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在公元1064—1067年間,還記載了澤州(今山西晉城)人家穿井時掘得一物「蜿蜒如龍蛇狀,畏之不敢觸。久之,見不動,試撲之,乃石也」。他又根據「鱗甲皆如生物」,於是推斷「蓋蛇蜃所化,如石蟹之類」。這裡的蛇蜃化石可能是鱗木,因為目前所見到的蛇類化石僅能保存其骨骼,蛇皮柔軟而易腐,是不大可能成為化石的。所以這則記錄實際上是鱗木化石的最早報道,也符合當地的地質條件。

沈括在《夢溪筆談》中還提到:「(鹿阝)延境內有石油(石油這一名詞,即由沈括最先提出),舊說高奴縣出脂水,即此也。出於水際,沙石與泉水相雜,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裛之,乃采入缶中,頗似渟漆,燃之如麻,但煙甚濃,所霑幄幕皆黑。余疑其煙可用,試掃其煤以為墨,墨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為之,其識文,為延州石液者是也。此物後必大行於世,自余始之。蓋石油至多,生於地中無窮,不若松木有時而竭。」他還興奮地賦詩云:

二郎山下雪紛紛,旋卓穹廬學塞人。

化盡素衣冬未老,石煙多似洛陽塵。

他還提到江西鉛山的山澗流水中含有膽礬,可以煉銅,這些記錄,都符合當地的地質情況,對後來的找礦提供了可貴的線索。現已證實,陝北內蒙隴東地區,是一個規模不小的油田。

像沈括這樣的科學家,不但學識淵博,著述豐富,尤其可貴的是治學重視實地考察與認真推論。雖一生從宦,行程萬里,在處理繁重的政治和軍事事務以後,凡旅行所至,對於地理、地質、物候、動植物生態之類都極為留心,作了詳細的記錄,為我們作地質旅行記錄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我國古代的地學家中,還應提到徐宏祖(1586—1641),又名徐霞客,江蘇江陰人,自幼好學深思,博覽群書,對於輿地誌和山海圖經之類尤感興趣。他曾說:「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豈以一隅自限耶?」立志要「問奇於名山大川」。1608年,22歲時,在母親的支持下,離鄉背井,遍游海內,歷時34載,5次遇盜,4次絕糧,從未稍移其志,以探索大自然奧秘為畢生快事。最後寫出了地學名著《徐霞客遊記》。

在這部著作中,徐霞客論述了山水地質的許多道理,例如他對我國西南石灰岩地區的巖溶(喀斯特)現象的觀察與理解都十分符合科學論證。文中所說的「諸峰分峙迭出,離立獻奇」,「亂峰尖疊,什石為伍」,「獨秀四削天柱」,「碧蓮玉筍世界」,「千山百為群,離合競變,有分三歧者,東歧大而高,中次之,西歧特銳,細長如竹枝,詭態尤甚。有聳立群峰間,卓如簪筆者」都是敘述石灰岩地區峰林地貌的絕妙詞句,也很合實際。

又如他注意到石灰岩區與非石灰岩區山麓堆積物的差異時說:「自柳郡(今柳州)西北兩岸山土石間出,土山迤邐間,忽石峰數十,挺立成隊,所異陽朔桂林者,彼四顧石峰,不受寸土,此則如錐處囊中,尤覺有脫穎異。」他在描述石灰岩的落水洞及溶蝕窪地時說:「從嶺上東向平行其間多墜壑成阱,小者為眢井,大者為盤窪。」提到暗河時說:「升降土阜,上多迴環,中窪如塘如井,俯不見底,水由地行。」「自馱僕陸行至太平,輒知岡陀盤旋,四環中墜,深者為井,淺者為田,上下異穴,彼此共竄,蓋他處皆轉峽出,必有一洩水門,惟此地明澗甚少,水皆從地中透去,竅之直墜者,下陷無底,旁通者則底平可植五稼。」「飛流下搗,不見下流所溢……蓋地穴潛通也。」

徐霞客對石灰岩洞穴中的鐘乳石和石筍亦作了形象的描述:「洞頂垂石夭矯,交龍舞螭,繽紛不一。」「乳柱花萼,垂垂圍簇千萬計。」而且對其成因提出解釋:「崖間有懸虯枝,為水所淋漓者,其外皆結膚為石,蓋石膏日久凝胎而成。」

