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發博士 《文創敘事技能系列 5》: 做朋友就是目的

讓我們來玩一個遊戲。請在以下的句子後面,填上你直覺想到的第一句話,不要分析,也不要抄襲以前人家說過的話- -

“送朋友一條魚,只能讓他吃一餐;教會他怎樣釣魚, ................................................ 。”                                                                                                      

有人說,送朋友一條魚,只能讓他吃一餐;教會他怎樣釣魚,他周末就不會來煩你。

有人說,送朋友一條魚,只能讓他吃一餐;教會他怎樣釣魚,他就能常常送魚來你吃。

也有人說,送人一條魚,只能讓他吃一餐;教會他怎樣釣魚,他就永永遠遠都有魚吃。而且,他還能教導許許多多人釣魚,可能就包括我們的親戚、朋友、社人。

你的答案呢?

(Feature Photo: the friendship by budi 'ccline', www.facebook.com/budi.cclineiii)

這個遊戲,可以反映我們對於人的看法:人可以很麻煩;人可以為我們帶來好處;人可以互惠互利……。對於別人,我們為什麼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看法呢?原來在我們的心靈中,有一個素質叫:意義感。它最常見的一種表達就是:“我覺得和他來往沒意思。”“和她聊天真有意思。”換一個名堂,它叫作:價值觀。

對於和人交往這件事,心裏有健全的意義感、價值觀素質,我們就能圓融投入人際關系,以良好的方式待人處事,讓心靈散發魅力。有兩點值得我們探究:

一、人是主體,交往本身是目的

要別人喜歡我們,我們首先要喜歡別人;要別人喜歡見到我們,我們首先要喜歡見到別人;要別人喜歡和我們交談,我們首先要喜歡和別人交談。大家都懂得這方法。

可是,許多人都這麼做了,人際關係有時還是不理想。為甚麼呢?因為單有方法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真誠實現“人是主體”的意義,這才是和人交往最核心的價值。

我們為何喜歡人?為何喜歡見到人?為何喜歡和人交談,甚至把“愛”、“關懷”常掛在口上?問這些問題,問到最後,只有一個真正的問題:“我們和人交往,目的是什麼?”

面對商業活動的壓力,浸淫在消費文化中,許多人不知不覺異化為經濟工具,同時把別人也當著是經濟工具--談任何事情,有好處就有意思,否則,就沒意思;有人喜歡人,喜歡見到人,喜歡和人交談,只因為人是幫助他們成功、完成業績的必要條件而已。他們真正喜歡的,其實是他們本身的利益。

“人是主體”,表示人--包括自己,也包括別人--都是平等的在第一位,彼此都是一樣有感情,有尊嚴,有夢想,需要關懷、抒發和交流,都是一個活生生、獨立的人。

人不是客體,不是被利用來實現他人目的之器械。誰凡事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是主體,別人放在第二位,是客體,與人往來都居於現實的考量,抱著本身的打算,必然遭到其他人的抗拒,而難以享受到真誠的、融洽的人際關系。

人世間最愉快的事,要算人和人的來往,建立在純粹的、沒有預先設定目的之基礎上;我和你做朋友,完全是因為我要和你做朋友而已,和你來往就是我的目的,而沒有其他自私的計劃。

將來,我們可能合作一些事,那是出於互惠互利、你我雙贏的精神;有需要時,我們可能彼此相助,那也是出於我們之間衷誠的友誼。不是單方面事先就部署好了的。

二、人非物質,關係需要長時間耕耘

以下是我們常見的現象--

 “現在的小孩,真的不懂得感恩;他們要什麼,我就給他們買什麼,居然還埋怨我不愛他們!”

“我們以前打工,那有這麼好命?我給員工那麼高的薪水,他們還是要跳巢!”

“女人真的很難了解,我辛辛苦苦為家庭賺錢,老婆還是說我不顧家。”

“那天,朋友要拉我去佛堂聽道。我跟他說,我的事業現在正風調雨順,無需再求神問佛。朋友說,聽佛理,不是為了祈求飛黃騰達,而是為了生命的安頓。我狠狠的反駁了他一頓。

我說,我剛剛增加了人手、擴充了生意,我半個千萬的洋房就快落成,不久就要進多一部更豪華的平治,年尾還計劃了一家重遊美國。而且,我正準備接受博士學位和封銜。我不信佛,一切卻比你安頓得更有派頭。”

現代人渴盼愛、關懷,渴盼和諧的人際關係。然而,這是人世間最麻煩的耕耘。現代人太多活動,太多操心的事,太忙了。速度、效率是首要考慮。麻煩的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無事就別再生事、出事、惹事、鬧事。總之別多事。

偏偏愛與感情、人際關系這回事,無事的話就沒歌唱、沒戲演,無悲也無歡。就像一位王老五說:“你知道過去這麼多年,我發生了甚麼事嗎?我最遺憾的,就是甚麼事都沒發生過!”

有些人覺得,既然不能不麻煩,討價還價,少點麻煩也許是一個辦法。在這世界上,有些事情,有些東西,對他來說是比較容易控制、少些麻煩的。

例如,金錢、物質的收獲。有了金錢、物質,他的價值、尊嚴應該受到大大的肯定、敬重。何況他有能力給人好處,其價值、尊嚴簡直應該受到最大最大的歌頌、崇拜。

在這肯定、敬重、歌頌、崇拜上,他和誰來往,誰就得讓他五分、七分;有那五七分,愛與感情、人際關係的麻煩,似乎也就可以打個折扣。最後就算還是沒把愛與感情、人際關係處理好,不要就算了。

他還有金錢和物質,可以支持、補償他生活下去;金錢和物質可以取代那些亂七八糟、嘮嘮叨叨的麻煩事!

這些朋友並不知道,這是交易,甚至是賄賂,不是真摯感情和關係的交匯、交流;愛,溫柔,和藹,風雨同路的真情,同舟共濟的友誼,是沒有金錢、物質可以取代的。人都是主體,主體和主體的來往,勝在彼此平等對待,真誠的了解、信任、關懷與相扶;這需要長世間持續的耕耘。

(刊於2001年2月26日《南洋商報》《商余》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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