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悲劇世界觀

日神精神沈湎於外觀的幻覺,反對追究本體,酒神精神卻要破除外觀的幻覺,與本體溝通融合;前者用美的面紗遮蓋人生的悲劇面目,後者揭開面紗,直視人生悲劇;前者教人不放棄人生的歡樂,後者教人不回避人生的痛苦;前者執著人生,後者超脫人生;前者迷戀瞬時,後者向往永恒。與日神精神相比,酒神精神更具形而上學性質,且有濃郁的悲劇色彩。

外觀的幻覺一旦破除,世界和人生就露出了可怕的真相,如何再肯定人生呢?這正是酒神精神要解決的問題。


尼采從分析悲劇藝術入手。悲劇把個體的痛苦和毀滅演給人看,卻使人生出快感,這快感從何而來?叔本華說,悲劇快感是認識到生命意志的虛幻性而產生的聽天由命感。尼采提出“形而上的慰藉”說來解釋:悲劇“用一種形而上的慰藉來解脫我們:不管現象如何變化,事物基礎中的生命仍是堅不可摧的和充滿歡樂的。”看悲劇時,“一種形而上的慰藉使我們暫時逃脫世態變遷的紛擾。我們在短促的瞬間真的成為原始生靈本身,感覺到它的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樂。”(《悲劇的誕生》第7、17節)也就是說,通過個體的毀滅,我們反而感覺到世界生命意志的豐盈和不可毀滅,於是生出快感。從“聽天由命”說到“形而上的慰藉”說,作為本體的生命意志的性質變了,由盲目掙紮的消極力量變成了生生不息的創造力量。


但是,尼采曾指責亞裏士多德的“凈化”說等等是對悲劇快感的非審美說明,並要求在純粹審美領域內尋找悲劇特有的快感。那麽,“形而上的慰藉”如何成其為一種審美說明呢?尼采的辦法是把悲劇所顯示給我們的那個本體世界藝術化,用審美的眼光來看本無意義的世界永恒生成變化過程,賦予它一種審美的意義。世界不斷創造又毀掉個體生命,乃是“意志在其永遠洋溢的快樂中借以自娛的一種審美遊戲”,我們不妨把世界看做“酒神的宇宙藝術家”或“世界原始藝術家”(《悲劇的誕生》第24、1、5節),站在他的立場上來看待自己的痛苦和毀滅,這樣,現實的苦難就化作了審美的快樂,人生的悲劇就化作了世界的喜劇。


尼采認為,如此達到的對人生的肯定乃是最高的肯定,而悲劇則是“肯定人生的最高藝術”(《看哪,這人》:《》第4節)。肯定生命,連同它必然包含的痛苦和毀滅,與痛苦相嬉戲,從人生的悲劇性中獲得審美快感,這就是尼采由悲劇藝術引申出來的悲劇世界觀,也正是酒神精神的要義。


無論怎樣審美化,“形而上的慰藉”畢竟有宗教氣,後來,尼采要求把它連同一切形而上學當做浪漫病拋掉,轉而主張“塵世的慰藉”(參看《自我批判的嘗試》第7節)。這表明了他在為人生尋找形而上學根據問題上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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