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琤《歲月邊緣》詩情雨意

其實;說起來,並不真的那麽喜歡雨天。只是喜歡雨聲,喜歡浸潤在雨中的那份心情。

也許是因為,晴天艷陽時節,日子過得像輕雲,在生活的天地裏飄遊得難尋痕跡。而在雨天裏,天空壓得那樣低,宇宙仿佛縮小了,心靈沈潛下來,好像雙翼被雨沾濕了,重重的,飛不起來,就只好斂翅、俯首、沈思。

雨,落在屋頂,將屋內的寂靜敲碎成一片迷離,叫人不由自主要去尋尋覓覓。尋那瀟瀟疏雨潑染過的詩情,覓那雨腳下奔竄過的往事。

雖然雨淡褪了天地的色彩,卻將詩的色彩潑得十分鮮明。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

秋雨蕭瑟中的黃葉,是詩人透過雨聲而感觸到的季節面貌,而在詩人的心靈世界裏,秋;立於夜雨,像枝頭黃葉,面對人間,俯首、顰眉、泣別。牽引出室內的白頭人,華發映著殘燈,人生暮意何其淒冷?

“丁香空結雨中愁”

斜風細雨,洗淡了春天的艷抹濃妝,幾綹清愁憑添靈逸。向榮的花,浴在雨裏,真像愁結衷腸,怎奈紅顏瞬息化作春泥。點點雨珠都是透明的嘆息。

不過,有時候,雨也會將春天的色彩渲染: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雨;織在碧波上,織成一片琉璃,隔著畫船的彩簾綺窗;燦爛了一個繽紛的午夢。

從雨腳奔竄而來的;最是那薰著荷香的兒時。夏日午後,結伴去采蓮蓬。炎炎驕陽下;折下荷葉當帽戴,剎那間淩空覆下那一掇清涼。盈耳有蟬鳴,撲鼻有荷香,毛頭小兒便都成了駕雲的哪咤。有時忽來一陣夏日驟雨,大夥兒將荷蓋頂在頭上覆在胸前,嘻嘻哈哈往農家奔去,好像在和夏天玩遊戲,玩輸了,淋成落湯雞。

雨聲中;偶而也回響著逍遙的少年時代。最愛雨天裏閉門看小說。小說裏好幾次讀到過。雨,可以成為悲劇或喜劇的媒介物。一場風雨斷了行徑,天地只成了男女主角的羈旅。雨絲;像草菅,燎起了生命的神秘火,燃燒成亞當夏娃的“失樂園”。雨後的人生,要不是恰如春草“漸行漸遠還生”,便是好像亂麻三斤,糾纏出難分難解的千頭萬緒。

瀟瀟雨;往事滲著詩情,像浸在水中的舊衣,偶而搓出幾個肥皂泡,乘著光和影,映成飄忽在風裏的五色彩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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