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學靈《中衛文化縱橫》文化随筆#藝術榮耀之愧

怍凱文·卡特是一位傑出的南非新聞攝影家。他修長的身材,俊朗的面孔,非凡的氣質,一副高倉健式的大墨鏡遮擋不住藝術家特有的敏感憂郁,33歲那年他自殺了。讀了關於凱文·卡特事件的長篇報道,使人為他生出許多悲憫愧怍藝術的榮耀來自欣賞古難。

出於神聖的職業責任,為拍攝遍地餓殍的蘇丹叛亂活動,凱文·卡特於1993年趕到了該國北部邊境。在伊阿德村旁的一片灌木叢邊,闖入耳際的是一聲聲微弱的哭泣。他停下腳步,屏住呼吸,側耳傾聽,發現了一個黑人小女孩,典型的非洲孩子,沒有個性特征就是她的全部特征。

小女孩十分痩弱,痩弱得雙腿幾乎不能支撐她的身體。黑色孩子在黑色大地上艱難爬行,靜止時儼然一塊黑泥土,蠕動時活像一只黑蜥蜴。動亦黑,靜亦黑,黑孩子的靈魂幾乎染黑了非洲的陽光和季風。這個小女孩究竟爬向何方?

鄰村有一個無人守候的食品救助站,小女孩艱難地爬行著,猶如沙漠爬向泉水,黑夜爬向曙光,地獄爬向天堂。前景是灌木叢,背景是村莊,這是一個理想的構思,凱文·卡特選好角度預備拍攝。

此刻,遠處飛來一只鷹。雄鷹距離小女孩大約20米的地方落下,兇狠陰險地覬覦著孩子,準備隨時撕碎她。凱文·卡特拍下了這黑色的一幕。趕走鷹,目送孩子遠去。之後,凱文·卡特擁抱著一棵大樹號啕痛哭。他擁抱大樹,仿佛擁抱上帝。

這張照片獲得1994年“普利策”新聞攝影獎。普利策獎是一個重要國際獎項,它的聲望與諾貝爾獎幾乎並肩。凱文·卡特走上領獎臺。就在接過那尊奠定事業成就的金杯之一瞬,他突然想到照片中的小女孩。幾乎同時,他仿佛聽到全世界都發出雷鳴般的質問:那個小女孩呢?

出於崇高的社會義務,凱文·卡特立馬趕回非洲,趕回蘇丹,趕回伊阿德村邊那片灌木叢……可是,除了黑色的記憶,那里還能留下什麽呢?遍尋孩子未果,他便在曾擁抱過的大樹下自殺了。

凱文·卡特負疚的是沒有在那一刻拯救孩子,懊悔的是在上帝的眼皮底下掉了職業責任與社會擔當之中的一節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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