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遼太郎·大和大納言 (下)

現在要把故事推回到這篇文章的中間部分那個時期。這正是秀吉不惜散布自己是天皇後裔的傳說,做著當關白的準備的時期。正如前面所講到的,這期間小一郎在治理紀州方面逐漸取得了業績。

不過,這時期,豐臣秀吉的政權,尚未把日本列島的全部國土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所征服的疆域,是以近畿地方為中心的,另外還包括東海地方的一部分,以及北方和中國地方。余下的奧州、關東、四國和九州等都還在其他勢力的控制之下。

秀吉的當務之急是必須攻占四國,從土佐地方異軍崛起的一股以長曾我部元親為首的勢力,已經征服了四國的大部分領土。

秀吉通告元親說:“只允許你留下土佐一國,你要放下其他三國歸降!”

然而元親不肯服從,他與東海的德川家康結盟,一東一西,兩相呼應,與秀吉為敵。

秀吉下了征討的決心。方針是要盡可能在短期內解決,因為東邊面臨德川家康這個敵人,為此,決定采用如下戰略:投入一支大軍,發動一場排山倒海般的攻勢,以使敵人膽戰心驚,喪失戰意。秀吉制定好了這場戰役的計劃之後,便把小一郎叫來。

秀吉命令道,“你當總司令!”

小一郎聽到這話,始而仰起臉,繼而歪著頭思忖了片刻,不一會兒,他那豐滿而白晰的臉上便升起了紅暈,顯得激動起來。自從跟隨哥哥以來,已經二十年了。二十年來經歷過許多次戰鬥,但是,當總司令卻還是破題兒第一遭呢。

渡海到四國的兵丁號稱四萬。小一郎先坐船渡過海峽,登上了淡路島,然後以福良港為前進基地,搜集了九百艘軍用船舶。

通曉水軍情況的一員將領對小一郎說:“鳴戶海峽的漩渦,怎麼辦呢?”

小一郎卻一反往常低聲細語的習慣,哈哈大笑地說:“你問我怎麼辦,我總不能把鳴戶海峽的漩渦一口吞掉吧。只要有智慧和勇氣,自然能渡過去的。要看準海潮的情況,把船只綁在一起,組成船筏以防被海潮沖散,船筏一字形排開,每條船上的槳櫓按口令統一動作,奮勇搶渡,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呀!”

小一郎的語氣粗獷,與往日溫文爾雅的他,判若兩人。

不久,按小一郎所說的那樣,大軍一下子橫渡了明石海峽,在阿波(德島縣)的土佐泊港登陸,在那裏建造了一座臨時用的城堡作為根據地,接著便不斷派出軍隊,擴大了占領的地盤。與此同時,另一支由毛利所率領的軍隊從伊予(愛媛縣)方面,由宇喜多秀家所率領的一支側翼部隊,從讚崎(香川縣)方面,分別進入四國,以每天攻克一座城池的破竹之勢,不斷前進。

小一郎率領主力部隊,包圍了一宮城,這是長曾我部的軍隊在阿波中的最大的要塞。由於一宮城的守將谷忠兵衛防守嚴密,以至久久未能攻陷,不過,這是一開始就預料到的事情。小一郎也早已作了思想準備,打算在攻一宮城時多花費一點時間。

但是,身在近畿的秀吉,由於始終感到來自東邊的德川家康的威脅,因而懼怕討伐四國的戰爭變成一場持久戰,這種恐懼的心情,轉化成了對小一郎的不滿。

“小一郎這個人就是有這點不好,幹什麼總是那麼悠哉遊哉的,就如賞花似的。”

事實上並不是什麼悠哉遊哉,縱使是秀吉親自來出征,這種程度的戰鬥的膠著情況,從客觀上來說,恐怕也是勢所必然的。不過,正因為對方是小一郎,所以秀吉也就特別容易發牢騷,而且難免誇大其詞。

秀吉說:“我自己去!”

