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堪培拉

 我們入住的旅館臨街又是二層,正好可以將悉尼的一條街景收入眼中。黎明時分街道已經醒來,走入我的耳中,這是這座城市的心跳和旋律。在餐廳吃飯的時候,看著城市天空,昨夜的城市之夢駕雲而來,夢褪去後,雲彩卻還未散。

 今天去澳洲的首都堪培拉參觀,早就耳聞堪培拉是一座寂寞的城市,作為澳洲的首都,它的功能僅僅是維持政治的運作,而它的人口才三十多萬,不像悉尼和墨爾本,堪培拉的城市功能讓它天然地遠離消費和娛樂,不過,這也為教育和學術留下了一片環境的沃壤,堪培拉大學和澳大利亞圖書館就在這個有些寂寥的地方。

 從悉尼到堪培拉大約有400公裏的路程,車從悉尼的意大利人聚居區經過,看著街道兩旁的門面,是否保持了移民們故鄉的風貌呢?路途還遠,還有時間爬梳一下堪培拉的歷史。

 堪培拉是一座僅有百多年歷史的城市,相較悉尼和墨爾本年輕得多。在18世紀20年代有移民在這裏建立牧場,到了40年代發展成為一個小鎮。1901年,澳洲聯邦成立,於是,建立一個澳洲的首都成為國家上層建築的必要內容,而兩個最有力的競爭者就是悉尼和墨爾本。在此之前,墨爾本作為臨時首都擔任著首都的功能。悉尼和墨爾本在誰是首都的問題上爭執了將近十年沒有定論,直到1911年,聯邦政府通過決議,在兩個城市之間尋覓一處風水寶地作為澳洲的首都。很顯然,這一折中的方式是唯一平息爭執的途徑。早在3年前,聯邦就開始了對首都所在地的勘察,從新南威爾士州和維多利亞州之間的23個地區作為首都的候選。這其中還有一個小插曲,本來最初的選擇是在維州的某地,本來這是維州或者說墨爾本的光彩,在首都爭奪戰的意義上來說,是墨爾本勝出,不巧的是,那年此地區遭遇大洪水,聯邦政府不得不重新選擇首都的地址,而這一次,位於新南威爾士州的堪培拉勝出,於是,聯邦政府將堪培拉地區從新州劃出,成立了首都特區。結果上看,似乎是新州和悉尼笑到最後。

 對於首都的建設,澳洲選擇了公開招標的方式,1912年,聯邦政府面向世界征求城市設計方案,國會從世界建築設計師投稿的137份作品中,相中了美國設計師——當時年僅36歲的芝加哥人——沃爾特•格裏芬的設計方案。設計圖是設計師和畫在一塊棉布上的,這份未來澳洲首都的藍圖,現在珍藏在澳大利亞國家檔案館內。首都從1913年開始破土動工,其中經歷了一戰的停頓,花了14年,直到1927年建成。從此,墨爾本作為澳洲臨時首都的光榮使命可以息肩,澳洲政府在是年遷都於此。

 至於在首都的命名上,聯邦政府開始時也未能達成統一,一種方案提出,從六個省的名字中選出一個字母拼成新首都的名字。在我看來這方案有些不倫不類,最後,還是歷史的智慧為問題提供了解決的方案——堪培拉,在土著人的詞匯表中,堪培拉的意思是“相聚之地”。這個詞的意義之於首都,可謂不二之選。

 車行了一半,似乎我們已經置身於悉尼的風雲籠罩之外,那些我來時脫帽問候的牧場,再次露出晴朗的微笑,在山丘和草場之間洋溢著陽光遍照下的脈脈溫情。

 一塊不起眼的標志牌向經過它的人們和視線提示,從這裏就進入了堪培拉特區,我們在一個有些炎熱的正午走進這個國家的首都,不同於悉尼和墨爾本的市區的摩肩接踵,堪培拉市中心幾乎見不到人,唯一可以標志人跡的就是停車場上排列的汽車。

 我們在一個路口停車等候,看到有兩座一模一樣的建築,一座寫著“悉尼大廈”,另一座寫著“墨爾本大廈”——我估計是兩座城市於此的辦事處吧。由於當年兩座城市在爭奪首都上的當仁不讓,於是,這兩座建築在外觀上沒有任何分別,若此,是否能彌合當年的間隙呢?當然,這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在這裏我看到的不僅是人與自然之間的融洽相處,也是人與人之間的質樸友善的關系。即使對於像我這樣短暫觀光的遊客也依然如是。