徐霞客還對巖溶的術語提出釐正,如石峰為峰林,圓窪地稱環窪,落水洞稱眢井,天然橋稱石樑等。其中「峰林」(熱帶巖溶山峰)一詞,不但現今國內廣泛使用,在國際巖溶研究中亦廣泛使用。例如牛津大學斯維汀博士在1993年的學術論文中還提到徐霞客的貢獻。

徐霞客對石灰岩區的地貌、地質特點的研究是最早的。他的著作是世界上第一部廣泛而系統地探索和記載巖溶地貌的科學文獻,歐洲人對石灰岩地貌進行廣泛的考察始於公元1774年的愛士培爾,最早對石灰岩地貌進行系統分類的是公元1858年的羅曼,比之徐霞客要晚二三百年。

徐霞客在旅途中對水文學的研究也有獨到之處,比如自《禹貢》以來有「岷山導江」之說。當他看到黃河的發源地在崑崙山之北的星宿海,河流如帶,其寬度不及長江的1/3;而長江江面寬闊,流量很大,於是產生了為什麼黃河流長而長江流短的疑問,欲窮其秘,親自踏勘,終於查清金沙江是長江上游的事實,最後寫成《江源考》。

徐霞客在旅途中也注意到火山地質現象,當他到達雲南騰沖(當時稱騰越)打鷹山時,聽說山上有個時時噴冒蒸汽的深潭,30年前發生過一場大火,把山林都燒光了。於是他登上山去觀察,記載了火山噴發物——赭紅色的浮石,狀如蜂房,份量很輕,最後他感歎道:「真劫灰之餘也!」騰沖活火山正是17世紀時首次噴發,當時的情景正巧被徐霞客記載下來,十分可貴。

據專家考證,現存的《徐霞客遊記》,僅原作的1/6,共40多萬字。即使就現存的這些篇幅,也夠稱得上地學巨著了。無怪乎英國的李約瑟教授說:「他的遊記讀起來並不像17世紀學者所寫的東西,倒像是一位20世紀的野外勘探家所寫的考察記錄。」

這裡介紹了三位有代表性的我國古代科學家的著作,大致可以窺見旅行記錄與學術研究之間的關係。其他如司馬遷、法顯、玄奘等的有關旅遊作品中,涉及到不少經濟地理、自然地理方面的內容,也有少量地質內容,就不一一細述了。

國外有許多著名的科學家,也都十分注意旅途中的筆記或日記之類。例如達爾文能夠寫出名著《物種起源》,主要是他參加貝格爾號的環球航行,將其沿途所聞所見,作了忠實的記錄(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也屬於地質內容),回國整理以後,深化認識,終於創立了生物進化學說。

其他如早期來華的外國地質學家龐培烈、李希霍芬、維裡士等的地質專著,也都是在穿越路線的基礎上,將隨手的記錄內容整理出來的,毋需詳述。

我國老一輩地質學家能夠在沒有地質資料可供參考的空白地形圖上填繪出色彩斑斕的地質圖,並寫出所經之處的地質處女報告。其基礎工作,就包括類似地質旅行或路線觀察等內容,只要我們去查閱一下他們的野外工作日記、沿途筆記之類,就可以深受啟發。其中最有名的,恐怕要數我國近代地質學的創始人之一丁文江先生的西南地質調查報告。黃汲清在整理他的遺稿時,發現他的論文僅佔他所掌握資料的1/10,這些原始資料,都是他在地質旅行時的實地記錄。

有些地質學家,在療養或休養期間,當圍繞著住處周圍散步的時候,對那裡的山石也不忘細心地觀察。例如李四光在大連療養院附近發現的「蓮花狀構造」,隨手作了記錄,成為後來撰寫專著的基礎資料。這是特殊的地質旅行與學術研究的關係之一例。

還有些地質旅行中的記錄可以產生多種「副產品」的學術論文,例如黃汲清在1941—1943年間曾兩次到甘肅、新疆進行石油地質普查,但在沿途考察時,除了集中精力觀察石油地質問題外,也注意地貌和第四紀地質現象。後來,他把這些附帶記錄下來的素材寫成學術論述《中國新構造運動的幾個類型》。

如前所述,地質旅行是地質普查的前導。現在也不妨說,地質旅行也是地學研究的第一步。道理很簡單,涓涓細流匯成江河,而最後歸入大海。科學上的點滴觀察,信手記錄,當累積到一定程度時,思考良久,豁然貫通,也許某些成果會勃然產生。所以,地質旅行對於從事地質工作或對地質有興趣的人來說,無疑是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它是地質科學研究中的首要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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