這是說要親自出馬了。不僅僅是嘴上說說而已,直到這個時期,秀吉的行動一向是很機敏的。他立刻動身來到了大阪的界地方,在那裏停留下來,首先派了一條快船,立即差人把自己的行動通報了身在阿波國一宮市軍旅之中的小一郎。

“主上是那麼說的嗎?”

小一郎面對前來送信的使者石田佐吉(三成),僅僅說了這麼一句,便沈默下來,半晌沒吱聲。他心想,這真叫人受不了。自己的前半生只不過是哥哥的助手,如今好不容易才獲準自己一手處理事務。正當小一郎為征討四國而鬥志昂揚之際,卻不料哥哥又要親自來了。

這種場合,要是往昔,他準會順從哥哥的吩咐的吧。可唯有這一次,小一郎卻試圖進行小小的抵抗。

小一郎不好直截了當地對哥哥說:“你別來!”

他命令文書盡量用委婉的措詞,起草了一篇呈文,大意是:“動身來前線之事,望能暫緩。”

這篇呈文如下:秀長謹上,此次主上發兵,征討四國,弟蒙厚意,代兄長率大軍渡海,嗣後即向阿波和讚岐派出勁旅,分兵數路,勇往直前,麾旗所指,敵人望風披靡,不日之內,連克敵城池多處。我軍之神威,令天下震驚,主上之英名,為世人所敬畏。然至今敵之殘部,仍負隅頑抗。近聞主上因之要親自出兵。此雖乃秀長能力不足所致,然亦不免甚感驚訝。斟酌再三,覺主上親征此彈丸之地,抑或反有損體面,對於身為兄長代官之弟某,亦不啻是一種恥辱。且出師以來,雖已過了些許時日,然決無違反兄長本意之處。關於此次親征之事,如能暫緩啟程,則秀長幸甚幸甚。務請仁兄成全秀長報效之心,賜弟以再立戰功之機會。若此,則愚弟終生感恩不盡。萬望兄長厚愛,專此奉懇。

且說小一郎一邊派尾藤知定隨身攜帶上述呈文,趕往京畿,與此同時,又傾註全力發起了總攻,終於在一天之內突破城堡的外圍,奪得水源,準備讓城裏人活活幹死,在這樣的陣勢之下,作了種種軍事步驟,又向守城將領谷忠兵衛勸降。忠兵衛去到身在阿波白地城的主將元親跟前,親口訴說難以抵抗官軍的情形,終於促使元親下了投降的決心。

四國納入了秀吉政權的屬下。這是小一郎率軍開戰五十多天之後的事,可以說是一次歷史上為數不多的速決戰。就在這以後,秀吉升任關白,實現了多年來的宿願,緊接著,又在源、平、藤、橘四姓之外,創設了豐臣姓,表面上則采用了由朝廷賜姓豐臣的形式。不用說,小一郎也在這次四國戰役之後,拋棄了原先的羽柴這個姓,而稱作豐臣秀長了。

從四國班師回朝之後,小一郎調換了封地。他從紀州轉到了大和。大和也跟紀州一樣,是個情況很覆雜的國度。這大和,土地大多屬寺院、神社等宗教勢力所有,不是興福寺的,便是春日神社的。加之戰國百年間,這些土地都為筒井氏和松永氏等所侵占,就是在豐臣政權成立之後,有關土地所有權的訟訴和糾紛,也依然接連不斷地發生。只因為這些訟訴和糾紛大多與京城的皇家有牽連,因而在某種意義上,這大和地方,要比紀州還難以治理。

秀吉說:“這事兒,小一郎能成!”