 昨晚回到旅店,我打算到街上走走,於是,拿著一份地圖就出門了,本來也沒有打算去哪裏,就是在街上四處走走,偶爾看看手中的地圖。就在這時,一位外國中年女人就走過來問我是否需要幫助;我想她是看我異國的面孔又拿著地圖仿徨於路的樣子,猜我是迷路了。我被這不期而至的好意弄得有些窘迫,告訴她我沒有迷路,只是在這裏隨便逛逛。那女人就微笑著離開了。對我而言,這大概是一種意外的收獲,但是,對於當地人而言,這無非是一種生活的常態罷了。

 

 格里芬湖

 格里芬湖是堪培拉的著名景觀,這座人工湖是為了紀念堪培拉的設計者格裏芬而命名的。格裏芬湖的南面是以國會山為中心輻射的行政區;湖的北面以城市廣場為核心,聯通學校、商業區和住宅區,將首都的功能涇渭分明地分開。不僅如此,在格裏芬湖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座大橋,左邊的叫聯邦大橋,右邊的叫國王大橋。兩座大橋將城市南北連為一體。

 晴朗的天氣將格裏芬湖襯托得分外美麗,所謂水天一色,並不適用於這裏的天空與湖水,它們有著彼此的色譜與分野,而正是兩者之間的分別,讓各種藍色遊曳在天水之間的無限天地裏。格裏芬湖的中是一眼噴泉,在我到達湖邊的時候,噴泉正向天空怒放。這眼噴泉名為“庫克噴泉”是為了紀念澳洲的發現者庫克船長而得名。噴泉最高可達130多米,與格裏芬湖可謂雙璧相映。

 格裏芬湖不僅可以供人們劃船,還可以在這裏遊泳、垂釣。我們到這裏的時候,就看到不遠處的湖面上小船緩緩地漂浮。圍繞格裏芬湖是一片翠綠的草坪,遊人在草坪上漫步,欣賞湖水和噴泉。

 我站在岸邊欣賞著湖光美景,不禁在想:這就是澳洲的首都,一個行使其政治功能的地方,而我卻難以將這樣的風光和政治聯系在一起,也許是制度和文化傳統的緣故,讓我忽略了:政治原本是可以美麗的。

 

 參觀國會

 不能說我對西方政治體制一無所知,但是,僅僅止於理論,比如我知道憲政政體中國會的功能和作用,也知道兩院制中參議院和眾議院的區別,但是讓這些詞或概念常常流露筆端形諸文字的人,卻沒見過概念的實體,就有些許諷刺的意味在其中了。

 國會建在國會山頂上,整體外觀為白色,建築設計避免了高塔式樣的設計,而采用了平闊開拓的樣式。我猜測這與澳洲政府對權力的認知和來源有關系。一般而言,高塔式樣的建築往往與集權有關,象征權力的從天而降和俯視眾生;而平闊樣式與分權有關,意味著權力和合法性來自於人民的認可和授予。

 進入國會的程序類似於機場的安檢,因為皮帶扣的緣故,我被再次檢查才允許進入國會大廈。在導遊的帶領下,我們參觀了國會的宴會大廳。空空的大廳沒有桌椅和餐具,看來,我們並非它名單上的客人。大廳的正面墻壁上掛著世界上最大的羊毛織毯畫,其篇幅令人瞠目,至於內容大概是抽象派吧,我這個外行不明其意,只是覺得畫的內容沒有畫布壯觀——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觀點。

 我們從國會的左側進入,先來到眾議院。有趣的是,就在我們參觀的時候,一群小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也來參觀。老師在向他們提問,學生們也在踴躍回答,我猜這是當地小學生們的“公民課”,讓人們從小就認識到自己國家的政體和實際運作,即使,在他們還未透徹理解那些概念之前,先讓他們對概念的實體有一感性的認知,在我看來,置身於國會之內,坐在眾議院的旁聽席位上,學習關於三權分立和兩院制的知識,是最好不過的教學環境。

 也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也許是在這樣的一個距離上,讓我感覺政治並沒有什麽秘密可言,甚至讓我覺得這其中的無趣:如果我是這個國家的公民,我所願做的僅僅是到投票這個層次(在澳洲公民是被強制投票的),我可不願成為一名議員,把政治當成終身的職業。在一個政治不是問題的環境中,還有許多事情值得探索……老師帶著小學生們離開了,剩下我們這些觀光客留影拍照了。保守地說,這有可能是我們距離民主政體最近的一次,至於未來如何,恐怕就得看我們自己了。

