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魏扎克·美來自深邃的蒼穹,還是無底的深淵?

馮·魏扎克(1912——),德國物理學家、哲學家。1933年入哥廷根大學,畢業後在威廉皇家研究所從事研究。1942年後,歷任斯特拉斯堡大學教授,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教授,漢堡大學哲學教授,以及慕尼黑大學教授。主要在天體物理、天體演化和宇宙學等領域從事研究。

美啊,你是從深邃的蒼穹降臨,還是由無底的深淵湧現?我們這不免一死的生靈,綿亙在天國和地獄這兩個無限之間的有限生命,對於滲透一切的美的力量,究竟應當向兩者之中的哪一個感恩戴德? 
默裡克曾寫過一首詩談論美: 

獻給一盞燈 
美麗的燈啊,依然不動如故, 
仍用精美的吊鏈懸持在天花板上, 
這是一件真正的藝術品。可是這裡卻無人關注。 
那又何妨? 
因為凡是美的, 
其本身就會洋溢著完美的幸福。

批判傳統是偉大的歐洲傳統之一,因此毫不奇怪,對於美的懷疑在西方思想中必定有其淵源,這可以追溯到希伯萊的先知、古希臘的哲學家以及頭腦冷靜的古羅馬人。我們至少從傳統上就知道對美有四種非難——認為,美不是有用的;美不是公正的;美不是真實的;美不是虔誠的。 
這四種非難,如我所知,都是有意義的具有部分真理性的看法。可以把他們全部歸結為一種,即認為美不是真實的。 
但是,我倒反而要堅持美是真理的一種形式,美的鑒賞是對實在的一種鑒識,即對實在的一種特殊的知覺能力。把美指明為真理的一種形式,我豈不是主張主觀的東西是客觀的、非理性的東西是理性的、感情就是理智嗎?我回答:「是的。」一點不差,這正是我所主張的。非理性的東西有一種理性存在,更確切地說,感情有一種理智存在,在感情之中主觀的東西正是由於他的主觀性而表現出是客觀的,表現出是知識。 
對動物行為的研究向我們表明,知覺和活動的統一怎樣是觀察事物的原始的、簡單的和容易得到理解的方式。在經驗的高度複雜的方式中,現象有它自己的根源,我情願把這一根源稱為更高級的協同知覺,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那麼一種這樣的協同知覺就是美的鑒賞。伴隨著每一個單獨的感覺印象,每一個單獨的判斷,每一個單獨的情感,我們人類就同時意識到某種更高級的永久有效的事物,沒有這種事物,就不可能有這一印象,這一判斷,這一情感。但是,我們往往很難將更高級的東西與特殊的東西分開,並說明我們所協同知覺的這種更高級的東西是什麼。在每一個真命題中,我們覺察到關於現象的真理;在每一個我們所要求的善行中,我們覺察到道德的規則;因而也在每一個美的印象中,在每一件美麗的工藝品中,我們覺察到隱藏著的美的真實性。 
美,是對於維持生活所必需的一種協同知覺,讓我們從基本的維持生活所必需的那類利益談起。我們這個技術時代方才開始想到這類利益。當我躺在山坡上的時候,我知覺什麼呢?大自然的寧靜,這種安寧的情感僅僅是主觀的嗎?或者,它是對某種現實的知覺嗎?這是一種知覺。它知覺的是現代科學家所謂的「生態平衡」。如果他體驗到這個平衡是美的,那末這是因為他知覺到了這種感官呈現出來的和諧,沒有這種和諧,他就無法生存下去。 
人類忽視了自然景色和平衡中的美,把它看成在經濟上無關重要而加以恣意破壞,這是成了瘋子的人類。在這樣做的時候,人類差不多總是犯經濟上的錯誤,而一旦出現錯誤,那就為時太晚了。當然,我並不是說人類不應當改造自然——那將是荒謬絕倫的。而是說,人類有了美感,就能使得他用另一種尺碼來衡量自己的工作,這種尺碼與他在盲目的金融性活動中認為有用的尺碼是不同的。古代的田園景色是何等壯麗。當我第一次從北美歸來時,我被康士坦丁湖周圍或安布利亞那兒的景色之美感動得流下了眼淚。在那些地方,多少世紀以來,每一棵樹,每一所房屋都樹立在人們憑美感而安排的地方。在美國,今天的危機在不小的程度上是像清教徒那樣瞧不起美的人們所造成的危機。 
美,是從深邃的蒼穹降臨還是由無底的深淵湧現?波德特爾在提這個問題時沒有想到自然景色的和諧,而是在最低限度上只想到藝術。他想的是肉體美的不可抗拒的力量,這種美迫使我們不能不有強烈的愛情。愛,也是我們從動物祖先繼承下來的部分遺產。為了愛,動物用五彩繽紛的外衣和奇異風格的禮儀裝飾起來——這些外衣和禮儀不僅是無用的,甚至對於個體的自我保存還是有害的。性愛有意成為使人興奮和光彩奪目的。從自我保存的角度出發,每一種動物在它的一生中必定會一度發瘋。 
默裡克說:「凡是美的,其本身就會洋溢出完美的幸福」——這並不是與我有關的幸福。誠然,美的燈是為了人而做出的手工藝品;但是,我們在製作這個對象或是沉思這個對象時的幸福不過是共享它的幸福。在大自然中,木頭的紋理、貝殼內部面層或晶體內部面層——它們並未存心要給人看——雖則如此,它們的美也都不亞於蝴蝶的翅膀或鳥兒求偶的鳴聲。大自然總是存在著神秘的道理,或許這就是美存在的緣由。 
美好像時而來自天國,時而來自地獄。美是真,又不是真。它使我們從概念的盲目性中解脫出來。但它又不可以與理性決一雌雄,理性從它當中學會理解。倫理學與美之間的鴻溝並未架上橋樑。我們應當銘記不忘:美缺乏道德性,單單的公正也不總是仁慈的。我們必須從作為某種表現的美,重新回到實用這個牢固的基礎上來。甚至身處宴會之中,我們也不應不看見這個事實:話題是「世界糧食問題」。甚至在我們為麵包而工作的時候,莫扎特的美妙旋律也一定會給我們以痛苦的祝福。 
(杜雲波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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