他看中了弟弟在這方面的才幹,把大和委托給了他。秀吉賜給小一郎的封地不光光是大和,還包括伊賀以及其他一些地方,一共有一百萬石。首府設在大和的郡山城。

小一郎的官位也晉升了,在征討四國之後的第二年,他當上從三位參議,獲得了公卿的身份,被允許上宮廷拜謁天皇。接著在第二年,即天正十五年(一五八七年)討伐九州之役結束後,又升到從二位,任大納言。為此,世人通常稱他為“大和大納言”。

從這時起,連秀吉也不再稱呼這位竹阿彌的兒子為“小一郎”了。

秀吉開始對他使用“大納言殿下”這個敬稱。

有一天,小一郎登上大阪城去向哥哥請安。

秀吉問他道:“你那個神國怎麼樣啦?”

秀吉所以稱之為“神國”,是因為大和地方神社和寺院所屬的土地甚多,因而世人都這麼稱呼它。自然,這也很難說是一種尊稱,特別是秀吉現在這樣說,是多少帶點揶揄和“這地方不好對付吧”的語氣的。與此同時,對受秀吉之托在治理這副爛攤子的小一郎說這話,多半也包含了一點慰勞的意思吧。

“有點難弄吧!”

“有一點兒。”

小一郎回答得很簡單,事實上,小一郎也曾為之大傷腦筋。幾乎每天都有佛教大乘教派的名剎、皇室的嫡傳寺院一條院,以及春日神社等等,找上門來,向小一郎訴苦,告狀。而且哪一樁都是棘手難辦的。

“把土地還我!”

找上門的大部分人都是為了這個目的。就連小一郎分給家臣的封地,他們都會說:“您把那個村子隨便分給別人可不行啊。一百年前,那是本寺院的領地,您要看證據的話,我這裏有。請您務必還給我們。”

如果一一照他們說的去辦,那麼小一郎在大和的領地恐怕會喪失殆盡的吧。況且,他們這麼說,究竟有沒有法律根據呢?

小一郎不同於其他大名,他在這個問題上,不能不傷腦筋。在戰國時期一百年間,天下六十余州中,原本屬於寺院、神社、皇室以及貴族等所有的土地,全部被當時各國的大名侵吞了。戰國大名的經濟地位,正是建立在這一基礎之上的。豐臣秀吉結束了這一群雄割據的戰國時期,建立了統一的政權。

大和各家寺廟跟神社對小一郎說,“所以說,請您回覆到戰國之前那樣嘛!”

然而,由於時過境遷,情況的變化,像這種前一時代的土地所有權,可以說是早已分化而變得無效了。來向豐臣政權算這筆賬,乃是找錯了門。真要算賬,那恐怕只能到那些戰國時期曾在這大和地方任意侵占別人領土的、而今早已死去了的英雄豪傑們的墓穴裏去算了。

小一郎是豐臣政權在大和的代表,他對於這些人的種種請求,盡量做到洗耳恭聽;對於那些合理的要求,有時也把土地還給他們一點。但是,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小一郎越對他們客氣,他們就越認為軟弱可欺。於是,找上門來的人摩肩接踵,不絕於途。

他不能把這些找上門來的人,冷冰冰地頂回去。因為,這些大的寺院,和其他地區不同,它們或是佛教某一宗派的開山寺院,或是由皇公貴族的近親擔任住持的寺院。也就是說,它們和京都的朝廷是一家人,拒絕這些人,也就是拒絕朝廷。

豐臣政權是建立在擁戴朝廷的基礎上的。小一郎是這個政權的成員之一,自然不能那樣做。

秀吉說道:“他們說的這事兒,可真不好辦哪!”

照秀吉的解釋,那就是: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豐臣政權采取了這樣的原則:過去的權利,由於百年來的戰亂,應看作早已付之流水。這個新政權重新饋贈給他們土地,然而這和過去的事情是無關的。

本著這樣的原則,秀吉對於朝廷,也重新獻上從前曾經是皇室和貴族的土地。朝廷的王公貴族對此都極為高興,雖說他們的遠祖享有過榮華富貴,然而這幾代以來,卻一直過著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的貧困生活,與此相反,現在是好多了。不過,奈良的大寺院的那些貴族們,卻對歷史上有過的權利,十分固執。

小一郎壓低了嗓門兒說道:“說句笑話。”

