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拉格以東約70公里的小鎮特納霍拉，我去看了傳說中的人骨教堂。

初秋，陽光照耀在這座建於14世紀、外表十分普通的哥特式建築，感覺是明朗和溫暖的；周圍環繞著一些墓群，鮮花正在盛開。

你不會想到，接下來要進入的，是由幾萬副經過篩選和消毒的骨頭構成聖杯、門楣、吊飾甚至十字架的教堂。入口處就有用120多塊人骨做成的燭台，天花板上鋪的是四肢骨，墻壁上的花毯也用人骨裝飾，圖案則由肋骨鑲嵌。教堂正中央的“人骨吊燈”，完全由人體各部分的骨骼構成——腿骨組成主架，下顎骨串成掛簾；主架又分出8個腿骨燈架，撐著一塊塊圓形的盆骨，上面又各自端著一顆充當燭台的頭顱。

在“人骨吊燈”的四周，是四座祭壇，數不清的骷髏和大骨，整齊堆積著，詭異中帶著懾人心髓的華麗，在微弱的光亮中，接受世界各地遊客的觀瞻。

13世紀，此地修道院長奉命前往聖地耶路撒冷。他從各各它帶回來了一把泥土，就撒在教堂周圍的墓園裏。認為埋骨於聖土就可上天堂的信念，吸引了波希米亞地區甚至中歐富豪紛紛將這裏視為身後最佳福地。

14世紀的一場黑死病和15世紀發生的戰爭，使這塊3500平方米的空地上，竟然出現了3萬多個墳墓。1511年，一位半盲的西多會隱士開始將百余年來荒廢的遺骨搬進教堂。1870年間，捷克藝人弗蘭蒂塞克·林特接手這項令人毛骨悚然的工作，並用超凡的手藝，為我們留下了今天可以欣賞到的傑作。林特大約用了一萬具屍首，經過清洗消毒，篩選出四萬多副骨頭，在教堂裏細致地砌出燭台、祭壇等，甚至最後還在墻上砌出了自己的姓名。

人骨教堂兩三分鐘就可以走完了。老實說，我們幾個人參觀了半個多小時，自己拍照也被人攝入“與人骨共舞”的畫面，並沒有異樣的感覺。相反，看著那麽多由人骨拼成的雕塑和圖案，覺得有一種奇異的美。

我想，隔幾個世紀來看，那些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因為戰爭和鼠疫去世的人們，肉體的消亡都不過是宇宙間一種物質的解體，而被拼成各種雕塑和圖案的骨頭，不過是一種類似於石頭和金屬的物質，早就融入了建築之中。它們早就超越了生死，甚至超越了人們對生死的想象。

建築和音樂，那些不朽的是藝術。出走的靈魂也不關心這檔子事情，真是啊，只有活著的沈重的肉身，在承擔著生離死別的痛苦、冷酷、不解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