣, 她卻從來也做不到, 她的修飾頗有新意, 但不大膽。不過, 要知道她是半路出家, 能學得這麽快就已經了不起了, 本身就很了不起。”由於不再舉起茶壺, 銀煙盒也不再打開呈上, 筆者得到的印象是這次談話已經結束( 事實證明不錯) 。赫特霍尼太太他覺得對完善萊尼的形象作出了重要貢獻。赫太太還讓他看了看她的小小的工作室, 近來她在那里又搞起了園林藝術。她正在為未來的城市設計“空中花園”, 她稱之為“塞密拉密斯”——對於一名如此熱心的普魯斯特讀者來說, 這個字眼筆者覺得不太富有想像力。筆者告別時感到這次訪問終於結束了, 但今後仍有可能前來訪問, 因為仍然赫太太臉上保留著十分親切的神色, 盡管倦容已經露出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馬爾加汪夫特和伊爾澤克雷默爾兩位女士的情況可以同時說明: 傷殘保險金兩人都享受, 一個七十歲, 一個六十九歲, 兩人都已白髮蒼蒼, 住的都是一套一間半居室的大眾化廉價公寓住宅, 取暖用火爐, 家具是五十年代初的產品, 兩人都給人以“不富裕”和蒼老的印象。可是——開始這兒有所不同——一個( 汪夫特) 養了一隻玫瑰鸚鵡, 另一個( 克雷默爾) 養了一隻虎皮鸚鵡。汪夫特——明顯這方面差變得——神態嚴肅, 幾乎很難接近, 嘴閉得緊緊的, 好像是在不停地在把櫻桃核吐出, 由於嘴巴小而很費勁, 不願“多談這個放蕩的女人。我早就知道, 我早就料到, 但此事沒有弄清, 為此今天我還會打自己耳光。我真希望看到她剃光頭, 在大庭廣眾中受眾人恥笑, 這對她不會有什麽壞處。我們的子弟在前方打仗, 她的丈夫也陣亡了, 而她卻同一個俄國佬搞上了, 而且她的父親是個大奸商——三個月後就讓她領導修飾組而不讓我幹。不, 不過是個蕩婦罷了——不知廉恥, 總是憑她的色相——把男人們個個弄得神魂顛倒, 格龍奇像只公貓向她搖尾乞憐, 佩爾策把她看作是二號性愛後備對象, 就連一向勤勤懇懇地幹活的好工人克雷姆普也被她弄得暈頭轉向, 變得十分討人嫌。她還擺出了貴婦人的派頭, 其實不過是個潦倒的暴發戶。別提她了。她沒來之前, 我們大家幹得多和諧呀!打從她來了以後總是有一種緊張氣氛, 從來也沒有爆發過——如果打一架, 這種緊張狀態倒能消除。嗯, 那一套庸俗的外行的擺弄花的手法, 他們全都上當了。不, 打從她來了之後, 我就孤立了, 徹底孤立了, 她請喝咖啡那一套我才不吃呢, 我們稱之為‘甜言蜜語、奉承巴結’, 只不過是個破鞋、臭婆娘、十足的淫婦”。汪夫特說的並不是像寫出來這樣一口氣: 一點一滴, 就好像是從她口中擠出來的, 多談, 她才不想的, 但還是談了, 說老格龍奇是“不走運的法翁或潘, 隨您怎麽說”, 佩爾策是“我所見過的最壞的無賴和投機分子, 在黨內我為他出過力, 保過他。我是黨( 蓋世太保? ——筆者) 信任的人, 人們因此總是聽取我的意見。戰後呢? 取消了我的撫恤金, 因為我丈夫不是在戰爭中陣亡的, 而是在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三年的街頭武鬥死的。瓦爾特佩爾策先生和我丈夫一樣參加過衝鋒隊, 卻啥事也沒有。啥事也沒有。靠小婊子和猶太女士的幫忙, 他順利過了關, 而我卻被關進去, 蹲了班房。不, 那些人別提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感恩圖報和公正可言, 我已看破紅塵了”。</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56)
tag:iconada.tv,2022-04-13:3600580:BlogPost:1079988
2022-04-13T07:3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上等香茗, 比那些修女的要濃三倍, 還有可口的小點心, 可是筆者向銀煙盒伸手過於頻繁了, 現在已是第三次, 雖然幾乎那個並不比核桃殼大的煙灰缸已放不下第三支煙的煙灰和煙蒂。毫無疑義: 赫特霍尼是個聰明而穩健的女人, 由於筆者沒有反駁而且也不想反駁她的分離主義觀點, 因此, 他盡管抽煙喝茶( 已是第三杯!) 漫無節制, 看來她對他的好感並未減少。“您可想而知, 我那時提心吊膽, 雖然這在客觀上是沒有什麽道理的, 因為這個莉安妮的親屬從未露面, 但在佩爾策那里有可能進行嚴格的企業審查、人事審查, 外加那個該死的納粹克雷姆普、汪夫特和民族黨的策芬。我和策芬同在一張桌子上幹活。一向佩爾策的嗅覺很靈敏, 準是覺察到我有點忐忑不安, 因為當他在鮮花和綠樹上開始相當明目張膽地弄手腳時, 我倒不是怕自己會出問題, 而是怕他受連累, 就想辭職不幹。我對他說過之後, 他以一種可笑的神情瞅著我說: ‘您要辭職, 您行嗎? ’他什麽也不知道, 我肯定, 但他覺察到了——我膽怯了, 便收回辭職要求, 可他當然發現我真的膽怯了並且不會事出無因,…</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上等香茗, 比那些修女的要濃三倍, 還有可口的小點心, 可是筆者向銀煙盒伸手過於頻繁了, 現在已是第三次, 雖然幾乎那個並不比核桃殼大的煙灰缸已放不下第三支煙的煙灰和煙蒂。毫無疑義: 赫特霍尼是個聰明而穩健的女人, 由於筆者沒有反駁而且也不想反駁她的分離主義觀點, 因此, 他盡管抽煙喝茶( 已是第三杯!) 漫無節制, 看來她對他的好感並未減少。“您可想而知, 我那時提心吊膽, 雖然這在客觀上是沒有什麽道理的, 因為這個莉安妮的親屬從未露面, 但在佩爾策那里有可能進行嚴格的企業審查、人事審查, 外加那個該死的納粹克雷姆普、汪夫特和民族黨的策芬。我和策芬同在一張桌子上幹活。一向佩爾策的嗅覺很靈敏, 準是覺察到我有點忐忑不安, 因為當他在鮮花和綠樹上開始相當明目張膽地弄手腳時, 我倒不是怕自己會出問題, 而是怕他受連累, 就想辭職不幹。我對他說過之後, 他以一種可笑的神情瞅著我說: ‘您要辭職, 您行嗎? ’他什麽也不知道, 我肯定, 但他覺察到了——我膽怯了, 便收回辭職要求, 可他當然發現我真的膽怯了並且不會事出無因, 於是每逢有機會就把我的名字著重念出, 似乎這個名字有假。他當然知道克雷默爾的丈夫是共產黨, 在集中營死去。對普法伊弗, 他也覺察到什麽, 而且確實又猜對了, 比我們大家所料到的要多。普法伊弗姑娘和那個波利斯利沃維奇彼此情投意合, 是比較明顯的, 但也是夠危險的, 不過這——她會有此膽量我沒有想到。再者, 有一點也證明佩爾策嗅覺很靈, 他一九四五年就知道英語管花叫‘flowers’, 花圈不過沒說過, 他把花圈叫‘circles”, 有一段時間, 美國人還以為他說的是秘密團體哩。”</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稍停片刻, 筆者提了幾個問題。在這期間他頗為費勁地把第三支香煙的煙蒂塞進那只銀質核桃殼, 並且不無好感地注意到, 在那其他方面完美無缺的書櫥中, 普魯斯特、斯丹達爾托爾斯泰和卡夫卡作品的封皮顯得很舊了, 不臟, 沒有汙斑, 只是用舊了, 就像一件補過洗過多次的心愛的衣服一樣。</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是呀, 我愛看書, 手不釋卷, 有些書已看過好多遍了, 普魯斯特的作品在一九二九年我就看過本亞明的譯本——現在談談萊尼吧: 當然是一個好姑娘, 不錯, 我說的是姑娘, 雖然她已經快五十了, 只是, 你無法接近她, 戰時也好, 戰後也好, 都是這樣, 倒不是她冷若冰霜, 只不過是文靜和沈默寡言; 和藹可親——但固執倔強, 沈默寡言; ‘女士’的外號我首先得到了, 萊尼來了以後, 大家叫我們為‘兩位女士’, 但不到半年, 人們又不叫她‘女士’了, 又只剩下一位女士了, 就是我。奇怪——我後來很晚才弄明白萊尼為什麽那麽古怪, 叫人幾乎看不透——她是無產階級, 是的, 我始終認為, 對金錢、時勢等等態度她是無產階級的。本來她是可以青雲直上的, 但她不想上進, 倒不是缺乏責任感, 也不是沒有能力擔當重任, 甚至她胸有成竹, 嗯, 這一點可以說她已充分證明了。她和波利斯利沃維奇相好將近一年半之久, 我們當中沒有人, 沒有一個人認為會有這事, 他們或他都沒有被人抓住過。我對您說吧, 他們倆受到了汪夫特、謝爾夫和那個下流坯克雷姆普的嚴密監視, 有時我放心不下, 心想要是他們搞什麽名堂, 那可就要倒霉了。開始時不只是有危險, 他們——光是由於實際原因——什麽名堂根本不可能搞出, 當然有時我懷疑她是否——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 因為她十分天真。如上所述: 不看重錢財。</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每周我們掙二十五至四十馬克, 視津貼和加班情況有所不同, 所謂“清單獎”後來佩爾策還發給我們”: 每個花圈額外補發二十芬尼, 分給大家, 每周這樣也能收入幾個馬克, 可萊尼每周光喝咖啡這一項就至少花掉兩周工資, 這怎麽能行呢, 盡管她的房子還有房租收入。我常想而且今天還在想真: 這個姑娘是少見。你真不知道她究竟是大智若愚呢, 還是頭腦簡單——聽起來雖然自相矛盾, 我卻認為她兩者兼而有之, 既是大智若愚, 又是頭腦簡單, 她只有一點不是, 而且從來也不是: 一個輕佻的女人。她不是那種人, 不是的。</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54)