 參議院除了整體顏色外,與眾議院沒什麽區別,除了正中那把椅子,據說,那是專門為女皇保留的專座。實際上,一座建築的功能在於使用這建築的人所發揮的作用,這就是故宮與白宮的區別,雖然,在祖國的一些縣市不乏媲美甚至超過白宮的建築,但是,那頂多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故宮而已。

 在國會的走廊上,也為藝術留下了一席之地,在這裏我看到了宴會廳裏那幅畫的原作,只是尺寸就正常得多了。澳洲歷屆總理的肖像也陳列於此,沒有看到陸克文的肖像,據說由於突然的“下崗”,他的肖像還沒有完成。

 我留意了一下國會的庭院,在距離議案的激烈討論和表決幾米遠的地方,就是寧靜的庭院,綠草和樹木,還有從容起落在草木上的鳥雀,讓人在動靜之中感受個體與政治之間的關系。

 在國會前有一片紅色的廣場,名為“紅場”,此“紅場”非彼紅場:前蘇聯的紅場是政治的展板、解體時的風雲之地、今天俄羅斯的旅遊勝景;而澳洲國會前的“紅場”,是專門提供給人們抗議示威、發表異議的飛地。按照民主憲政下的公民權利而言,公民有言論自由,這自由當然包含批評政府的自由;並且有示威遊行的自由。但是,民主與法治是不能分離的,民主制度下的公民要示威遊行也要通過法律程序,隨便上大街也是不行的;但是,在國會前的“紅場”,人們可以任意抗議反對政府——只要在這塊紅色廣場的範圍內——警察也不能幹涉,因為,這就是一個公民被賦予的權利,你也可以冠之“神聖”的形容,但是,權利就是權利,就像腳下這塊“紅場”一樣,不是陳義甚高卻虛無縹緲的一紙空言,而是可以供人站立並自由言說的制度基礎。今天國會沒有會議,也沒有看到示威者,只有我們這些民主制度的觀光客而已。

 我們一行人紛紛以國會為背景留影拍照,國會的建築造型的確有著布景的優美,不僅是澳洲政治制度的背景,也是一種民主生活的背景,而我們只能在取景框中羨慕她的美,希望照片不是我們唯一能夠帶走的收獲。

 

 戰爭紀念館

 澳洲的戰爭紀念館正對國會,在國會前的“紅場”可以眺望戰爭紀念館的圓形穹頂,我們乘車從國會去戰爭紀念館,而路兩旁風格各異的雕塑和紀念碑,為澳洲所經歷的各場戰爭留此存照。澳洲沒有發生過內戰,但是,澳洲不僅參與了一戰和二戰,在二戰後的一些局部戰爭中也有澳洲軍隊的身影晃動。

 1942年,日本海軍偷襲悉尼港,這讓澳洲政府真正地把悉尼的地理位置以及它的軍事價值和風險,在現實中聯系起來。而澳洲的歷史發展和地理位置,為它規避了不少戰爭的風險,至於兩次世界大戰,澳洲的損失也遠遠低於亞洲、歐洲和美洲。在這之後的局部戰爭中,澳洲軍隊的功能也是在有限範圍內,總得來說,澳洲是一個和平的地方。不像我的祖國,在歷史和近代史上飽受戰爭的蹂躪。 

 參觀戰爭紀念館的時候,同樣也有小學生在這裏活動,他們在紀念館裏興奮地跑來跑去,我知道在他們這個年紀,戰爭紀念館對他們的吸引力有多大,實際上,不光是對他們,對我也是一樣。只是,限於時間,我無法慢慢地欣賞,甚至連照片也沒有拍下幾張。

 我走出紀念館的時候,一群小學生在紀念館前的紀念碑前獻花,肅穆神情較之紀念館裏的模樣大不相同,順著他們身後的方向望去,國會在藍天之下是一片安詳的白色。

 

 回到悉尼

 結束了堪培拉的行程,我們乘車返回悉尼。面對來時的風景,除了西傾的陽光,這片自然的大地,第一次在我眼中呈現出一片人文的光暈。

 戰爭曾經是前現代社會的常態,甚至在世界進入現代化的過程中,也爆發了兩次世界大戰。而今天,當和平成為世界的主流,如何在和平的環境中,讓國民安居樂業?同樣,如何在和平的環境中,讓國民免於恐懼和絕望?面對那些綠色的牧場,成群的牛羊,還有郁郁蔥蔥的樹木。我找到答案了嗎?

 悉尼市中心的夕陽染紅一片海上的晚霞,景色令人悠然神往……

寫於2012年11月22至24日 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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