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東批評現代技術文化只重視「已製成的對象」(individuals),而忽略「生成的過程」(individuation)。這恰是當代文創產業的通病:文化被視為可出售的商品(content as commodity),而非持續生成的生命實踐。文創因此陷入「形式創新」的表象化——風格、包裝、概念輪番更新,卻缺乏真正的生成能量。
這與陳平原的「為己之學」完全契合。創作若僅追求功利性與市場回報,將失去生成的內在張力;唯有當創作成為「為己之修」,才能保持精神的開放性與創造性。傅柯的「自我技術」則提醒我們:這種生成需要具體實踐——書寫、沉思、紀錄、閱讀、對話——都是創作者「工作於自我」(work on the self)的方式。這樣的工作,不產生立即的經濟效益,但它生成了創作的「倫理能量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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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生成中的創意:從西蒙東的技術哲學看文創
西蒙東對技術持有一種極具啟發性的態度。他並不將技術視為冷冰冰的工具(编註:對照道與器),而是一種具有生成力的存在。他認為技術是「個體化的中介」——它使人與世界的張力得以轉化為新的秩序。AI、數位媒介、影像與虛擬實境,若被理解為技術性的「共生成工具」,那麼它們不再是取代人類創意的威脅,而是促進人類新一輪個體化的契機。
這樣的觀點,能為文創領域帶來根本轉變:
文創不應以「反技術」或「去人化」的焦慮為中心,而應思考如何將技術納入創作的生成過程,使其成為人文意識的延伸。這正是「人—技術—文化」的共生成(co-individuation)。
例如:在AI生成藝術中,創作者不再只是「操作者」,而是透過設定參數、介入演算法、重新詮釋輸出結果,參與到新的生成機制中。這個過程本身即是一種「自我技術」。在文學或影像創作中,創作者可以透過與AI、資料庫、觀眾互動,形塑一種流動的創作主體——主體不再固定,而在生成中擴展。
因此,西蒙東提供了一種對文創極為重要的啟示:創意的本體,不是表達的內容,而是生成的關係。
五、三者的交集:文創作為生成的倫理實踐
綜合來看,陳平原、傅柯與西蒙東共同構築出一個「生成的人文框架」,其對文創領域的意義可歸納為三層:
倫理層面(為己之學):文創不應僅追求「為人之用」的市場邏輯,而應培養創作者「為己之創」的精神。創作應成為個體安頓、反思與自我培養的途徑。這是一種文化倫理的回歸。
實踐層面(自我技術):創意不是天賦靈感,而是持續的「自我實踐」。創作者透過書寫、對話、技術操作與自省,鍛造出新的主體形態。創作因此不只是結果,而是一連串「生成的工夫」。
本體層面(個體化):文創的核心不是產品,而是「生成中的關係網絡」——創作者、技術、觀眾、文化張力共同參與的動態過程。真正的創意發生在這些張力釋放之間,而非單一主體的靈光乍現。
這三層構成了一種新的「生成倫理學」:文創不再只是市場產業,而是一種生命實踐,一種透過技術媒介實現人文生成的方式。
六、結語:文創的未來——生成而非製造
在AI加速滲透的時代,文創產業若仍以「內容製造」為中心,終將被演算法與自動化取代。唯有當文創轉向「生成的實踐」——即以自我修煉(為己之學)、倫理實踐(自我技術)與生成哲學(個體化)為基礎——創意活動才得以重獲生命力。
文創的未來,不在於比AI更快地生產內容,而在於讓創作成為一種「生成中的自我實踐」。換言之,文創的價值不在於「創出什麼」,而在於「如何創出自己」。
當創作回歸「為己之創」,當技術被轉化為「自我技術」,當文化成為「個體化的動力場」,文創已不再是產業的一環,而是人類繼續生成自身的方式。這,也許正是AI時代文創的最高倫理與最深自由。
([愛墾研創·嫣然]文創:陳平原、傅柯與西蒙東的AI契合)
Nov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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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墾研創·嫣然]生成的創意:為己之學、自我技術與個體化在文創領域的啟示
一、從「創意」到「生成」:AI時代文創的危機與契機
AI技術的興起,使「創作」不再是人類的專屬領域。AI可以作詩、畫畫、編曲、寫劇本,甚至能設計品牌形象與文案。傳統上被視為人類最具靈魂的「創意活動」,如今被演算法大量模仿與取代。這迫使文創領域重新思考:
人類創意的價值究竟是什麼?