tag:iconada.tv,2021-05-21:3600580:BlogPost:1048871
2021-05-21T09:0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由於萊尼從未向洛蒂, 也沒有向范多爾恩或瑪格蕾特、老霍伊澤、海因里希普法伊弗等人把她的工作抱怨過, 可以認為她確實很喜歡這個工作。看來唯一使她發愁的事是她的雙手和手指頭吃足了苦頭: 她把她母親和父親的手套存貨全部用光後就向所有親戚討“舊手套”。</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她也許暗自思念已去世的母親, 思念父親, 時常想念艾哈德和海因里希, 甚至可能想念已去世的阿洛伊斯。人們就這一年而言, 說她“和藹可親、非常安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就連佩爾策也說她: “沈默寡言, 天哪, 真是金口難開! 不過她和藹可親、討人喜歡, 是這個時期我最得力的助手, 格龍奇和赫特霍尼如果不算的話; 是個識途老馬格龍奇,…</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由於萊尼從未向洛蒂, 也沒有向范多爾恩或瑪格蕾特、老霍伊澤、海因里希普法伊弗等人把她的工作抱怨過, 可以認為她確實很喜歡這個工作。看來唯一使她發愁的事是她的雙手和手指頭吃足了苦頭: 她把她母親和父親的手套存貨全部用光後就向所有親戚討“舊手套”。</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她也許暗自思念已去世的母親, 思念父親, 時常想念艾哈德和海因里希, 甚至可能想念已去世的阿洛伊斯。人們就這一年而言, 說她“和藹可親、非常安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就連佩爾策也說她: “沈默寡言, 天哪, 真是金口難開! 不過她和藹可親、討人喜歡, 是這個時期我最得力的助手, 格龍奇和赫特霍尼如果不算的話; 是個識途老馬格龍奇, 赫特霍尼卻太死板, 像個老學究, 常常去糾正好的主意。不僅普法伊佛具有設計才能, 而且善於利用植物, 她本能地知道, 使用仙客來當然可以而且必須不同於長柄玫瑰或芍藥。不瞞您說, 每當要我提供紅玫瑰做花圈, 就等於使我在經濟上遭受了一筆損失——因為紅玫瑰可以拿到黑市上去賣高價, 對女人獻殷勤的男人把玫瑰花看作是唯一能送給自己意中人的禮物——尤其是在年輕軍官同女朋友下榻的旅館里很好脫手。我經常接到旅館門房打來的電話, 他們有時不僅給錢, 而且用好貨將一束長柄玫瑰交換。用咖啡、香煙、黃油甚至衣料——我是說有一次用精紡毛料——同我交換, 而且叫人多多少少慚愧, 所有的東西幾乎都用在死人身上, 幾乎給活人沒有留下什麽。”</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就在佩爾策為玫瑰花操心的同時, 萊尼差一點成了住房管制的受害者: 當局認為, 一套七居室帶廚房、浴室的住宅共住七人( 老霍伊澤夫婦、洛蒂帶著維爾納和庫特兩個孩子、萊尼、范多爾恩) 未免太少。這座城市到那時為止, 畢竟已經歷過五百五十多次空襲警報和一百三十次空襲, 霍伊澤全家獲准在三間房居住——當然是大的——萊尼和馬爾婭范多爾恩“利用一切可利用的關係才得以每人保留一間”( 馬范多爾恩語) 。那位不希望披露名字的地方政府高級人士可以認為在這方面起了作用, 此人盡管謙虛地否認“曾幫過忙”。不管怎樣, 還有兩間屋子要拿出來“分配”, “而此時已被一枚爆破炸彈趕出自己的兔窩( 洛蒂霍伊澤語) 的普法伊弗一家把辦法想盡了, 令人討厭地要‘同我們親愛的兒媳婦一起住’。老普法伊弗就像利用他那條跛腿一樣, 在受到轟炸這一點上大做文章, 竟恬不知恥地說什麽: ‘現在我把自己正大光明地掙來的一小份家業也獻給祖國了’( 洛蒂霍伊澤引述) 。當然我們都嚇了一跳, 可瑪格蕾特後來就從她的大亨( ? ? ——筆者) 那兒了解到, 老普法伊弗即將同他教的那班學生一起被疏散到農村去, 我們於是就讓步了——而他們也確實在我們這兒賴了三個星期。盡管他的腿後來一瘸一拐, 還是被疏散下鄉去了, 把他的婆娘帶去了。只有討人喜歡的海因里希普法伊弗留在我們家, 他已自願報名入伍, 只等入伍通知下來就走, 而當時正是斯大林格勒戰役後不久”( 洛蒂霍伊澤語) 。</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53)
tag:iconada.tv,2021-05-18:3600580:BlogPost:1049063
2021-05-18T09:0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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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喏, 她簡直是有天賦——這就能說明一切了。我們只有兩個科班出身的園藝師傅, 把瓦爾特也算上才有三個, 可他整天只惦記他的帳簿和他的錢櫃。這兩人, 一個是赫特霍尼, 年輕時參加過青年運動, 可說是知識分子型的園藝師, 女子中學畢業後上了大學, 後來搞園藝, 是個充滿幻想的人, 信仰土地和手工運動——諸如此類——不過她有兩下子, 一個就是我。其他人都沒有學過這一行, 霍埃特、克雷姆普、克雷默爾、謝爾夫、汪夫特和策芬——大多是娘兒們, 已經不是那麽年輕漂亮, 同她在泥炭末和插花料之間躺下反正沒有一個會使你不由自主地想。是啊, 才過兩天我就明白了, 普法伊弗決不適合於幹一件事, 即做花圈架子, 那是粗活, 十分艱苦, 花圈架子組有霍埃特、謝爾夫和克雷姆普三人, 他們僅僅拿到的是一張清單, 上面寫明他們所得到的大批枝葉原料——根據貨源情況而定, 橡樹、山毛櫸和後來幾乎只剩下了的松樹葉子——以及花圈大小, 通常為標準盡寸, 不過也有用於隆重葬禮的, 我們規定用縮寫…</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喏, 她簡直是有天賦——這就能說明一切了。我們只有兩個科班出身的園藝師傅, 把瓦爾特也算上才有三個, 可他整天只惦記他的帳簿和他的錢櫃。這兩人, 一個是赫特霍尼, 年輕時參加過青年運動, 可說是知識分子型的園藝師, 女子中學畢業後上了大學, 後來搞園藝, 是個充滿幻想的人, 信仰土地和手工運動——諸如此類——不過她有兩下子, 一個就是我。其他人都沒有學過這一行, 霍埃特、克雷姆普、克雷默爾、謝爾夫、汪夫特和策芬——大多是娘兒們, 已經不是那麽年輕漂亮, 同她在泥炭末和插花料之間躺下反正沒有一個會使你不由自主地想。是啊, 才過兩天我就明白了, 普法伊弗決不適合於幹一件事, 即做花圈架子, 那是粗活, 十分艱苦, 花圈架子組有霍埃特、謝爾夫和克雷姆普三人, 他們僅僅拿到的是一張清單, 上面寫明他們所得到的大批枝葉原料——根據貨源情況而定, 橡樹、山毛櫸和後來幾乎只剩下了的松樹葉子——以及花圈大小, 通常為標準盡寸, 不過也有用於隆重葬禮的, 我們規定用縮寫<span style="font-size: 10pt;">B1、B2和B3</span>代表一等要人、二等要人、三等要人; 後來我們內部記帳時知道, 也用<span style="font-size: 10pt;">H1、H2、H3</span>表示一級英雄、二級英雄、三級英雄。那個下流坯克雷姆普大發雷霆, 這他認為是自己也受了一種侮辱, 因為他是一名二級英雄: 高位截肢, 一條腿, 有幾枚勛章和獎章。因此萊尼進架子組不合適,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便將她分到修飾組, 讓她和克雷默爾、汪夫特一起幹活——我對您說吧, 修飾天才, 她可是一個, 或者, 要是您願意的話, 也可以說是個插花能手。她是怎樣擺弄桂櫻葉和杜鵑花葉的您真該瞧瞧, 最貴重的材料可以交給她, 萬無一失, 什麽也不會折斷——許多人從來搞不清楚的東西, 她一看就明白: 修飾工作的竅門、要領在於花圈架子左上方的部位, 這樣花圈就會產生了一種愉快的、幾乎可以說是樂觀的上升印象。