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圖·葛文德《最好的告別》(11)

警察到的時候,那些人已經走了。有個警察記下了愛麗絲的口述,承諾做進一步的調查。她還是不願意把事情告訴家人,但是她知道這是件麻煩事,過了一陣子,終於還是告訴了我的岳父吉姆。

吉姆同報警的鄰居進行了交談,他們表示為她擔心,獨自生活對她似乎已不再安全。想想這次事件,還有車衝進灌木叢的事。而且他們也注意到,像把垃圾放到路邊這樣平常的瑣事對她都已經是很大的困難。

警察逮到了騙子,以涉嫌盜竊為由拘捕了他們。最終,他們被判有罪入獄。這本來應該令愛麗絲感到滿意,但是,她倒真心希望忘記這件事。整個過程使得事件被反復提起,提醒人們她的脆弱。

騙子被抓獲之後,吉姆很快提出陪愛麗絲一起去看看養老院。他說,只是看看養老院是什麽樣子。但是他倆心里都明白事態發展的方向。

  • 承認“年紀大了”才能活得自然


衰老是我們的宿命,死亡總有一天會降臨。但是在我們體內的最後一個備用系統失靈之前,醫學護理可以決定這條道路是猛然下降,還是舒展平緩地下降,使我們可以更長久地保持至關重要的生活能力。我們醫學領域中的技術專家大多不考慮這個問題。

我們擅長處理特定的、個別的問題:直腸癌、高血壓、膝關節炎。交給我們一種病,我們能夠采取一些措施。但是,給我們一個有高血壓、膝關節炎以及其他各種病痛的老婦人,一個面臨失去所喜歡的生活的危險的老婦人,我們幾乎不知道該怎麽辦,往往只會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

幾年前,明尼蘇達大學的研究者們找到了568位70歲以上的男士和女士。這些人都獨居,而且都有慢性健康問題、新生疾病,以及認知上的變化,因此是失能的高危人群。征得他們的同意後,研究者隨機安排一半的人看老年病醫生和護士——一群致力於老年管理藝術和科學的人。

其他人則看他們平常的醫生,這些醫生知曉他們的高危狀態。18個月內,兩組各有10%的病人離世。但是,看老年病醫療組的病人失能概率降低了1/4,患抑郁症的概率降低了50%,需要家庭保健服務的概率下降了40%。


這些結果令人震驚。

如果科學家能發明一種設備(就叫它自動抗衰機吧),它不會延長你的生命,但是可以大大降低你入住療養院或者患抑郁症的可能性,我們肯定會為之歡呼。我們不關心醫生是否必須打開你的胸腔,把那個東西植入你的心臟。我們會發起粉紅絲帶行動,為每個75歲以上的老人安一個;國會會舉行聽證會,要求了解為什麽不給40多歲的人也安裝一個;醫學生會冒充自己是抗衰老專家;華爾街會推高這一設備生產公司的股票價格。

然而,這只是幻想,我們目前只有老年病醫學。老年病學醫療組並不做肺部活檢,或者背部手術,或者植入自動抗衰機。他們只是會簡化藥物,保證關節炎得到控制,確保腳指甲得到修剪,三餐都能吃好。他們會注意令人煩惱的孤獨跡象,讓社工檢查病人的家是否安全。

我們該如何激勵這種工作?社會似乎南轅北轍。老年病學家、明尼蘇達大學研究項目首席研究員查德·博爾特(Chad Boult)告訴我,在他發表研究結果(證明專業的老年病學護理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善人們的生活)幾個月後,醫院關閉了老年病科。

博爾特後來去了巴爾的摩的約翰·霍普金斯布隆伯格公共衛生學院(the John Hopkins Bloomberg School of Public Health)。他在巴爾的摩告訴我:“大學的那些負責人認為它不劃算,根本連收支平衡都很難達到。”

博爾特的研究發現,醫院為每個病人提供老年病治療的花費比他們貢獻的收入平均超出1350美元,而聯邦醫療保險(Medicare,美國老年人的承保機構)不包含這部分支出。這是一種奇怪的雙重標準。沒有人要求25000美元的起搏器或者冠狀動脈支架為承保機構省錢,這些東西只是有可能對人們有好處。

與此同時,明尼蘇達大學那20多位治療成果已經得到證明的老年病學醫護人員,卻只得尋找新工作。全美有幾十家醫療中心縮減或者關閉了老年病科室。博爾特的許多同事不再宣揚他們的老年病學訓練背景,因為他們害怕太多的老年病人找上門。“從經濟角度來講,一切變得非常困難。”博爾特說。

但是,老年病學慘淡的財務狀況只是一個更深刻的事實的表征:人們沒有堅持要求改變優先順序。我們都喜歡新的醫學小發明,要求政策制定者承諾為此付錢。我們喜歡那些承諾能治病的醫生。但是,老年病學醫生是什麽?誰為老年病學醫生呼籲?他們所做的,包括加強老年人的身體韌性、強化經受疾病的能力,都既困難,又有限,沒有吸引力。

它要求關注身體及其變化,警惕營養、藥物及生活狀況,而且,它要求我們每個人思考我們生活中不可以治愈的情況——我們將面對的不可避免的衰老,以便作出一些必要的小小改變來重塑衰老。在長生不老的幻覺大行其道的情況下,老年病學醫生要求我們承認自己會衰老,這個舉動很不討巧。

  • 老年病學家的晚年生活


對菲利克斯·西爾維斯通而言,管理老年生活、改變令人不安的現實是他終身的工作。50年來,他是全美老年病學的領頭人。但我認識他的時候,他自己也已經87歲了。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心智和身體在日漸耗損,他花了一輩子研究的問題,到最後自己也難以幸免。

菲利克斯是個幸運的人。即便60多歲的時候發生了一次中風,使他幾乎喪失了一半的心臟功能,他還是無須停止工作;79歲的時候他差點兒發生心臟停搏,但他還是能繼續工作。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家里,突然感覺到心悸,”他告訴我,“當時我正在讀書。幾分鐘以後,我覺得氣緊。很快,我覺得胸悶。我摸了摸脈搏,超過了200次。”

他是那種在胸痛的時候,還會抓住機會檢查自己脈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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