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沃克米爾:狗姐姐和狗弟弟

在動物庇護所里,我們一眼就看出那只小狗將會是我們的。其他夥伴只顧在陽打瞌睡,它卻熱情地蹣跚著向我們走過來。這只小東西身上有棕白兩種顏色,臉蛋漂亮得像三色紫羅蘭,背上的一片棕色毛像個小神仙坐的小鞍。它用後腿站了起來,揮動著前爪,像個愉快的小明星在向我們微笑。

“就叫它莎莎吧,”我建議說。我妻子喬伊斯抱起了這只混種小狗,把它摟在懷里。

就在這時,我發現在一個小棚下面有一對黃色的眼睛盯著我。我伸手把它——這窩小狗中唯一的雄狗拉了出來。它除了焦黃色的眼睛、粉紅色的舌尖和胸前的一片白毛以外,全身烏黑。它的身體纖小,耳朵卻大得出奇,看起來很滑稽。

“山姆,”我說,建議用我第一個想到的名字給它命名。

“但我們只打算要一只小狗,”喬伊斯提醒我說。

“它樣子這麽古怪,我們不要它,誰會要呢?”我爭辯說。

於是,我們把莎莎和山姆都帶回了家。我們住在維蒙特州的青山地區,四周全是樹林和草地。對於小狗來說,似乎是個理想的環境。

莎莎一開始便顯得活潑可愛,任何它可以接觸到的臉,包括山姆的臉,它都會熱切的撲上去。相反,它弟弟的性格和它迥然不同。如果有只蝴蝶拍著翅膀飛向它,它會汪汪大叫,縮作一團。如果天上打雷,它會立即躲到床底下去。不過,對於真正的危險它反而懵然不覺。我們屋前的馬路是一條彎曲的郊區大道,路上的車風馳電掣,就算發現有小狗擋路也來不及剎車。莎莎很快便明白那條路是不可進入的禁區,但山姆對它卻如蟻赴膻,就像欽弱的靈魂無法抗拒魔鬼的誘惑一樣。於是我們決定不再讓山姆自由走動。

可是,我把它拴起來10分鐘之後,它便急躁地用爪子拼命抓門,而且脖圈上吊著一截咬斷了的繩子。莎莎垂著頭趴在草地上,似乎因有這麽個弟弟而感到羞愧。

我們改用一條鋼鏈扣在山姆脖圈上,但這位魔術師很快便從束縛中掙脫出來了。於是我們築起了差不多兩米高的鐵柵欄。我確信這牢獄可以困得住山姆。

幾天後,我們正在舉行晚宴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汪!汪!”的叫聲,把我們的興致打斷了。原來是山姆從欄里逃了出來。它滿身汙泥,而且密密麻麻插了不少豪豬刺。我惶恐地看著這突然出現的怪物踉蹌地走進飯廳並成了眾人註視的對象。

又過了幾天,我把山姆鎖進欄里後,才15分鐘便發現它不是已在池塘里用爪子逗青蛙,就是踏著輕松的步伐走向大路。於是我們躲在窗簾後面看它是如何逃脫的。只見山姆迅速地向四周掃視一下,確定了沒有人看守之後便像猴子一樣爬上柵欄,先在柵欄頂上搖搖晃晃地走幾步,然後跳到地面,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山姆不但不是莎莎的良伴,而且根本就是它命里的煞星。如果我們給每只狗一塊骨頭,山姆很快把兩塊都據為己有。它又獨占了它們在飯廳一角的臥床,4條腿伸開趴在床的中央,不肯蜷著身體在自己的那一邊睡覺。要是莎莎在它的那一邊睡著了,出姆便會到窗前大聲吠叫。莎莎聞聲當然會走過去,於是山姆便立即沖回臥床,趴在床的中央,而且心滿意足地舒口氣。

不過,山姆在大部分時間對莎莎都是不理不睬的——認定它是犬中的弱者。其實莎莎只有一點美中不足。我家後院種了一圃紫羅蘭,莎莎很喜歡在花圃上踐踏。

被我們發現時,它會內疚地把頭垂下,像個鄙視自己軟弱但又不能戒毒癮的毒者。

山姆雖然漠視家中各項禁例,但從不碰那些紫羅蘭。在山姆眼中,莎莎所犯的法都太微不足道了,以它的才干,當然不屑去犯。當我們遣責莎莎不該踐踏紫羅蘭時,山姆似乎覺得很可笑,就像一個火車大盜看至法官給予違反“不準踐踏草地”規則的小學教師最重的刑罰。

莎莎對山姆的一些古怪行為似乎十分欣賞。有一次,我們看見它歪著頭坐在飯廳里,如癡如醉地看著山姆:山姆用窗簾裹著頭,像個包著頭巾的阿拉伯人,斜著眼擺出了一個顧盼自雄的姿式。從那以後,每當山姆想引起莎莎的註意,便把窗簾圍在頭上,搖身一變成為一個酋長。

山姆只在一種情況下會真正視莎莎為良伴。那就是在皓月高照的晚上,兩只狗會並肩坐在飯廳的窗前一起叫,和聲共譜犬之歌。

一個寒冷的秋夜,它們合唱後不久,我放莎莎出去散步,山姆留在屋里。由於莎莎久久未回,於是我打開門,向對面那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覆霜落葉找去。我看見有樣東西躺有路上。

“莎莎!”我大叫一聲,沖出了家門。

我一抱起它那軟巴巴的身體,便知道它已經死了——被一輛飛馳的汽車撞死的。它當時13歲。

以後一連幾個星期,我們夫婦一見到莎莎的墳墓,都會禁不住淚湧於睫。但山姆對莎莎的死卻無動於衷。真讓人生氣。

可是有一天晚上,山姆走到飯廳的窗前,發出一種幽婉顫抖的聲音,似乎在設法追憶一首已忘懷的曲子。突然,它向著窗外叫,而且像以前那樣,每叫一聲之後都停一停,以傾聽莎莎的應和聲。可是,這次它在聽的卻是一種只有它才能聽到的聲音。

第二天早晨,山姆心有所圖地繞過房子,然後,有生以來第一次踐踏了那些紫羅蘭。

這些都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山姆正躺在陽光下用已經模糊的眼睛看著我。它現在快18歲了——相當於人類百歲以上——聽覺已失去一大半,眼睛也已半瞎。

從某方面來說,莎莎一直沒有離開我們。因為每逢月光皎潔,我們便會聽到由一只狗獨吠的合唱曲從飯廳傳來。此外,當山姆興致來了,它便會踐踏那些紫羅蘭——一種紀念性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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