如果著重修飾右邊, 就會產生一種悲觀的下滑印象。她也決不會把幾何圖形和草木圖形混在一起——我對您說吧, 她決不會的。她是個一絲不茍的人——這一點在修飾花圈時就可以看出來。不過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堅決糾正她一點: 她偏愛純幾何圖形——菱形、三角形, 而且用雛菊有一次在做一個一等要人花圈時搞出一個六角星, 完全是擺弄幾何圖形鬧著玩兒, 肯定不是有意的, 就這樣經她的手出現了, 而且也許她至今還不明白我為什麽那麽神經過敏, 竟對她十分惱火。想想看, 假如那只花圈未經檢查就上了靈車——人們總而言之, 更喜歡籠統的草木圖形, 而萊尼能得心應手, 信手拈來: 編個小花籃呀, 甚至還有小鳥——已不全是盡管花草樹木, 但也自成一體嘛——再者, 如果紮一個一等要人花圈時需要用玫瑰花, 玫瑰花, 小瓦爾特也舍得拿出來, 甚至是含苞欲放的名貴品種。萊尼這時就成了藝術家: 她能紮出整幅風俗畫來。其實, 這太可惜了, 因為這些畫很快就消逝了。一個小巧玲瓏的花園, 有一個池塘, 還有天鵝在池塘里; 嗯, 我對您說吧: 如果評獎的話, 所有的獎都會被她奪得, 而——至少對小瓦爾特來說——最要緊的是: 她用一點修飾材料比許多人用好多材料取得的效果要大得多。她此外還精打細算。然後, 做好的花圈經過赫特霍尼和策芬兩人組成的驗收組——最後, 在送走之前沒有一個花圈不經過我的手。赫特霍尼檢查花圈架子和飾物, 必要時進行修補。策芬呢, 我們管她叫緞帶大娘, 負責裝緞帶, 這些緞帶是市里供應的——當然幹這活必須十分經心, 以免搞錯。有人如果訂購一個花圈, 上寫‘漢斯千古——亨麗黛敬挽’, 可拿到手的花圈緞帶上寫的卻是‘獻給永遠活在我心中的奧托——埃米莉’, 或者反過來——那麽多的花圈有可能鬧這種笑話。最後用送貨車, 一輛破三輪摩托車, 把花圈送往教堂、軍醫院、國防軍機關、黨部或殯儀館——這份差事, 讓別人去幹小瓦爾特是不肯的, 因為他可以借此機會外出逛一逛, 掙點小費, 歇一會兒。”</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52)
tag:iconada.tv,2021-05-15:3600580:BlogPost:1048870
2021-05-15T08:0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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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佩爾策苗圃的那幾公頃土地陵園不僅早就吞並了, 而且也並吞了其他苗圃和石匠作坊。在它的中心, 格龍奇過著一種近乎自給自足的生活: 反正他享受傷殘保險金( “我繼續為他付人壽保險費。”——佩爾策語) , 住房不要房租, 自種煙葉和蔬菜, 而且他由於是個素食主義者, 食品供應問題不大, 穿衣幾乎不存在問題——他一直還穿著老格魯伊滕一九三九年給自己做的一條褲子, 在一九四四年後來萊尼把這條褲子送給了格龍奇。他完全改做( 他自己的話) “季節性盆花買賣”( 復活節後第一個星期日賣繡球花, 母親節賣仙客來和勿忘草, 聖誕節賣小盆聖誕樹, 在樹上飾有緞帶和蠟燭, 供掃墓用——“他們在掃墓時都用些什麽東西——真不可思議”)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筆者覺得, 園林部門如果確實指望靠格氏去世來從中取利,…</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佩爾策苗圃的那幾公頃土地陵園不僅早就吞並了, 而且也並吞了其他苗圃和石匠作坊。在它的中心, 格龍奇過著一種近乎自給自足的生活: 反正他享受傷殘保險金( “我繼續為他付人壽保險費。”——佩爾策語) , 住房不要房租, 自種煙葉和蔬菜, 而且他由於是個素食主義者, 食品供應問題不大, 穿衣幾乎不存在問題——他一直還穿著老格魯伊滕一九三九年給自己做的一條褲子, 在一九四四年後來萊尼把這條褲子送給了格龍奇。他完全改做( 他自己的話) “季節性盆花買賣”( 復活節後第一個星期日賣繡球花, 母親節賣仙客來和勿忘草, 聖誕節賣小盆聖誕樹, 在樹上飾有緞帶和蠟燭, 供掃墓用——“他們在掃墓時都用些什麽東西——真不可思議”)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筆者覺得, 園林部門如果確實指望靠格氏去世來從中取利, 那就還得再等一段時間。因為根本他不像別人所說的那樣“成天呆在家里和溫室里足不出戶”( 市園林工人語) , 而是“在響鈴閉園之後”, “把現已規模龐大的陵園當作私人花園。而陵園閉園的時間往往很早, 我盡情溜達, 有時在長凳上坐著抽一袋煙, 有時興頭上也到一座無人祭掃或被人遺忘的墳墓去整理墓地, 弄些苔蘚或樅樹枝, 有時把一枝鮮花添上。信不信由您, 除了幾個偷盜有色金屬的賊以外, 什麽人我還沒碰到過。當然有時會有幾個瘋子, 他們不信一個人死了就是死了; 他們翻墻頭進來, 夜間到墓前痛哭流涕, 呼天搶地, 祈求等待——不過我在五十年中這種情況只遇見過兩三次——這時我自然悄悄走開。再就是, 每十年左右, 一對無所畏懼、毫無偏見的情侶也許會出現, 他們明白, 世上很難找到這樣一個僻靜的去處——遇到這種情況, 我當然也悄悄走開。我現在當然已不清楚在陵園外圍地區發生的事情了——可我告訴您, 這里冬天下雪時也很美, 夜里我穿得暖暖和和的, 腳上穿著氈靴, 抽著煙斗, 出去溜達——萬籟俱寂, 他們全都十分安靜, 十分安靜。當然, 要想把女友帶到我家就很困難: 您知道, 毫無辦法——她們越是浪蕩, 就越是沒有辦法, 即使給錢也沒用”。談到萊尼, 他幾乎感到為難。“當然口囉, 普法伊弗太太——我記得她!她我怎麽會忘記呢! 萊尼。當然口囉, 所有的男人都追求她, 可以說是所有的男人, 包括小滑頭瓦爾特( 指現年七十的佩爾策——筆者) , 可是此膽量沒有一個有。她難以接近, 倒不是說她假正經, 我年輕最大——我當時已五十五歲了——根本想也不用想, 大概其他人當中只有克雷姆普——我們叫他‘下流坯赫里貝特’——嘗試過, 她以冷談簡慢的方式叫他碰了一鼻子灰, 終於死了這條心。小瓦爾特對她試探到何種程度, 我就不知道了——但在她那里他肯定一無所獲。至於其他人嘛, 全都是婦女, 這當然是戰爭造成的, 她們分成兩派, 實力幾乎不相上下, 一派支持, 一派反對——不是針對她, 而是對那個俄國人。大家後來才知道他就是她的心上人。您想想, 這件事前前後後持續了將近一年半——沒有人發現, 我們當中誰也沒有看出什麽苗頭: 他們做得很巧妙, 小心謹慎。嘿, 那當然得冒很大的風險: 兩條人命, 一條半人命肯定是的。媽的, 一想到這個姑娘所冒的風險, 我還心有餘悸, 從後背一直涼到屁股。業務水平? 您問她的業務水平怎樣? 是啊, 也許我有先入之見, 因為我喜歡她, 真喜歡她, 就像一個一輩子從來沒有女兒的人有了一個女兒一樣喜歡, 或者——畢竟我比她大三十三歲——像喜歡一個永遠得不到手的戀人一樣。</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51)
tag:iconada.tv,2021-05-12:3600580:BlogPost:1048814
2021-05-12T08:0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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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正當十分強調日耳曼魂的時候, 也許用不著指出, “羅馬式花圈”曾一度名聲不佳, 但等到軸心成立, 不大客氣地墨索里尼反對詆毀羅馬式花圈, 有關的爭論就中斷了。此後, “羅馬化”這個動詞一直自由使用到一九四三年七月中旬, 後由於意大利背叛才終於被根除( 一位地位相當高的納粹頭目的評論: “羅馬化在我們這里不再有了, 連紮花圈和紮花也不再羅馬化了”) ——任何細心的讀者都能立即心領神會, 在政治壓倒一切的情況下, 就連紮花圈也不是太平無事的職業。再者, 由於羅馬式花圈原本是仿造羅馬建築門面的石雕裝飾花環而產生的, 因此甚至在意識形態上予以嚴格取締也有理由的: 這種花圈被說成是“死的”, 所有其他的花圈形式被說成是“活的”。萊尼那個時期生活情況的重要證人是瓦爾特佩爾策, 盡管他名聲不佳, 但能比較可信地證明, 他在一九四三年底一九四四年初“被妨忌者和競爭者”向手工業協會告發, 有“生命危險”( 佩爾策語) 的一條: “仍在羅馬化”。