照他的意見,哥哥倒不如幹脆改姓源氏,當征夷大將軍,開設幕府,建立純粹的軍人政權為好。豐臣政權,在這一點上有點不倫不類。秀吉當了關白,秀次和小一郎自己,以及豐臣家的其他家族,都成了王公貴族。一方面是皇室的成員,一方面又統率著各地的諸侯,統治著六十余州。從皇室成員這一點來說,和奈良的那些大寺院是本家。既然是本家,就得和他們站在同一個立場上,對他們的要求,說話就不響了。以上便是小一郎的意見。

秀吉對他說:“土地所有權的事兒,你瞧著辦就得了。”

可是使他感到意外的是,想不到作為行政長官的小一郎,竟還是個理論家,有如此犀利的觀察和分析。秀吉心想,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具備了這種細致入微地思考問題的能力的。

“你說的,我已經明白了,可實際上你是怎麼處理的呢?”

小一郎一邊慢慢地吸了一口氣,一邊回答說:“靠金子。”

他給他們黃金以代替土地。這辦法竟有奇異的功效。上門告狀的人一拿到黃金,就變得心平氣和了。不久前,在佐渡和全國各地的金山,挖掘出了大批的黃金。用這種金屬作為正式的流通貨幣,在日本這個國家,是從秀吉開始的。而小一郎通過和奈良大寺院裏的那些貴族們打交道,早就懂得黃金這種東西的巨大效能。秀吉聽了小一郎的這番話,大笑起來,他對這種處理方法,很是滿意。

不光是應付奈良的那些令人棘手的人物,小一郎也很善於調解豐臣家各大名之間的不滿和沖突。有些因得罪了秀吉而被他疏遠的大名們,都是要麼找北政所,要麼找小一郎,請求他們從中調停。小一郎常常耐心傾聽他們講的道理,並幫他們在秀吉面前說項。

又如,遭到秀吉身邊的親信官員們的排擠而感到困惑的大名們,也來請小一郎調解。這種時候,小一郎總是親自到官員們的辦公室,查問事情的真相,如果確實是親信官員們錯了,他就對他們毫不客氣地嚴加申斥。

為此,在大名和王公貴族之中,甚至有人這樣說:“豐臣家是靠了這位大和大納言,才保住了江山的。”

然而,豐臣政權這個黃金時期,卻沒有延續多久。

這二十年來,小一郎跟隨秀吉參加了所有的戰役,唯獨天正十八年(一五九年)秀吉所指揮的攻打小田原城的戰鬥,他卻未能參加。

正當秀吉要出師的時候,小一郎在上京期間染病,病情非常嚴重。母親阿仲這時已晉升到從一位,住在大阪城裏,已經是七十八歲高齡了。她生怕這個兒子比她先去世,就給當地各神社、寺廟捐了土地,祈求小一郎早早康覆。秀吉在動身去小田原戰場的時候,讓乘轎繞了點路,來到小一郎在京都的住處,特地登門看望。

即便在這種時候,小一郎也絲毫沒有放棄對兄長的拘謹的態度,他叫人把病床整理了一番,又整頓了衣冠,在床邊等待。

秀吉一邊不放心地打量著已經瘦小了一圈的小一郎的身體,一邊問道:“已經能這樣起床了嗎?”

這位弟弟一個勁兒地微笑著回答說:“看來難關已經過去了。”並不時地點點頭。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是極力為了不讓秀吉擔心。

秀吉也覺察到了這點,雖說今天是率師出征的良辰吉日,但是仍舊不由得落下了眼淚。看到哥哥這般光景,小一郎卻慌了神,說道:“這可是不吉利的啊!”並連忙叫來了吉田神社的神官,請他為哥哥念誦咒文,免去災禍,袚除不祥。

秀吉告辭離開的時候,小一郎一手搭在勤務兵的肩上,一直送到大門前。

“真是一個能幹的人哪!”

