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祥《銀海千秋》由阮玲玉開始

放下電話,一本正經的擺好中文打字機,用鐵筆在機上的方格裏開始操作,前三個字就錯了兩個,第四個倒好,什麼字都沒有,只見左下方現出三個字:“不認識”;之後左寫“不認識”,右寫也“不認識”,它倒好,既反左,又反右,只好把電門一關,打開重新再寫,那機器還真對得起我,照樣“不認識”,真一點交情都不講,研究(煙酒)無從,後門不通,幹脆別信機器啦,這年來連人都信不得,信機器?於是把裹稿紙的雞皮紙撕去(您看,連稿紙都原封未動),拿出稿紙,開始動筆,管它字潦草不潦草,叫機器告訴我“不認識”,還不如叫字房的老友“不認識”。

“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如今,無後路可尋,只好頂硬上。一如文革之後的口號,‘向前看’(忘了昨天的濫汙),一如胡適所說的:“做了過河卒子,只有拼命向前”。

半個月前在街上碰見專研究中國電影史的余慕雲。告訴他我又要在東方寫寫東西了,他說:“好啊,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我說:“這回要寫得有系統些,不要再像三十年細說從頭一樣,天沒邊,海沒底的亂扯一通。”

“那好,我看過你的三十年,挺有意思,文筆蠻風趣,只是既不從頭,也不細說。這次,找什麼資料,你說罷。我是一介文人,沒有錢,也沒有勢,可是中國電影的資料倒有一些。”

我說:“雖然這回題目不叫細說從頭,但想從頭細說,先寫中國有史以來的一百位女明星吧,由阮玲玉寫起好不好。”

他尋思了一下:“要從頭的話,在阮玲玉之前,還有很多位哪,王漢倫哪,FF女士殷明珠啊,很多很多。”

對王漢倫倒知道得不多,只聽邵逸夫爵士說起,她是位小腳放大的改組派;我沒見過她本人,也沒看過她主演的電影。阮玲玉也沒見過,只知道她有幾顆淺白麻子,可她的電影,小時候在北平西單臨時商場倒看過一根油條的,那年頭,看電影零“打”票,一套電影九本,一大枚看一本,放一本停一次,燈一亮有人扯著嗓子喊一聲,“沒票的補票,有票的接看下場”,我一天的零花錢,是兩大枚,剛好夠吃一條燒餅果子(油條)的,那天幹咽了一個燒餅,把一根油條錢省下來買了一張電影票,戲名叫《新玉堂春》,看見銀幕上一個小媳婦在演玉堂春。

當時也沒管她什麼阮玲玉、阮寶玉的,只不過覺得她瞇著小小眼睛,倒挺迷人的,由於是無聲電影,當然聽不見“蘇三離了洪桐縣”的唱詞,放幾個鏡頭出一張字幕,旁邊一定有幾位認識字的老兄嘟嘟嚷嚷的念一陣,大概也就是吃一根油條的時候,銀幕片尾畫格放過之後一片黑漆,燈一亮,那位山東二哥喊了一聲“沒票補票有票接看下場”,我就只好拍拍屁股起身出門。所以說,我跟阮玲玉只有這麼一根油條的緣份,對她別無所知怎麼寫?像如今書店裏賣的什麼阮玲玉傳,作者都好像是阮玲玉肚子裏的蛔蟲,連她的心裏話都寫得有聲有色,譬如什麼:“阮玲玉暗想道……”她暗想你“怎麼知道”?又好像作者整天趴在阮玲玉的床底下一樣,床上的言談笑語,一舉一動都寫得一清二楚,哪是什麼阮玲玉傳,簡直是作者在那兒瞎編,就像程季華寫的中國電影發展史一樣,只不過是一個共產黨員透過紅色眼鏡看的中國電影發展史而已,台灣也有人寫電影發展史,由於立場的關系,也把真實的歷史變了樣。

聽了余慕雲說:“但願祖國統一之後,有人寫部不偏不倚公公道道的中國電影發展史。”所以說《天上人間》裏的“人”和“事”不熟暫不寫,“暫”不寫,當然以後還是要寫的,希望先研究一些余慕雲給我的資料,然後到北京的電影資料館裏,看看他們幾位主演的影片之後再動筆。至於FF女士殷明珠,倒是見過幾面,可她演的電影可沒看過,當然也寫不出什麼,不過沒幾天余慕雲先生還真是給了我一大包資料,什麼有關阮玲玉的、殷明珠的、胡蝶、李麗華、李香蘭的……翻了翻,都是些浮光掠影的花邊新聞。

譬如鄭逸梅寫的影壇舊聞──但杜宇和殷明珠,他寫得挺簡單,只不過勾了個輪廓,打了個大樣而已;不過殷明珠給我的印象還是有一些的。

那是我剛來香港,在九龍北帝街大中華影業公司當特約演員的時候,經當時的“華南影帝”王豪介紹,認識了劇務陳煥文、魏鵬飛兩位,之後就天天跑到大中華片廠裏“泡”、總想“泡”些通告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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