在他的檔案中添上了“天啊, 當時這有可能要我的命。”( 佩語)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正當十分強調日耳曼魂的時候, 也許用不著指出, “羅馬式花圈”曾一度名聲不佳, 但等到軸心成立, 不大客氣地墨索里尼反對詆毀羅馬式花圈, 有關的爭論就中斷了。此後, “羅馬化”這個動詞一直自由使用到一九四三年七月中旬, 後由於意大利背叛才終於被根除( 一位地位相當高的納粹頭目的評論: “羅馬化在我們這里不再有了, 連紮花圈和紮花也不再羅馬化了”) ——任何細心的讀者都能立即心領神會, 在政治壓倒一切的情況下, 就連紮花圈也不是太平無事的職業。再者, 由於羅馬式花圈原本是仿造羅馬建築門面的石雕裝飾花環而產生的, 因此甚至在意識形態上予以嚴格取締也有理由的: 這種花圈被說成是“死的”, 所有其他的花圈形式被說成是“活的”。萊尼那個時期生活情況的重要證人是瓦爾特佩爾策, 盡管他名聲不佳, 但能比較可信地證明, 他在一九四三年底一九四四年初“被妨忌者和競爭者”向手工業協會告發, 有“生命危險”( 佩爾策語) 的一條: “仍在羅馬化”。在他的檔案中添上了“天啊, 當時這有可能要我的命。”( 佩語) , 當人們一九四五年以後議論佩爾策的不光彩歷史時, 他自然設法“憑這一點”證明自己“在政治上受過迫害”, 而且——不得不遺憾地指出, 依靠萊尼的幫助——他居然得逞了。“因為確實那些花圈是她——萊尼, 我是說普法伊弗太太——自己發明的: 用石楠紮花圈, 平整牢靠, 確實像塗了一層瓷漆, 而且——我可以告訴您——受到了公眾的歡迎。這與羅馬化之類風馬牛不相及——那是普法伊弗太太的發明。可這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因為有人說它是羅馬式的變種。”</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如今佩爾策年已古稀, 退休在家, 靠不動產為生, 在二十六年之後談起此事仍心有餘悸, 並且不得不暫時將他手中的雪茄放下, 看起來因為咳嗽要發作, “總之——我為她幹的事, 我掩蓋的那些事——真是性命交關, 比羅馬化的嫌疑還嚴重。”與萊尼從這時起長期親密共事、每天在一起幹活的那十個人中還能找到五個, 將佩爾策本人和他的園藝師傅格龍奇包括了。如果把佩爾策和格龍奇兩人恰如其分地稱為萊尼的上司, 那麽, 曾與她或多或少平等地共事過的其餘八人中還有三人健在。</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佩爾策住的房子, 他自己雖然說是平房, 但人們盡可稱之為華麗的別墅( 他沒有把“別墅”念成“別野”) 。那是一棟黃色的瓷磚建築, 只是外表像棟平房( 經過擴建的地下室有一個豪華的酒吧、一間被佩爾策佈置成類似花圈博物館的活動室、一間客房和一個應有盡有的酒窖) ; 除了黃色( 瓷磚) 外, 黑色是主要的顏色: 柵欄、房門、汽車間的門和窗框——全都是黑色的。怪不得看上去像一座陵墓。佩爾策同一個女人在那棟房子里住著, 她叫夏娃, 娘家姓普魯姆特爾, 大約有六十五歲, 神情相當憂郁, 由於悲痛她那漂亮的臉孔變了模樣。阿爾貝特格龍奇, 現年八十, 一直還“在他的殼中蟄居, 實際上是在墳場里”( 格自述) 。那是一幢兩間半房間大小的( 磚) 石棚屋, 十分方便從那兒到他的兩間溫室去。陵園擴建時, 格龍奇沒有像佩爾策那樣撈一票( 必須補充一句, 他也不想撈一票的) , 只是抓住“我當年愚蠢地送給他的溫室土地”( 佩爾策語) 死也不放。“等到他一命, 幾乎可以說等到他兩腿——嘿, 就這麽說吧, 等到他去世, 園林和陵園局就會松一口氣。”</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50)第五章
tag:iconada.tv,2021-05-10:3600580:BlogPost:1049058
2021-05-10T08:0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所有這些對她有沒有觸動, 抑或觸動很深? 這個有一輛時髦的汽車、只是彈彈鋼琴, 在戰爭第三年似乎無事可幹、給生病的母親朗誦愛爾蘭童話、探視一個奄奄一息的修女的漂亮金髮女郎, 可以說是第二次守寡, 毫無悲痛之感。如今失去母親, 父親又身入囹圄, 她將如何是好呢? 這個時期她講過的原話, 人們知之不多。所有與她關係密切的人都感到意外, 對她的表現。洛蒂說, 萊尼“不知怎麽鬆了一口氣”; 范多爾恩說, “她顯得寬心了”; 而老霍伊澤則這麽說——“不知怎麽她竟如釋重負”。兩種說法中都說“不知怎麽”, 當然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但也為人們想像萊尼為什麽沈默寡言提供了一絲線索。瑪格蕾特是這樣說的: “她顯得並不消沈, 相反, 我倒覺得她依然振作或者說重新振作起來了。修女拉黑爾的神秘消失對她來說, 要比父親的醜聞和母親的去世嚴重得多。”實際情況是, 從此萊尼得聽候調遣參加工作, 由於一位“有一些門路”、不願披露姓名但筆者知道的恩人在幕後活動的結果, 她到一家花圈場去工作。…</span></p>
<p><br></br></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所有這些對她有沒有觸動, 抑或觸動很深? 這個有一輛時髦的汽車、只是彈彈鋼琴, 在戰爭第三年似乎無事可幹、給生病的母親朗誦愛爾蘭童話、探視一個奄奄一息的修女的漂亮金髮女郎, 可以說是第二次守寡, 毫無悲痛之感。如今失去母親, 父親又身入囹圄, 她將如何是好呢? 這個時期她講過的原話, 人們知之不多。所有與她關係密切的人都感到意外, 對她的表現。洛蒂說, 萊尼“不知怎麽鬆了一口氣”; 范多爾恩說, “她顯得寬心了”; 而老霍伊澤則這麽說——“不知怎麽她竟如釋重負”。兩種說法中都說“不知怎麽”, 當然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但也為人們想像萊尼為什麽沈默寡言提供了一絲線索。瑪格蕾特是這樣說的: “她顯得並不消沈, 相反, 我倒覺得她依然振作或者說重新振作起來了。修女拉黑爾的神秘消失對她來說, 要比父親的醜聞和母親的去世嚴重得多。”實際情況是, 從此萊尼得聽候調遣參加工作, 由於一位“有一些門路”、不願披露姓名但筆者知道的恩人在幕後活動的結果, 她到一家花圈場去工作。</span></p>
<p><br/> <span style="font-size: 14pt;"><strong>第五章</strong></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br/>後代人或許會問: 花圈一九四二年至一九四三年, 怎麽會成為重要的軍事物資? 答案是: 為了使葬禮也像從前那樣辦得盡量體面一些。這個時期花圈並不是像香煙那樣吃香的, 但它們是緊俏貨, 這一點毫無疑問, 而且很吃香, 對進行心理戰具有重要作用。對花圈的需要光是官方就非常大: 獻給被炸死的人、死在軍醫院里的軍人, 此外由於“自然常有個人的死亡”( 前花圃老板、萊尼當時的頭頭瓦爾特佩爾策語, 他已退休, 現在為生的是依靠地產) 以及“經常有黨、經濟界和國防軍的要人獲得不同等級的國葬”, 因此各種花圈, “從最簡單的普通品種到用玫瑰花紮成的特大花圈”( 瓦爾特佩爾策語) , 都屬於重要的軍用物資。這里不是對國家舉辦喪禮的資格進行充分評價的合適場合。無可爭辯的是, 在歷史上和統計學上都已得到證明, 當時辦喪事多如牛毛, 公家和私人需要大量花圈, 他的花圈場佩爾策得以確保獲得一家重要軍工企業的地位。戰事愈進展, 也就是說戰爭拖得愈長( 這里特別指出進展和持久之間的關係) , 自然花圈也越來越供不應求。</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什麽地方”倘若存在偏見, 認為紮花圈的手藝微不足道, 這里就得——單是為了萊尼——堅決加以駁斥。要知道一個花圈, 乃是最終的基本形式, 無論如何要保持整體形式的統一。紮花圈框架有不同的形式和技巧, 在選擇綠色枝葉方面, 選用何種花圈形式挑選何種枝葉是最為要緊的, 單是作襯底用的重要綠色枝葉品種就有九種, 用作最終形式的有二十四種, 用於束把和套插( 總類為插束) 的有四十二種, 用於羅馬式的有二十九種, 花圈上用的綠色枝葉因此共有一百一十二種。即使它們的各種用途有時重復, 但仍可分為五種不同用途和一套複雜的編紮方法。這種或那種枝葉盡管既可用於結紮和最終形式, 也可用於插束( 這又分為束把和套插兩種) 和羅馬式, 這條基本規則: 但這里也要掌握適當竅門, 懂得把材料用在什麽地方和怎樣使用。那些瞧不起紮花圈而視之為下等工作的人是否知道, 什麽時候用赤杉樹葉打底或作最終形式, 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要用側柏、冰島衣、十大功勞、假葉樹和鐵杉? 有誰知道, 要使綠色枝葉紮得永遠緊貼完美, 高超的紮圈手藝是十分必須的? 這樣人們就會理解, 過去只是做一些輕松隨便的辦公室工作的萊尼改行搞紮花圈決非易事, 掌握這門手藝並不容易, 她像是進了一家藝術品工廠。</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49)
