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槐樹的事,沒人敢再提了。五笑。

玉臨侯坐在堂上,觀賞著沒了槐樹的園子。六笑。十五年來,從堂上的正位看出去,視野就只有那槐樹,陰森森地籠罩著整個堂屋。他就恨它。有它的日子,世界找不到光影移動,永遠是暗的,停滯的。在那樹上,他看到了無數祖宗的靈魂倒懸著,風一起,他們就開始叨起自己的豐功偉業,還有種種殘忍事跡,目的都是要他記著,記著他是玉字輩的莫氏玉臨侯,他存在的使命是要把莫氏的偉大,傳到下一代金字輩玉臨侯。

他離了座,下了廳堂,進入光線燦爛的院子。一片清爽。百年來不見天日的石磚地,在數月的曝曬後,終於去掉了那層粘滑暗綠的腐敗外衣,回到了當年剛鋪下的灰白。跟新的一樣。堂屋的回廊也亮了起來,四周的廂房也跟著在大口地換著郁積百年的潮氣。活了。一切都活了。玉臨侯站在槐樹的位置,仰頭看天,伸起雙臂迎向天,閉起眼,感受穿刺入眸的陽光赤熱,還有錦緞反射上臉的溫度。他覺得自己在發光。七笑。

利斧急落,劈斷了纏在頸上,卡在肉上的玉珠;那串綿延不絕,蜿蜒如蟲的玉珠。瑽瑽,散落的珠子蹦在石板地上。拾起一顆透光研究,假的,他冷笑一聲,把珠子扔出窗外。他回頭看著鏡中人,生來就長在臉上的百年皺紋全消失了,光滑的容顏,是個二十的人,還有那笑容,是青春。八笑和九笑。百斧急落,砍在槐樹上。劈,再劈。劈出一棵詭異盎然的桃花樹。唐季珊放下筆,看著桃樹下的空白。想起誰了?一定是薛霽。十笑。

至於其余的十笑;有一個掉在桃花驛,有一個閃在乍見敗園的杜麗娘的臉上,有兩個藏在畫中,一個和月光浸在酒中,一個與花流向大川,還有四個,碎在玉臨侯出遊的路上,拼不起來了。


徐獻


遠遠地,他已經瞧見了薛霽。他覺得薛霽迎風站立的樣子十分美好,因而想把這個影像放入畫中。

放哪兒好呢?他的畫發展到今日,已經容不下什麽不合章法的東西了。他需要的是棵奇松,怪石,或者一道壯觀的飛瀑。每次出莊外訪的路上,他總會搜集一些景致,默記心中;回莊後,趁一個寧靜的夜晚,把這些異景喚出,在想象的山水手卷中,做一番布置。

這是他最私人的世界。

說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徐獻營造起這片心中的天地。是從第三代水字玉臨侯的時代吧?對,是從莫測的時候起。那時,一切都是汪洋一片。血,可以流成河;雨,一定下到泛濫。漲,漫,溢,淹,沒。滴,落,浸,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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