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應霽《放大意大利》燈與光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告訴我,其實你不怎麽懂得光。

他大概是指我那沒有什麽燈的房子吧。每當夜晚來臨,偌大的房子裏有好些角落的確是沒法都一一被照明到,尤其是那盞有著裙擺一樣的燈罩的RosyAngelis地燈退休之後,後繼缺缺,四分之一房間就陷入幽暗。這恐怕是我不懂得燈的安排和運用吧,我只好向他承認,至於光——

留在黑暗裏,這樣說恐怕又韜了港產警匪片諸如《PTU》或者《無間道》的光。身為香港人,不得不投入支持本地創作,甚至多少代入角色:縱使我沒有資格投考警察(因為近視),更沒有資格當黑幫(因為怕血),但倒承認香港人在入黑之後仿佛更立體,輪廓更分明,性格更突出;因為有了陰暗面,一切更戲劇也更現實,香港更出色,香港人更有趣。

當年愛迪生先生把碳棒揉成細絲,在眾多實驗者當中脫穎而出成為發光發亮的首富。從一個赤裸裸的燈泡開始,百多年間走過不慌不忙,由簡入繁,又自繁轉簡,電燈照明科技研究已經發展到一個相當成熟的階段。但說到一般家用的照明燈飾,倒還是風格造型上的潮流興替,不太沾得上革命的邊,燈泡壞了就簡單地換一個,光管換一條。再來也就是開關接觸光線方向調節的靈活方便與否,實在變化多端的是眾多設計師們的借題發揮,各自給予光一種演繹一個定義。

懂不懂得光,怎麽說呢,比較幸運的是家裏四壁有三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窗,光線從來充足,無保留地包圍擁抱。日間留在家裏的機會多,不用怎樣開燈,就像在太陽底下工作,然後黃昏然後黑夜,工作了一整天,晚上也不怎樣做正經事,更鮮有熬夜,所以對燈的實在功能的要求倒真的沒那麽在意,也許是白天心滿意足地擁有了光,到了夜裏就該肆意地留在黑暗裏吧。

既然在暗地裏可以快樂,也就更輕松地去處理光去認識燈。功能不功能,不是最要緊的計算。一個半天吊而且有點搖晃的燈泡可以發揮它的孤單寒微的魅力,一束三四十個燈泡纏在一起也有它刻意鋪張的表現力。自問挑一盞燈首先考慮的不是它夠不夠光,倒是它長得好不好看。

一直有如身邊守護神的這三盞家裏的燈,除了裙擺臟了破了不好意思見客所以退下來的地燈RosyAngelis,是胖子PhilippeStarck的設計由FLOS廠商生產;另外兩盞好好伴著我的,是工業性格鋼臂鋼線外露的Tolomeo,MicheleDeLucchi和GiancarloFassina的設計,ARTEMIDE的長年熱賣;一是LUCEPLAN的經典Constanza,由PaoloRizzatto設計,用一塊塑膠片和一管鋁條連接底座DIY構成,輕巧簡約至極,仿佛告訴世人,我就是燈,我就是光。

光是輕的還是重的?光是硬的還是軟的?光是冷的還是暖的?問我都答不上來,答案恐怕都是。家裏書桌上的沙發側的床頭的臺燈地燈,各自光亮,都是意大利品牌——是一種信心一種保證吧,也真的都在身邊十年或以上,就像我們其實對光有所依賴。光代表穩妥、安全,甚至是興盛和繁華。光,這麽抽象又這麽實在,又如此直接的與家的意象並存。夜裏回家,開燈,家就在你面前展開,是收拾整齊的樣品屋是混亂堆積的豬狗窩,沒關系,反正都是你自己安排的選擇的,也許心滿意足也許有待改善,燈光到處,看得見有期待,燈光覆蓋範圍以外看不見的,也就算了。家,是如此包容的一個地方。

看過這許多許多的燈飾,未推陳就出新,古老的玻璃新研的塑料厚薄的金屬疊折的布料,輪流剪裁拼貼,作太陽放射狀成飛碟飛船型,作陰柔月亮狀成花草精靈樣,還有作救世十字狀的成絕世獨立柱體的,想得出做得到,成功的接近精練的詩,失敗的像結不了尾的散文,也有野心如氣勢磅礴的電影劇本,只要不直望光源,找個舒服位置適當角度把你家裏好像熟悉不過的燈望上十分鐘,你會重新認識它,再次決定熱愛是否有增無減,或者明天就請它退休。

從來由衷地羨慕我的意大利朋友也是絕對有理由的:一個如此重視家、家居生活和家人關系的民族,理所當然地培養出國際一流的家具設計師和燈飾設計師,打造出最講究最有個人風格的家居室內空間。

如果不小心在意大利談起戀愛來,他或者她很可能在你耳邊溫柔地昵稱你是Lucedegliocchimiei,我眼中的光——

在被意大利情人迷倒之前,你不妨也跟一向愛祖國用國貨的他或者她說,我愛你,也更愛你家裏的意大利燈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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