tag:iconada.tv,2021-05-08:3600580:BlogPost:1049057
2021-05-08T08:0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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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不久朔將以高級參議的身份退休, 仍醉心於俄囉斯文學, 甚至當代俄蘇文學。甚至他還有機會向老格魯伊滕道歉, 並通過教會他的外孫、萊尼的兒子萊夫掌握極好的俄語來慷慨地補償; 而且, 如今萊尼的房間是有時會有一束鮮花( 雖然她與花打交道有將近二十七年之久, 就像別人與豌豆打交道一樣, 但她一直還喜歡花) , 那都是朔爾斯多夫博士送的! 目前朔爾斯多夫正在潛心研究阿赫馬杜林娜的詩。“我當然沒有去告發。我先是寫信去, 大意如下: ‘有急事相商請速來面談。’”一次、兩次他催促了, 設法尋找亨格斯, 但沒有找到——“由於我也受到例行檢查, 被發現了我經手的這件事情, 於是便立即立案對‘施萊姆父子公司’進行偵查。這樣一來——這樣一來, 事情就不可收拾了。”</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朔爾斯多夫是這件案子的主要證人。由於老格魯伊滕供認不諱, 審判一共只用了兩天。在法庭上他很冷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不久朔將以高級參議的身份退休, 仍醉心於俄囉斯文學, 甚至當代俄蘇文學。甚至他還有機會向老格魯伊滕道歉, 並通過教會他的外孫、萊尼的兒子萊夫掌握極好的俄語來慷慨地補償; 而且, 如今萊尼的房間是有時會有一束鮮花( 雖然她與花打交道有將近二十七年之久, 就像別人與豌豆打交道一樣, 但她一直還喜歡花) , 那都是朔爾斯多夫博士送的! 目前朔爾斯多夫正在潛心研究阿赫馬杜林娜的詩。“我當然沒有去告發。我先是寫信去, 大意如下: ‘有急事相商請速來面談。’”一次、兩次他催促了, 設法尋找亨格斯, 但沒有找到——“由於我也受到例行檢查, 被發現了我經手的這件事情, 於是便立即立案對‘施萊姆父子公司’進行偵查。這樣一來——這樣一來, 事情就不可收拾了。”</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朔爾斯多夫是這件案子的主要證人。由於老格魯伊滕供認不諱, 審判一共只用了兩天。在法庭上他很冷靜, 只是在叫他說出“名字供應人”( “您想想, ‘名字供應人’”——朔爾斯多夫語) 時他才不知所措。雖然朔爾斯多夫心中完全有數, 但也沒有說出來。用了大約三小時, 第二天開庭時, 由一個從柏林召來的斯拉夫語專家對格魯伊滕的文化水平進行鑒定, 因為這些名字格魯伊滕聲稱都是他從書本上看來的——事實證明, 任何一本俄國作品“或一本德國書他都沒有看過, 連《我的奮鬥》都沒有看過”( 朔語) , 這樣一來事事情就“追到亨格斯頭上”。格魯伊滕並沒有供出他, 而是朔爾斯多夫此時已找到了他。“他以特種兵軍官的頭銜為國防軍工作, 從俄國俘虜口中設法掏出軍事機密。而此人本來有機會作為契訶夫專家聞名於世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的確亨格斯是自願出庭的, 他穿著特種兵軍官制服, “看上去不太合身, 他穿上身才四個星期”( 朔語) 。是的, 他承認, 格魯伊滕找過他, 他向他提供了一份俄國人的名單。但他閉口不談他提供每一個名字獲得十馬克的酬金。事前他曾同格魯伊滕的辯護律師討論過這個問題, 向他交底說: “我現在絕對擔當不起這一點——您明白嗎? ”於是, 格魯伊滕和他的律師都不提這一令人為難的細節, 但在法院附近一家小酒館里亨格斯同朔爾斯多夫繼續爭吵時這一點, 向他承認了。原來, 朔爾斯多夫和亨格斯在法庭上發生了爭論, 朔爾斯多夫憤憤不平地向亨格斯大聲嚷道: “所有的人都被你出賣了, 所有的人, 只有你的屠格涅夫和你的契訶夫例外。”這場“俄囉斯鬧劇被檢察官打斷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這一插曲的教訓不言自明: 偽造工資表的建築公司老板要有良好的文學修養, 而——具有文學修養的審計員證明是有用的, 對國家有好處。</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有罪的在這個案件中只有一人: 格魯伊滕。他全都招認, 但不承認作案動機是牟利, 這使他處境更加困難; 問到他作案動機時, 他拒不交代, 問到是否他蓄意進行破壞時, 他又矢口否認。後來, 他的作案動機人們曾多次向萊尼問起, 她咕噥什麽“報復”( 報復什麽呢? ——筆者) 。只是在“非常非常有權勢的朋友提出, 對德國軍用建築工業他有過無可爭議的功勞這一理由”( 老霍伊澤語) , 大力干預後, 格魯伊滕才免去了一死, 被判處無期徒刑, 全部財產予以沒收。萊尼兩次出庭, 但被證明無罪, 霍伊澤、洛蒂以及所有朋友、同事也都被宣告無罪。唯有萊尼出生的那幢公寓房子沒有充公, 這要歸功於那位“一向很苛刻的檢察官”, 他提出她“作為陣亡將士遺孀的不幸命運, 經查明無辜”這一理由, 並且令人尷尬地大談特談, 再次將阿的英雄事跡“搬出”, 甚至萊尼參加過一個納粹少女組織的活動, 也被當作她思想可靠的證明。“法官先生, 剝奪這個已失去一子一婿、病入膏肓的母親( 指格魯伊滕太太) 和這個循規蹈矩的英勇的德國年輕婦女的一份財產是不合適的, 這份財產更何況不是被告掙來的, 而是他妻子帶來的。”這場醜聞格魯伊滕太太沒有能經受住。由於她不能動彈, 躺在床上她接受了幾次審問, “這就夠她受的了”( 范多爾恩語) 。“離開這個世界她並不很傷心——她畢竟是一個善良正直勇敢的女人。她很想再和胡貝特見上一面, 但已不行了。我們悄悄地把她安葬了。教會儀式當然舉行了。”這時萊尼已二十一歲了: 汽車她當然不再有了, 她認為自己應當辭去公司的職務, 她的父親暫時去向不明。</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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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06T07:3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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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當時這位朔爾斯多夫雖年僅三十一歲, 卻被所有的——包括最嚴格的——新兵體格檢查部門一致認為不合格。他並沒有弄虛作假( “雖然我也不怕弄虛作假, 但我用不著那樣做”) 。他沒有什麽器官病, 只因為他異常敏感、柔弱、神經質, 人們不想拿他來擔風險——聯想到一九六五年還有新兵體格檢查部門的德國大夫, 很想給不很瘦的年輕德國人開“斯大林格勒療法”, 這意味著什麽就可以知道了。為“保險起見”, 把朔爾斯多夫一位“身居”高位的大學同學征調到那個小城市的財政局工作。朔令人驚訝的是, 很快就熟悉了他素昧平生的工作, 過了一年就“不僅脫不了身, 而且委實是誰也代替不了他”( 朔的上司、已退休的財政局長克萊普夫博士語, 在一個前列腺療養地筆者找到了他) 。克萊普夫還說: “他雖然是個語言學家, 但不僅會算帳, 甚至能把複雜的財會業務開清, 看出某些交易中的問題——而這是與他原有的才能背道而弛的。”這“原有的才能”指的是斯拉夫語言文學, 朔直至今日仍醉心於此, 他的專長是十九世紀俄囉斯文學。“雖然我受到當翻譯的誘人的聘請,…</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當時這位朔爾斯多夫雖年僅三十一歲, 卻被所有的——包括最嚴格的——新兵體格檢查部門一致認為不合格。他並沒有弄虛作假( “雖然我也不怕弄虛作假, 但我用不著那樣做”) 。