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悲劇的誕生》(36)理解然後美

因此,歐裏庇得斯作為詩人,首先是他的自覺認識的回聲;而正是這一點使他在希臘藝術史上占據了一個如此顯著的地位。鑒於他的批判性創作活動,他必定常常勇於認為,他理應把阿那克薩哥拉阿那克薩哥拉(Anaxagoras,約公元前500-約前428),古希臘哲學家。著作開頭的話語活用於戲劇:“泰初萬物混沌,然後理性出現,創立秩序。”阿那克薩哥拉以其“理性”(Nous)的主張置身於哲學家之中,猶如第一個清醒者置身於喧嘩的醉漢之中,歐裏庇得斯能夠按照一種相近的圖式來理解他同其余悲劇詩人的關系。只要萬物的惟一支配者和統治者“理性”尚被排斥在藝術創作活動之外,萬物就始終處於混亂的原始混沌狀態。所以,歐裏庇得斯必須做出決斷,他必須以第一個“清醒者”的身份譴責那些“醉醺醺的”詩人。索福克勒斯說,埃斯庫羅斯做了正確的事,雖則是無意中做的,歐裏庇得斯卻肯定不會持這種看法。在他看來,恰恰相反,埃斯庫羅斯正因為是無意中做的,所以做了不正確的事。連神聖的柏拉圖在談到詩人的創作能力時,因為它不是一種有意識的理解,就多半以諷刺的口吻談論,把它同預言者和釋夢者的天賦相提並論;似乎詩人在失去意識和喪失理智之前,是沒有能力作詩的。

歐裏庇得斯像柏拉圖一樣,試圖向世界指出“非理性”詩人的對立面;正如我已經說過的,他的審美原則“理解然後美”是蘇格拉底的“知識即美德”的平行原則。因此,我們可以把歐裏庇得斯看做審美蘇格拉底主義的詩人。然而,蘇格拉底是不理解因而也不尊重舊悲劇的第二個觀眾;歐裏庇得斯與他聯盟,敢於成為一種新的藝術創作的先驅。既然在這種新藝術中,舊悲劇歸於毀滅,那麼,審美蘇格拉底主義就是一種兇殺的原則。

就這場鬥爭針對古老藝術的酒神因素而言,我們把蘇格拉底認作酒神的敵人,認作起而反抗酒神的新俄耳甫斯俄耳甫斯(Orpheus),傳說中色雷斯的一個音樂和詩歌天才,善彈豎琴,他的琴聲使得當時的人們拜他為神,野獸因之馴服,木石因之移動。據說色雷斯的女人們因為恨他不與自己交歡,在一次酒神狂歡節上把他撕為碎片。,盡管他必定被雅典法庭的酒神侍女們撕成碎片,但他畢竟把這位無比強大的神靈趕跑了:當初酒神從伊多尼國王利庫爾戈斯利庫爾戈斯(Lycurgus),希臘神話中酒神的敵人,後受到宙斯的懲罰。那裏逃脫,也是藏身於大海深處,即藏身在一種逐漸席卷全世界的秘儀崇拜的神秘洪水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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