秀吉回到乘轎之後,回想小一郎的生平,不禁再一次掉下了眼淚。可在這之後,小一郎的病情有了點起色。在小田原前線的秀吉也聽到了這一消息,便立即給母親大政所寄去一信,信中寫道:欣聞大納言息災康覆,兒喜甚幸甚。

在京城恢覆小康之後,小一郎回到他居住的大和郡山城去了,在那裏養病。當秀吉打完小田原這一仗後不久,即這一年的十月前後起,小一郎的病情再度惡化。秀吉和大政所請各地神社、廟宇為他祈禱,然而卻沒有顯著的效驗。由於這緣故,致使大政所也因過度悲傷而病倒在床了。

秀吉為了盡量使病中的母親得到寬慰,決定為小一郎舉行大規模的祈禱(雖說他自己是並不相信這類事的),並懇請朝廷,向神社寺院派出為小一郎祈求康覆的禦使。大概是認為,禦使親自登門祈求,神佛們多少會重視一點吧。共選派了九位禦使,他們在同一天的同一時刻,從京城禦所出發,分別到兩賀茂、愛宕、鞍馬、多賀、八幡宮離宮、石清水等各地著名的神社和寺院的神佛前,為小一郎祈求。

然而小一郎的病情絲毫也未見好轉。這一年的歲暮,秀吉身穿素服,從京城下郡山城,來到小一郎的床邊探望。

可這時的小一郎已經連擡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見他臉部的肌肉微微牽動了幾下,這大概算是對兄長的來訪微笑致意的意思吧。秀吉把跪坐著的膝蓋向前挪動了幾步。

秀吉動情地說:“快好起來吧,你要有個好歹,咱豐臣家的天下該怎麼辦呢?”

這話叫小一郎感動得涕淚縱橫了,淚水如地下的清泉似地不停地冒出來。小一郎也許覺得,秀吉的這一句話正是對他一生的評價吧。

小一郎用難以聽見的微弱的聲音說:“那──那一天,哥哥──”

秀吉為了聽清他在說什麼,把耳朵湊近了他的嘴邊。

“你是──繩子的馬鐙──來的呀。”

秀吉弄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但還是回答他說:“是的,是的。”揣摩那意思,小一郎好像是在講三十年前,秀吉第一次從清洲到中村衣錦回鄉時的事情。直到翌月二十三日,秀吉才省悟到大概是這麼個意思。那時候,小一郎早已死去。講這話的那一天,在小一郎的腦海裏,或許曾清晰地浮現出三十年前兄弟倆第一次見面時故鄉蔚藍的天空吧。

終年五十一歲。死後,興福寺等奈良的寺廟和神社的人極力詆毀他道:“這是因為沒有退還神佛原有的土地而遭的報應啊!”

有一個同是奈良的宗教貴族,《多聞院日記》一書的作者英俊,在這一年正月二十三日的日記裏寫道:大納言秀長大人死了。查其金銀,計有金幣五萬六千枚,白銀在兩間四角見方的屋子裏直堆到屋梁上,不計其數。這無限的財寶,如今已不能為物主所有。真是個要財不要命的人啊!可鄙也可鄙!

小一郎可不是個貪得無厭的人,莫如說是個仗義疏財的人。可鄙的,恐怕倒是日記的作者這一類人吧。小一郎在世的時候,他們以種種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索取金銀財寶。

小一郎的葬禮,是在他去世之後的第六天,在郡山城舉行的。眾多的王公貴族和各方大名,雲集郡山城參加了他的葬禮。據說,光是那些聽到噩耗之後從四面八方聚來的百姓,就有二十萬人。

參加葬禮的各方大名無不感到,大納言這一死,一直照射在豐臣家頭頂上空的艷陽,已經開始迅速西斜了。事實上,從這一天算起,時隔九年之後,當關原之戰的前夕,這個家族分裂的時候,大阪城裏不少年長者以十分惋惜的口吻,私下悄悄地議論道:“倘使今天那位大納言還在,就不至於會鬧到這般地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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