他沒有什麽器官病, 只因為他異常敏感、柔弱、神經質, 人們不想拿他來擔風險——聯想到一九六五年還有新兵體格檢查部門的德國大夫, 很想給不很瘦的年輕德國人開“斯大林格勒療法”, 這意味著什麽就可以知道了。為“保險起見”, 把朔爾斯多夫一位“身居”高位的大學同學征調到那個小城市的財政局工作。朔令人驚訝的是, 很快就熟悉了他素昧平生的工作, 過了一年就“不僅脫不了身, 而且委實是誰也代替不了他”( 朔的上司、已退休的財政局長克萊普夫博士語, 在一個前列腺療養地筆者找到了他) 。克萊普夫還說: “他雖然是個語言學家, 但不僅會算帳, 甚至能把複雜的財會業務開清, 看出某些交易中的問題——而這是與他原有的才能背道而弛的。”這“原有的才能”指的是斯拉夫語言文學, 朔直至今日仍醉心於此, 他的專長是十九世紀俄囉斯文學。“雖然我受到當翻譯的誘人的聘請, 但我還是願意在財政局幹這個工作——要我把軍士們或者將軍們說的德語譯成俄語嗎? 要我貶低自己心目中的神聖事業難道, 把它變成有用的審問詞匯麽? 決不!”</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在一次毫無惡意的例行檢查中朔爾斯多夫看到“施萊姆父子公司”的材料, 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也挑不出任何毛病。純屬偶然, 他開始閱讀工資表, 看後“起了疑心, 不, 我生了氣, 我看到的名字不但熟悉, 而且一直和我做伴”。這里必須公平地補充一句: 朔爾斯多夫可能懷有一些報復心理, 不是對格魯伊滕, 而是對建築業。他原先在一位頗有勢力的朋友推薦下, 到一家建築公司去當工資會計員, 他有計數天才, 人們後來發現了對他備加贊賞, 但請他另謀高就, 因為沒有一家建築公司真正樂意讓別人仔細檢查自己的帳目, 家人們沒有想到一位語言學會這麽做。朔爾斯多夫天真得幾乎難以形容, 以為這些公司真的想要他做他們其實忌諱的事情: 仔細了解掌握他們的種種手法。他們雇傭了一個不通世故、地地道道的語言學家, 原是“出於同情, 讓他有碗飯吃, 不至於去當兵”( 弗拉克斯建築公司老板語, 該公司今天仍生意興隆) , 而“這小子比任何一個審計員竟還要認真。我們可受不了這個”。</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拉斯科爾尼科夫的大學生宿舍有多少平方米, 拉斯科爾尼科夫下樓到院子里走多少級樓梯朔爾斯多夫能夠具體說出。他現在突然看到一個工人名叫拉斯科爾尼科夫, 在丹麥某地給施萊姆父子公司攪拌水泥, 在公司食堂吃飯。接著, 他雖然尚未產生懷疑, 卻已“義憤填膺”, 看到一個斯維德里蓋洛夫、一個拉祖米欣, 乞乞科夫和索巴克維奇, 最後還發現有——大約在第二十三名之後看到了戈爾巴喬夫, 他勃然變色; 再往下看去, 使他更氣得直哆嗦, 因為他發現普希金、果戈理、萊蒙托夫也成了工資低廉的戰爭奴隸。大名鼎鼎的托爾斯泰甚至也未能幸免。我們這里想說清楚: 這位朔爾斯多夫博士毫不關心諸如“德國戰爭經常的純潔性”之類的玩意兒, 這種東西“他並不在乎”。在財務工作上他的一絲不茍精神只是( 這是筆者的解釋。筆者曾多次與朔長談, 不久前還把他找過, 可能還會經常去找他) 他熟悉、熱愛、解釋十九世紀俄囉斯文學的全部人物的那種一絲不茍精神的變種。“例如, 我發現這份名單中沒有契訶夫和他的全部人物, 也沒有屠格涅夫。當時我就可以告訴您這份名單是誰開的: 只能是我的大學同學亨格斯博士。此君吊兒郎當、落魄潦倒, 卻是個屠格涅夫迷, 並且對契訶夫崇拜得簡直五體投地, 在我看來盡管這兩個作家並沒有很多共同之處。老實說, 我上大學時曾低估了契訶夫, 大大地低估了他。”事實也證明, 朔從未告發過任何人, 在這件事情上也沒有: “這樣做未免過分, 我雖然討厭弄虛作假、營私舞弊, 任何人, 我都從未告發過。我把那些人找來, 教訓他們一頓, 要求他們重做報表, 補交欠款——我們單位中由於我收到的補交款最多, 克萊普夫對我很賞識。僅此而已。可告發——那些人會吃官司, 我很清楚, 即使是對營私舞弊、弄虛作假的人我也不想那麽幹。您想想偷了幾件毛衣就被判處死刑, 不——可這一次我忍無可忍, 把肺氣炸了: 萊蒙托夫在丹麥給德國建築公司當苦工!普希金、托爾斯泰、拉祖米欣和乞乞科夫——在攪拌水泥, 喝大麥粥。岡察洛夫和他的奧勃洛莫夫一起揮鍬!”</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47)
tag:iconada.tv,2021-05-03:3600580:BlogPost:1048949
2021-05-03T07:0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萊尼被人“惡狠狠地”說成是同人睡了兩次就撈到約五萬馬克, 而她——而她是否她覺得自己像個婊子?</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辦公室萊尼不僅回避著, 她也幾乎不再去公司了。她向洛蒂霍伊澤坦白說, “看到那一堆堆剛印好的鈔票”就噁心。自己的汽車她保住了, 再次被沒收的危險防止了, 她只是用汽車“在近處兜風”, 這時不過已日益頻繁地帶母親出去, “在盡可能靠近萊茵河的漂亮咖啡館和飯館里她們一坐就是幾小時, 含笑相視, 彼此觀看往來的船隻, 抽煙”。那個時期格魯伊滕一家全都這樣“高高興興, 使人莫名其妙, 真會使人長時間發瘋了”( 洛蒂霍伊澤語) 。已確診格魯伊滕太太的病沒有什麽希望痊愈: 多發性硬化症, 如今已越來越快地進入後期。她上下車都是萊尼背著: 書她不再看了, 連葉芝的作品也不讀了, 有時“她用手數唸珠”( 范多爾恩語)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萊尼被人“惡狠狠地”說成是同人睡了兩次就撈到約五萬馬克, 而她——而她是否她覺得自己像個婊子?</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辦公室萊尼不僅回避著, 她也幾乎不再去公司了。她向洛蒂霍伊澤坦白說, “看到那一堆堆剛印好的鈔票”就噁心。自己的汽車她保住了, 再次被沒收的危險防止了, 她只是用汽車“在近處兜風”, 這時不過已日益頻繁地帶母親出去, “在盡可能靠近萊茵河的漂亮咖啡館和飯館里她們一坐就是幾小時, 含笑相視, 彼此觀看往來的船隻, 抽煙”。那個時期格魯伊滕一家全都這樣“高高興興, 使人莫名其妙, 真會使人長時間發瘋了”( 洛蒂霍伊澤語) 。已確診格魯伊滕太太的病沒有什麽希望痊愈: 多發性硬化症, 如今已越來越快地進入後期。她上下車都是萊尼背著: 書她不再看了, 連葉芝的作品也不讀了, 有時“她用手數唸珠”( 范多爾恩語) , 但並不尋求“教會的安慰。”</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所有當事人都明確地說, 這個時期格魯伊滕家——一九四二年初至一九四三年初——的生活是“最奢侈的”。“不負責任, 真是不負責任, 我這樣說, 您也許會更好地理解如今我為什麽對萊尼雖不苛刻, 但也不過分遷就。當時歐洲黑市上能買到的東西, 他們全都有——那件可怕的事情後來出了, 至今我仍不明白為什麽胡貝特要那樣做。他根本用不著那麽做嘛。他確實用不著那麽做嘛。”( 馬爾婭范多爾恩語)</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那件事”純粹是由於一樁荒唐的純文學偶然事件而被揭露的。後來格便伊滕稱之為“完全是一樁筆記本交易”, 這就是說, 他把全部材料都裝在他的皮夾子和筆記本里, 經常隨身帶著; 在這件事情上, 他的市內辦事處是他的通訊地址, 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沒有牽連任何人, 連他的朋友和總會計師霍伊澤也不知情。這是一件冒風險的事情, 是一次賭注很大的賭博。事實說明格魯伊滕, 感興趣的是賭博而不是賭注, 也許時至今日只有萊尼“理解”他, 就像他的妻子“理解”他一樣, 還有——當然有所限制——洛蒂霍伊澤, 對絕大部分她是理解的, 只是“不明白其中的自殺性部分, 那是自殺, 純粹是自殺——幹什麽啊? 他拿錢? 成包、成堆、成捆地送人! 真是荒唐, 虛無主義——莫名其妙, 神經失常”。</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為了這件“事情”, 在大約六十公里外的一個小城市里格魯伊滕專門成立了一家公司, 命名為“施萊姆父子公司”。假證件, 他弄來了帶有偽造簽字的偽造訂貨單( “他隨時都能搞到那些表格, 他也從來不把簽字當一回事, 他在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三年的危機年代里, 甚至經常在匯票上冒充他妻子簽字, 並說: ‘將來她會理解的——為什麽現在要叫她著急呢? ’”老霍伊澤說)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那場賭博、那件事情持續了八九個月, 在整個建築業以“死魂靈醜聞”而著名。這件特大醜聞是一次“抽象的筆記本遊戲”( 洛蒂霍伊澤語) , 有已付款在其中甚至已交付但又通過黑市倒賣的水泥, 有雖支付工資卻並不存在的“外籍工人”, 還有整整一個有建築師、工程負責人、領班, 甚至食堂的女廚師等等, 全都只存在於格魯伊滕的筆記本上, 連驗收記錄也不缺, 驗收記錄上的簽字全都符合手續, 銀行戶頭一應俱全、銀行結單, “一樁完全規規矩矩, 或者更恰當地說, 看起來規規矩矩的事情”( 朔爾斯多夫博士後來在法庭上語) 。</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46)
