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鵬《我們為什麼旅行》面孔集

總有一些心花怒放的喜悅,一些無動於衷的冷漠,一些強忍不落的淚水,一些面紅耳赤的尷尬,被我們一瞬間想起。然後想起擁有那些表情的面孔,想起擁有那些面孔的人,想起擁有那些人的旅程。

群像1:忙與閑

喜歡打聽別人從哪兒來的人可不止柯圖一個,除了他,印度人喜歡,考納爾也喜歡。考納爾是我在阿拉斯加碰到的一個小男孩,當時我住在他爺爺開的客棧。每次見到我,這個七八歲的孩子都會認真地問一遍,你從哪裏來?慢慢我才發現,原來這是他固定的開場白,就跟“餵”、“你好”、“吃了嗎”一樣。

ChandalarRanch(尚達農場)客棧是一幢蓋著人字形房頂的巨型木屋,上下兩層,單層面積得有半個籃球場那麽大。我住在撐起“人”的那一捺下面的閣樓裏,屋頂斜斜地塌下來,跟地板夾成銳角。由於客棧建在城外40多公裏的地方,遠離城市光汙染,因而用肉眼就能看到很炫的極光,於是每天來這裏看極光的客人絡繹不絕。既有像我這樣的長住客(我住了9天,一個來自澳大利亞旅的旅行者整個冬天都泡在這裏),也有每晚專程趕來的旅行團。

考納爾一家也都住在這間偌大的木屋裏,根據我的長期觀察,這一家人可真是忙的忙死,閑的閑死。

最忙的是考納爾的爺爺老吉斯先生。他的忙是一種千頭萬緒的忙。家裏出了任何大事小情都得找他。退房的人找他結賬,迷路的人打電話請他指路,有時還得帶著一大幫人到冰凍三尺的湖面上冰釣。通常每天早晨8點我就聽見他開始接第一個電話了(閣樓的門正對著家裏唯一一部座機,老吉斯聽力不太好,得一直開著免提),一直到晚上淩晨兩點送走最後一撥客人,他都在忙。真不知他是如何保持旺盛精力的,只是見他經常喝咖啡,我猜他每天的咖啡消耗量一定大得驚人。

 

吉斯的老婆威爾瑪太太的忙則是一種按部就班的忙。每天早晨六點半準時叫醒孫子布萊恩特(也跟我一樣睡閣樓,他是考納爾的大哥),至少得叫三次,然後開車送他上學(布萊恩特已經上了中學,學校較遠,而考納爾和他二哥肖恩還在上小學,學校離家走路五分鐘,因而不用車接車送)。回來後開始洗衣服,山一樣的床單被罩,還有一家老小換下來的臟衣服。每次她一進洗衣房,沒有三四個小時肯定出不來。一次我有事找她,推開洗衣房的門,看到裏面三四臺洗衣機、烘幹機同時轉動,老太太正在熨襯衣,滿頭都是汗水。洗衣房裏面的噪音轟隆隆的,我得把話說三遍才能讓她聽見。洗完衣服她還得開車去超市購物,然後接放學的布萊恩特回家。到家後繼續忙著準備一家人的晚餐,如果有冰釣的客人,還得為他們張羅一桌因紐特人的傳統烤魚大餐。晚飯後還要為晚上10點鐘來看極光的旅行團準備茶點飲料。等客棧恢復寧靜,她也就只能再睡四個多小時,就又得催促布萊恩特起床上學了。每天周而復始,我問她為什麽不請個傭人,威爾瑪說:“反正每天都得幹,早就習慣了,而且我也喜歡做這些家務活。”

喬治是吉斯和威爾瑪的兒子,他的忙是一種頂梁柱式的忙。如果某天下了大雪,第二天一早他就得爬到房頂把所有積雪鏟凈,否則容易壓塌屋頂。如果哪個房客的汽車陷進深雪開不出來,他就駕駛一輛大馬力卡車帶上一根拖拽的繩索前去營救。他還是個出色的獵人,打下的獵物小到狐貍松鼠,大到灰熊麋鹿,把皮毛打理幹凈後放在自家商店出售。他的工作室在洗衣房對面,那簡直就是一個技術宅男的天堂。正中的書桌上放著三臺電腦顯示器,四周散亂著各種書籍、日記本。一角的櫃子裏豎著十幾支槍口朝上的獵槍,還有一匣一匣的子彈。另一個櫃子裏裝滿攝影器材,兩三個三腳架,三四臺相機,四五個鏡頭。他拍的極光因為占據天時地利,簡直可以用奧委會主席送給北京的那句“無與倫比”來形容。

跟三個終日忙碌的大人相比,喬治的三個兒子每天都幸福地閑著。

15歲的老大布萊恩特喜歡搖滾,家裏沒人時會把客廳裏的音響開到最大,然後雙臂像哄嬰兒睡覺一樣上下擺動,一只手亂按著,看了一會兒我才明白那是一把用空氣做的電吉他。如果沒人管,他能在沙發上蹦跶一下午,還猛烈地搖著頭。他還喜歡畫畫,一次他給我看他的繪畫本,如果不解釋的話,我會把豬看成狗,把馬看成駱駝。他說長大後想去俄羅斯,因為那裏跟阿拉斯加很像,有很多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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