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煒 旅日媒體人

東日本大地震已過去近半年，日本人以自己的方式漸漸撫平心靈的創傷。

在還未來得及清理的災區廢墟上，首先開始營業的是花店。人們用鮮花寄托對被地震和海嘯奪去生命的親人的哀思，災區的鮮花需求量大增。廢墟中的一間小花店裏，一位70多歲的老太太接受電視台采訪時說，買花是要獻給在“3·11”離世的丈夫，她平靜地說：“比起其他連親人的遺體也找不到的人，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至少丈夫的遺體很快找到了，葬禮也舉行了，我每天買鮮花供奉他。”這話讓人動容，廢墟中的花店是多麽美妙的風景。

日本人愛花，城市中花店比書店更多，人們喜悅時用鮮花示愛，悲傷時用鮮花療傷。

日本全國各地支援災區的除了救災物資，還有——鮮花。滿目瘡痍的災區和人心，需要鮮花來慰藉。橫濱市園藝協會於6月向災區贈送了秋海棠、金盞花等20多種類花苗約2000株，園藝協會的成員還和災民一起把花苗植入花盆中。花盆擺放到受災戶的簡易住宅裏，點亮了本是暗淡的家，人不能永遠沈浸在悲傷中。

大地震後一個月，一個名為“向日葵計劃”的工程在東京悄然啟動，這個計劃是由多家企業共同組織的，西松建設無償提供土地兩年，用於養花，經營鮮花的大企業日比亞花壇牽頭提供花苗，以東京大學的學生為中心培育向日葵，之後把向日葵送到災區的學校等地。組織者說，在災區，如果到處都是盛開的鮮花，人心一定會變得更加祥和，人與人之間多了聯系的紐帶。7月，向日葵已經被陸續送往災區，現在仙台市的十多所小學裏都盛開著笑臉盈盈的向日葵，給孩子帶去了活力。

除了鮮花，日本人還用夜空中的“花朵”——煙花來撫慰震後受傷的心。

煙花，是日本夏日最有代表性的風物詩，夏季日本全國大約有4000到5000場煙花大會。但因大地震，東京地區有七成的煙花大會被中止，本來春季就要開始煙花大會的籌備工作不得不即時宣布中止，這是震後“自肅”的需要。

讓人驚喜的是，8月11日，大地震發生5個月之際，在東北災區的巖手、宮城、福島三縣的太平洋沿岸11個地點，名為“LIGHT UP NIPPON”的煙花燃放工程壯麗實施，兩萬發煙花照亮了太平洋的夜空。當天，人們在大街上，寺廟、神社裏掛起了燈籠。在地震中死亡、失蹤逾200人的巖手縣宮古市田老地區， 2000個燈籠被點燃，當地人守著燈籠，仰望夜空，靜靜觀賞煙花，對失去親人的人來說，宛如在夜空中向親人獻花。

“LIGHT UP NIPPON”計劃是由一名叫做高田佳岳的年輕人發起的，他曾於東京大學大學院海洋研究所學習，現在東京的一家企業工作，大學院在學期間他在巖手縣大槌町的海洋技術中心做過研究，深深愛上那美麗的海邊小鎮。在“3·11”大地震中，大槌町是重災區。高田深感痛心，希望能夠為災區做些什麽，他走訪煙花企業，請求他們支援，並在網絡上發起捐款活動。“LIGHT UP NIPPON”的全部資金出自企業或者個人讚助，短時間內大家齊心協力完成了這個大工程。

緊接著，8月27日，比往年推遲一個多月的東京隅田川煙花大會終於舉行，今年的煙花比起往年承載了很多的意味，500多名地震災民和福島核電事故受害者成為受邀嘉賓，坐在“頭等席”，怒放的煙花給災民帶來希望之光，他們祈願家園順利重建。

煙花在日本文化中，既有娛樂性，還有驅邪、慰靈和鎮魂的功用，煙花更賦予日本人有關人生的思考。隅田川煙花大會歷史悠久，起初就是為祈禱慰靈和除疫而設的。1733年，江戶時代八代將軍吉宗為了驅除天災和人禍，下令在隅田川祭祀水神，兩國橋周邊的茶屋和料理店協助放煙花助陣。煙花大會是日本特有的文化，觀看煙花時，人們都仰起頭看一處，這代表著大夥兒鼓足幹勁，一心向上。煙花大師小勝鄉右在《煙花——火的藝術》一書中談到：煙花在天空盛開，體現了“完全消耗的藝術”，由此日本人聯想到——人生也要如此美麗綻放。

煙花和櫻花有相似之處，轉瞬即逝，因此需要抓緊分分秒秒體味。這對地震幸存者來說，想必感受尤深。日本人在重建家園的過程中，用鮮花和煙花來重建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