tag:iconada.tv,2021-05-01:3600580:BlogPost:1048948
2021-05-01T07:00:00.000Z
寧靜心
https://iconada.tv/profile/ningjingxin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這時筆者十分為難, 因為他想翻翻詞典, 看看是否有通常所謂的“無辜”這一條, 而他認為萊尼具備這一品質, 但一無所獲。詞典中收了“罪過”這一詞條, 從“認罪”到“債務約定”等詞條也收得不少, 其中“教育劇”易被誤解為別的什麽, 只有“教字村”一詞無歧義。“學校”這一條寫得很詳細, 對舒倫堡卻略而不提。“教育權利”這一條簡直長得要命, 等於T、W、L1、G、S、L2諸條總和的三倍。卻無片言只語有關“無辜”, 根本就不提。哎呀, 這是什麽世道呀? 難道德國人把教育權利看得比笑、哭、痛苦、煩惱和幸福等全部加在一起還重要麽? 真叫人生氣不收“無辜”一詞, 沒有詞典就很難弄清這個詞的含義。難道學術界就忍心置我們於不顧? 說萊尼所作所為全都是無辜的, 根本用不著加引號, 難道這就夠了嗎? 沒有這個概念, 就無法理解受到筆者愛慕的萊尼。再者, 她並非沒有覺悟的可能, 這在不久之後——約一年後——到她剛好二十一歲的時候便很清楚了。…</span></p>
<p></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這時筆者十分為難, 因為他想翻翻詞典, 看看是否有通常所謂的“無辜”這一條, 而他認為萊尼具備這一品質, 但一無所獲。詞典中收了“罪過”這一詞條, 從“認罪”到“債務約定”等詞條也收得不少, 其中“教育劇”易被誤解為別的什麽, 只有“教字村”一詞無歧義。“學校”這一條寫得很詳細, 對舒倫堡卻略而不提。“教育權利”這一條簡直長得要命, 等於T、W、L1、G、S、L2諸條總和的三倍。卻無片言只語有關“無辜”, 根本就不提。哎呀, 這是什麽世道呀? 難道德國人把教育權利看得比笑、哭、痛苦、煩惱和幸福等全部加在一起還重要麽? 真叫人生氣不收“無辜”一詞, 沒有詞典就很難弄清這個詞的含義。難道學術界就忍心置我們於不顧? 說萊尼所作所為全都是無辜的, 根本用不著加引號, 難道這就夠了嗎? 沒有這個概念, 就無法理解受到筆者愛慕的萊尼。再者, 她並非沒有覺悟的可能, 這在不久之後——約一年後——到她剛好二十一歲的時候便很清楚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究竟這位年輕的婦女是何許人也? 在戰爭年代里, 這個“金髮女郎”開著一輛漂亮的小汽車兜風, 將一些快嘴的花匠買通( 他們很可能在陰暗的修道院花園里對她動手動腳) , 為的是把咖啡、麵包和香煙送給一個顯然註定被困死、被人看不起的修女; 當這個修女盯著門說“主降臨了, 主降臨了”——以及看到耶穌受難像時說“這不是他”的時候, 她毫無懼色。別人都在英勇捐軀, 她卻翩翩起舞, 敵機在轟炸, 她卻去看電影, 接受一個——說得婉轉些——並不特別迷人的小夥子的勾引, 結了婚, 去辦公室上班, 彈鋼琴, 拒絕被提升為經理。她當越來越多的人陣亡時, 卻繼續上電影院看《大王》和《天狗》之類的影片。人們引用的她的一兩句原話, 都是在這兩個戰爭年頭說的。當然從其他人那里了解到一些情況, 但這些是否可靠呢? 據悉, 她有時在自己的房間里瞅著她的身份證搖頭; 身份證上貼有照片, 證明她是海倫妮瑪麗亞普法伊弗, 格魯伊滕是娘家姓, 生於一九二二年八月十七日。萊尼的頭髮馬爾婭也提到, 重又現出往日的光澤, 萊尼憎恨戰爭( 別的東西當然還有) , 戰前則憎恨星期日, 因為星期日吃不到新鮮的小麵包。</span><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是否她注意到, 她父親很奇怪, 變得高高興興, 如今“神氣十足”( 洛蒂霍伊澤語) , 白天絕大部分時間在市內他的辦公室內呆著, “舉行會談”, 儼然是個“規劃處長”, 不再是業主, 甚至也不再是股東了, 一筆相當高的只依靠“固定工資加公務費”為生?</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萊尼聽到她公公憑著自己參加過二十三年前的一次戰役, 就想得到一枚前線戰士榮譽獎章, 而且還想將一枚二級鐵十字勛章得到, 老是“糾纏”他的朋友格魯伊滕——他在市內他的辦事處當然有時也與將軍們洽淡——求他幫他搞到他所渴望的這種榮譽時, 只是報以蔑視, 只是用撇嘴和皺眉來表示。導致那條“傷腿”老是一瘸一拐的那塊“大頭針頭大的”彈片至今還沒有一個醫生找到。萊尼是否注意到, 普法伊弗家想欺騙她, 他們替萊尼去申請寡婦撫恤金? ——她是否注意到, 她已在申請書上簽了字, 從一九四一年七月一日起——當然補發不足部分——每月她的銀行帳戶收入六十六馬克? 普家這樣做, 只是為了在將近三十年之後報復她, 讓他們那個平時還不錯的兒子海因里希——他沒有瘸腿, 而是確實失去了一條腿——有朝一日找萊尼算帳, 說她憑借普法伊弗這個姓起碼賺了四萬馬克, 也許有五萬馬克, 因為她近三十年一直“撈到”這筆曾多次提高的、根據她的職業調整的寡婦撫恤金——並且對自己竟走得這麽遠而惱火, 很可能( 筆者的看法, 無人證明) 另外由於吃醋, 因為他從見到萊尼的第一天起就偷偷地將她愛上了, 他當著證人( 漢斯和格蕾特夫婦) 的面就對萊尼喊道: “你憑什麽掙那五萬馬克? 就因為同他在灌木叢中睡了一覺, 而第二次——誰都知道這事——他就得苦苦哀求向你, 一星期後這個可憐蟲就死了, 一個沒有汙點的名字給你留下了, 而你——而你——、而你——”萊尼瞪了他一眼, 使他閉上了嘴。</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45)
tag:iconada.tv,2020-09-10:3600580:BlogPost:938118
2020-09-10T10:44:18.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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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當然, 我琢磨( 這是最後一次訪問紹肯斯時他的敘述, 當時他還肯談) , 是什麽人啊, 這個女人? 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 還有一輛漂亮的汽車。我想她一定是某位黨魁的太太或女友——那時誰能有自己的汽車呀——不是黨, 就是產業界。“當然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 我把她偷偷帶進園子, 經過我這間小屋, 讓她出來時也走這里, 但結果還是叫人發現了, 因為他們在上面那個修女的房間里將煙頭發現了, 而且聞到了香煙氣味。有一次, 我同防空員還大吵了一架, 他硬說看見一個窗口有亮光——這只能是她們在樓上一起抽煙時劃火柴——如果四下里漆黑一片, 這在幾公里外都能看見。事情鬧得不愉快了, 小個子被關進了地下室。( 小個子麽? ) 對, 就是那個小個子老修女, 是在她搬到地下室去時我就見過她一次——她有一張禱告椅和一張床, 耶穌受難像她不肯要, 她說: ‘這不是他, 這不是他。’這就夠令人毛骨悚然了。可是, 那個漂亮的金髮姑娘還是老來, 她很固執, 我可以告訴您, 她企圖說服我幫她把那小個子修女拐走。她想乾脆把她帶走。嘿,…</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當然, 我琢磨( 這是最後一次訪問紹肯斯時他的敘述, 當時他還肯談) , 是什麽人啊, 這個女人? 