陳平原在〈AI時代,文學如何教育〉中指出:「為己之學」是對抗功利與技術主導的方式。閱讀與學習,不應只為產出可量化的成果,而是為了修身養性、安頓精神。若將此觀點延伸至文創領域,我們可以說:創意若只是為了「市場反應」與「流量算法」,它就淪為「為人之創」——對外界反應的迎合;而唯有當創作回歸「為己之創」,即作為自我修煉與生命實踐時,創意才重新具有倫理與精神價值。
傅柯的「自我技術」進一步揭示了這種創作倫理的實踐面向:創作是一種「自我形成的技術」。而西蒙東的「個體化」理論,則提供了創意的形上學基礎:創作不是「表達已完成的我」,而是「在生成中形成我」。這三者的交集,為文創領域提供了一種新的理解框架——創意不是表達,而是生成。
二、文創的哲學基礎:從產品到生成的過程
西蒙東批評現代技術文化只重視「已製成的對象」(individuals),而忽略「生成的過程」(individuation)。這恰是當代文創產業的通病:文化被視為可出售的商品(content as commodity),而非持續生成的生命實踐。文創因此陷入「形式創新」的表象化——風格、包裝、概念輪番更新,卻缺乏真正的生成能量。
從西蒙東的角度看,創意的本質是一種個體化的運動。一個創作者的作品,不是外在產品的累積,而是他與文化、技術、社會張力互動的結晶。真正的創意,發生在「張力釋放」之際——即當人與世界之間的矛盾、情感與思考經歷重新調和的瞬間。創意不是「想出來」的,而是「生成出來」的。
這與陳平原的「為己之學」完全契合。創作若僅追求功利性與市場回報,將失去生成的內在張力;唯有當創作成為「為己之修」,才能保持精神的開放性與創造性。傅柯的「自我技術」則提醒我們:這種生成需要具體實踐——書寫、沉思、紀錄、閱讀、對話——都是創作者「工作於自我」(work on the self)的方式。這樣的工作,不產生立即的經濟效益,但它生成了創作的「倫理能量場」。
三、「為己之創」:文創的倫理轉向
現代文創產業面臨的最大困境之一,是創作者的「外部化」:創意被市場需求、算法規則、平台流量所塑造。創作的動機與方向逐漸被外在數據驅動,創作者的「自我」反而變得模糊與被動。
「為己之學」提供了一種倫理上的轉向:創意活動首先是一種修身工夫,而非產業策略。
這並不意味著文創要與市場脫鉤,而是提醒我們:創作者的首要任務不是取悅他人,而是「照顧自己」——使創作成為認識與生成自我的方式。
這樣的創作倫理與傅柯的「自我技術」呼應。傅柯認為,人必須在實踐中「製造自己」,而非僅僅「表達自我」。文創若回到這一層思考,創作便不再只是「輸出內容」,而是一場「自我實驗」:每一次創作,都是一次自我生成的嘗試。作品因此不只是商品,而是個體化過程的具象化成果。
on Wednes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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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have in me like a haze by Fernando Pessoa
Which holds and which is nothing
A nostalgia for nothing at all,
The desire for something vague.
I’m wrapped by it As by a fog, and I see
The final star shining
Above the stub in my ashtray.
I smoked my life. How uncertain All I saw or read! All
The world is a great open book
That smiles at me in an unknown tongue.
(Translate by Richard Zenith)
萄牙詩人佩索阿《我心裡有一團薄霧》
我心裡有一團薄霧,
既不是什麼,也不包含什麼,
只是一種對「空無」的懷念,
對某種無名美好的渴望。
它籠罩著我、遮住我,
像霧氣般把我整個包圍。
我彷彿看見最後一顆星仍在閃爍——
它就在煙灰缸裡,那根煙蒂微光的頂端。
我把一生像一支煙那樣慢慢抽盡。
因此我所看到、所讀到的一切,
都變得搖晃、不確定。
整個世界像一本剛翻開的書,
以一種陌生的語言向我微笑。
(翻譯:愛墾研創)
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1888–1935)是二十世紀最獨特的文學天才之一。他以多重「異名」創作,每個異名都是獨立的作家,擁有自己的風格、思想與人生觀,使其作品呈現多重人格般的深度。他的詩哲思密集、孤獨憂鬱,被視為現代主義文學的重要代表。
10 hours a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