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這些是我的回憶。

筆者少年時遊覽近江國寺院的回憶。那是夏日的一天,沿著長長的石階向上走,究竟是什麼寺院現在已經忘了。

寺院的入口兩側是繁茂的青葉,這一帶是琵琶湖畔的郊野。

帶領我的老人踏著入口的木板發出登登的聲音,一面向少年的我說明寺院的掌故。

“太閣大人躬著腰,身上一套鷹狩的衣著。在炎炎的日下,額上的汗珠流入眼中。”老人在洋日傘下,手持一把扇子。

“我要喝茶。”秀吉說。隨著應聲,寺內走出當時還是寺中小和尚的石田三成。

老人所說的這些是民間傳說,在少年雜志中都有提及,老人以為我不知道麼?

從那時到關原,這一段經歷是人間喜劇,抑或是悲劇?老人十分感嘆。

當時的秀吉身為信長的部將,領地是近江長濱城的二十余萬石。已是一位大名了。

在領地內鷹狩,其實是利用鷹狩來進行領內的地形偵察與民情視察。這就是秀吉。

這樣的秀吉,身為大名,二十余萬石,總大將,在這樣的場合,像普通武士一樣,抱著鷹狩所獲的鳥獸,在領內探訪人材。陸續加入秀吉家譜的幾人──加藤清正,福島正則,藤堂高虎就是在那時得到的。

接下來這個,便是三成。

幼名佐吉,是住在近江阪田郡石田村農民石田正繼的次男,入寺後一面進行寺內的學問修行,一面作為寺中打雜小僧。

鷹狩歸來的秀吉,坐在玄關的石階上等著。

“茶來了。”佐吉從裏面遞過茶來,安靜的退在一邊。

“一碗粗茶。”

秀吉一下飲盡。

“再來一碗。”

佐吉受命。

這一碗茶在“武將感狀記”中是這樣描述的:“大茶碗,盛了七八成滿。”秀吉喝下後口中清爽,“味道不錯,再來一碗。”茶水量,溫度都很適當,口幹舌燥的感覺頓消。

“第二碗茶來了。”

佐吉又遞過茶來,這次的茶稍溫熱,量是剛才的一半。

秀吉又一飲而盡,“再來一碗。”一面命令,一面觀察著少年。

第三碗來了,容器換成了小茶碗,茶量更少,舌尖觸及茶水能感覺到熱燙。秀吉立刻體會到了少年的獨特用心。

“好,你叫什麼名字?”

佐吉伏跪下答:“禦領內石田村石田正繼之子佐吉申上。”

“好!”

於是秀吉向寺內的主持討得三成成為家臣。

這就是秀吉,三成的初次相遇,長濱城外觀音寺,伊香郡古橋村三珠院。

同時由秀吉撫養長大的小姓還有加藤虎之助(清正)四百七十石,福島市松五百石。“佐吉,恩賞知行五百石,往後要繼續忠誠努力!”秀吉命。三成平伏感謝。

當時在近江的河邊,有許多野生的植物,由當地的鄉民收割下來,作成葭荻,三成就將其運出,換為稅金。“一萬石的收成可相當於一萬石的軍需糧草。”三成謹慎的計算著。

“這孩子真是有經濟方面的天分。”秀吉十分驚訝於三成的經濟頭腦。但是,作為三成同僚的虎之助和市松卻是一點行政感覺都沒有,只顧著在戰場殺敵立功。(所以殿下認為三成是最可愛的一個。)

於是三成就在宇治,澱川上下數十裏收割自生的葭荻,運到京和大阪各地販賣,獲得巨大的贏利。

秀吉看中三成的才能,在後來的朝鮮出兵時讓有數學頭腦的三成擔當渡海運輸的主管。

四萬艘船,二十萬兵馬,兵糧,馬糧,硝藥,彈丸,矢。一批批的運送往朝鮮。盡量減少空船海上航行的時間,滿船的交替輪回,滿船空船的速度,裝積的時間,裝物量等等覆雜的計算都由三成完成。即使在世界戰爭史上也可算是少有的成功範例。

三成才能的萌芽就是從茶湯的溫度,澱川葭荻交易開始的。

三成在他二十三、四歲時就躋身大名之列,在秀吉的幾位養子中是最早的一個。(加藤虎之助二十五、六歲成為肥後熊本二十五萬石大名,福島市松同樣成為伊予今治十萬石大名)。命運像魔法一樣的變化,信長死後,秀吉取而代之得到了天下。

三成成為大名後,秀吉召他到殿中問,“佐吉,你現在是大名了,應該召收自己的家臣。”

“只要有一個人就足夠了。”三成意外的回答。(出自《關原軍記大成》)

“這個人是誰?”

“筒井家浪人島左近勝猛。”秀吉一驚。

島左近是大和國筒井順慶的侍大將,是個合戰與謀略的天才,秀吉山崎合戰之時,他曾經作為順慶的使者來到秀吉陣中。順慶死後,左近成為浪人,在近江犬上川高宮鄉隱居。高宮鄉是在彥根市街以南一裏的田園,島左近就在高宮庵中。

於是成為大名的三成帶著隨從數人來到高宮庵。

左近在一次又一次的合戰中傷痕累累,最近的一次是在天正十一年五月,與伊賀龜山城籠城的瀧川一益戰鬥中,受了鐵炮彈傷。至今仍未痊愈,三成沒能見到左近。

永祿元年,三成再次造訪,並終於見到了左近的風貌。

三成婉轉的提出召左近為自己的家臣,但遭到了回絕。於是三成誠懇的勸說道自己自從秀吉小姓仕官以來,經歷多次戰役,在秀吉的天下繼承之戰──賤岳合戰中,加藤福島等七人憑自己的戰功獲得“賤岳七本槍”的美名,而三成自己在合戰方面卻無能為力。這是他自己最大的缺點,而島左近的軍事才能正好能彌補,如果有自己的吏才加上左近的軍才必能天下無敵──

“過程就是這樣。”三成伏首告秀吉說。

“那你最後說服他了嗎?”秀吉問。

“是的。”

“我早已知道不會那麼容易說服他,所以我許諾將我的知行的一半──一萬五千石給他以表示我的誠心。”

“哦!主君和家臣的俸祿一樣多嗎?”秀吉不覺對三成的奇想而大笑起來。

秀吉想到他和自己年輕時是多麼酷似,從此對他的喜愛就更加深了。

三成也就此說服島左近成為自己的家臣。

多年之後,持有大野心的男人秀吉去世。然後天下二分,三成與家康雌雄對決關原大戰又豈是此時所能想到的。

當然,秀吉死後天下將會大亂,明敏的三成也曾經慎重考慮過,證據就是他命島左近築成居城佐和山城傲然屹立在近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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