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 還有一輛漂亮的汽車。我想她一定是某位黨魁的太太或女友——那時誰能有自己的汽車呀——不是黨, 就是產業界。“當然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 我把她偷偷帶進園子, 經過我這間小屋, 讓她出來時也走這里, 但結果還是叫人發現了, 因為他們在上面那個修女的房間里將煙頭發現了, 而且聞到了香煙氣味。有一次, 我同防空員還大吵了一架, 他硬說看見一個窗口有亮光——這只能是她們在樓上一起抽煙時劃火柴——如果四下里漆黑一片, 這在幾公里外都能看見。事情鬧得不愉快了, 小個子被關進了地下室。( 小個子麽? ) 對, 就是那個小個子老修女, 是在她搬到地下室去時我就見過她一次——她有一張禱告椅和一張床, 耶穌受難像她不肯要, 她說: ‘這不是他, 這不是他。’這就夠令人毛骨悚然了。可是, 那個漂亮的金髮姑娘還是老來, 她很固執, 我可以告訴您, 她企圖說服我幫她把那小個子修女拐走。她想乾脆把她帶走。嘿, 我幹下了一件蠢事, 接受了她的賄賂——香煙、黃油、咖啡——總是放她進院子, 也讓她進地下室。她們在那兒抽煙, 至少不會被發現, 因為地下室的窗子低於小教堂的基準面。後來, 她有一天死了, 我們把她埋在園中小墳場里。( 有棺材、十字架、教士嗎? ) 有棺材, 沒有教士, 沒有十字架。我只聽到修道院長說: ‘現在, 至少她不會再為她那討厭的香煙配給證叫我們為難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紹肯斯的介紹到此為止。這個並不怎麽討人喜歡, 不過他的快嘴倒讓人抱有希望, 但並未實現最終的希望; 碎嘴子的情況介紹只是從總體上說有一些價值, 而且要能發現他們在什麽地方“泄露天機”, 而紹肯斯剛剛開始泄露天機, 就被強行與筆者分離了, 就連筆者感到彼此都持有好感的和藹可親的采齊莉婭修女也閉口不談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萊尼的確, 在一九四一年底和一九四二年初達到少言寡語、守口如瓶的高峰。對普法伊弗家她公然表示蔑視, 只要他們一露面, 她就馬上走出屋去。他們的訪問, 他們對萊尼的虛情假意, 甚至使范多爾恩這樣精細的人也是在六個星期之後才發覺他們所關心的事情: 不僅是將萊尼的守節監視——他們一心想抱孫子。老普法伊弗的“得意揚揚的悲哀阿洛伊斯死去六周以後, 竟達到了這樣一種地步, 連他的另一條腿——究竟是左腿還是右腿沒毛病, 我也不清楚——也由於弄虛作假地瘸著走路開始得意和悲哀了, 可他終究得有一條好腿, 才能拖著另一條腿走路, 是嗎? 嗯, 他們老來, 帶著自己做的令人噁心的未烤透的蛋糕, 由於沒有人理睬他們, 格魯伊滕太太、萊尼或老頭子, 就更不用提洛蒂了, 這一家子都看不慣, 他們只好到廚房里來找找。不瞞您說, 他們問起萊尼有什麽‘變化’時, 我總以為他們是在問萊尼是否守寡, 是否另結新歡等等。我沒有理解, 我最後才明白他們是想看一看萊尼的換洗衣服。原來他們是想知道這個, 當我知道他們的用心時便把他們戲弄了一頓。我說, 萊尼有了很大的變化。當他們像鴨子似的張大著嘴向我沖擊, 追問她發生了什麽變化時, 我從容不迫地說: 她心靈深處發生了變化。於是他們又縮了回去。那個托爾策姆婆娘過了八星期, ——您要知道, 我們都以‘你’相稱, 因為都是一個村子的老鄉——竟差一點冒冒失失去將萊尼的衣服掀開。我看不下去, 便說: ‘別這樣, 我可以向你們打保票, 她根本沒有懷孕。’他們是多麽想偷偷弄一個小普法伊弗到自己家里來啊——奇怪的是, 胡貝特也顯示了類似的好奇心, 不那麽露骨, 而是有一點悲傷。他很想抱個外孫, 即使是那個人的種也無妨——嗯, 他最後果然抱了個外孫, 而且甚至還姓他的姓呢。”</span></p>
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44)
tag:iconada.tv,2020-09-01:3600580:BlogPost:938448
2020-09-01T16:00:00.000Z
寧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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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可想而知, 總是極其不穩定的人間事物計算機的指示器, 因為它要記錄的差距太大了——完全同樣的服務, 有的代價是二十二點五芬尼, 有的是大約二百萬馬克。</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如以生活中所需要的火柴為例: 晚上抽煙一個囚犯不是用一整根, 不是用半根, 而是用四分之一根火柴, 而別的人——並且是不抽煙的人!——卻在自己的寫字臺上有兩個握緊的拳頭那麽大的丁烷打火機握著。毫無用處, 毫無意義。這又怎麽去計算其感光度呢?</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什麽世道這是? 公道何在?</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唔, 這里只是想提一下, 有許多問題還沒有答案。</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可想而知, 總是極其不穩定的人間事物計算機的指示器, 因為它要記錄的差距太大了——完全同樣的服務, 有的代價是二十二點五芬尼, 有的是大約二百萬馬克。</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如以生活中所需要的火柴為例: 晚上抽煙一個囚犯不是用一整根, 不是用半根, 而是用四分之一根火柴, 而別的人——並且是不抽煙的人!——卻在自己的寫字臺上有兩個握緊的拳頭那麽大的丁烷打火機握著。毫無用處, 毫無意義。這又怎麽去計算其感光度呢?</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什麽世道這是? 公道何在?</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唔, 這里只是想提一下, 有許多問題還沒有答案。</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2pt;">人們知之不多, 關於萊尼探望拉黑爾的情況, 因為住在這座修道院里的修女們,不太願意讓萊尼同拉黑爾的親密關係過於曝光, 其原因在於瑪格蕾特已經將但尚需進一步的計劃揭露。提到這里也得考慮到一個證人, 此人對筆者相當坦率, 並為此吃了苦頭。他是花匠阿爾弗雷德紹肯斯。殘疾人( 一條胳膊、一條腿) 他, 一九四一年被分配到修道院當花匠兼門房助理, 那一年他還不滿二十五歲, 對萊尼的來訪情況一定知之頗多。但是, 只找他談過兩次, 他第二次說話後就被調走了, 而一位年約四十五歲、態度十分強硬的名叫薩平蒂婭的修女向筆者相當明確地表示, 對於教團的人事政策, 她沒有提供情況的義務。由於在時間上紹肯斯的失蹤與采齊婭修女拒不接待筆者進行第四次談話——拉黑爾這一次專門談到了——相距甚近, 因此筆者猜測有人從中弄手腳、搞詭計, 他後來才知道了底細: 教團企圖制造對拉黑爾的崇拜, 甚至準備行宣福禮或祝聖禮——在這種情況下, “密探”( 這是對筆者的稱呼) 就不受歡迎了, 當然萊尼更不在話下。還在紹肯斯被允許講話——因為人們沒料到他會講什麽——的時候, 至少他還證實, 一九四二年年中以前, 他曾偷偷放萊尼進院去找拉黑爾, 每周兩次, 有時三次, 穿過他住的門房, “到了院內, 就相當熟悉了她”。洛蒂對這個“神秘玄妙的修女”從來不以為然, 對此無可奉告, 而瑪格蕾特看來只聽萊尼說過拉黑爾之死。“她瘦成皮包骨, ”萊尼曾對她說, “她是餓死的, 雖然我最後常給她送吃的東西”她死後, 他們把她草草埋在園子里, 沒有立墓碑什麽的。當時我一進門就感到她已不在了, 紹肯斯對我說: ‘小姐, 沒有用了, 沒有用了——您難道想用手把土刨開麽? ’於是我就去找修道院院長, 堅決要求說明拉黑爾的去向。她說拉黑爾出門去了, 我又問去哪兒了, 這時院長緊張起來, 說: “‘孩子, 難道你神經錯亂了? ’”瑪格蕾特繼續說道: “喏, 我很高興自己沒有再去過, 並且還成功地勸阻了萊尼去告發, 這有可能造成惡果——對萊尼、修道院和所有人。‘主降臨了’, 我已聽夠了這話——當我想像他果真從門口走進來——”( 這時甚至連瑪格蕾特都畫起十字來)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