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的力量:CCTV《感動中國》十年回顧 (7)

這一天將寫進電視歷史

一群有夢想沒有經驗的人,開始執行他們準備感動一個國家的電視計劃。將來,你可以驕傲地對你的父母和孩子講,這一天,你在現場。

2003年1月12日晚,北京。北風呼嘯,天冷得要命。

這是第一屆《感動中國》錄制的時間。

一群有夢想沒有經驗的電視人,開始執行他們準備感動一個國家的計劃。

國安劇院位於北京北部,亞運村偏西一點的地方,這是《感動中國》的錄制現場。在2002年北京的演出場地中,國安劇院絕不是一流的,場地面積、設施、場外接待能力、道路交通等等,這是一個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但《感動中國》偏偏選擇了這裏。

節目組有自己的無奈。首先,節目組沒有錢,只有100萬的預算,租一流的劇院基本上不可能。其次,即便是有錢,這時候也租不到好的劇院,因為臨近春節,正是演出的旺季,一流演出場所這段日子的租用合同,早在一年前就已經簽好了。而總導演樊馨蔓對演出場地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劇院。

在提交給領導的報告中,樊馨蔓這樣闡述:劇院具有一種莊嚴感,劇院的舞台,一個聚集了所有在場人眼睛視向的舞台,那種眾目所向仿佛還留有千年之前某一種神聖儀式的期待和信仰,相比之下,電視台的演播室更有一種“節目制作”的跡象。

雖然《感動中國》是一台錄制播出的節目,但是總導演樊馨蔓非常執拗地認為,這不僅僅是個節目。她總是在各種場合面對夥伴們半信半疑的目光,耐心地解釋她的想法。最後,不是她說服了大家,而是大家出於對一個執著夥伴的信任,最後選擇了劇院。

一台10訊道的轉播車停在劇院的停車場上。

離晚會正式開始還有兩個小時。陳虻走上這輛車的折疊舷梯,打開門,一股熱氣和嘈雜的聲浪宣泄到冰涼的夜裏。不到10平米的空間,起碼有七八人在忙碌。樊馨蔓盯著屏幕墻,屏幕中所展現的正是劇場內最後一次演練。她大聲叫停,通過步話機讓4號和5號攝像重新來一遍,同時提醒視頻工程師在這個環節提亮一點光圈。她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剛進屋子裏的主管領導陳虻,打了個招呼,又開始調動現場。


 陳虻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樊馨蔓的工作狀態。從前所見到的也只是電視剪輯、寫稿或者采訪拍攝,屬於單兵作戰,現在,基本上是師團級戰役了。陳虻聽到太多工種在步話機中呼叫,等待回覆。而樊馨蔓總是有條不紊,按照自己的理解而不是呼叫聲音的高度,來先處理最緊急的,安撫次要的,鼓勵不在狀態的,偶爾還要訓斥那些不能完成協作的。15秒內,她可能要轉換四種語氣,面對多個崗位。“她還能抽出空來打招呼?”陳虻想,“這姑娘真是有本事。”

樊馨蔓的眼圈有點發烏,盡管燈光有點暗,但陳虻還是註意到了。的確,樊馨蔓已經連續一周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她最近幾天常常做同樣的夢,夢見晚會正在錄制,燈光明暗,人影來去,舞台現場搭好的屏幕墻突然塌下來,而夢總是在這時候驚醒。醒來就再也睡不著。舞美設計師慕峰聽說這個夢,特意來解釋,告訴她材料的承重,鋼架結構的原理,還有彩色屏幕的重量,以及各個點力量的分布。樊馨蔓總是客氣地說:“抱歉抱歉,是我不懂,從前沒做過,只是一個夢。”可第二天,她還是會做同樣的夢,在同樣的點驚醒,同樣再醒著到天亮。

朱波在哪?陳虻在轉播車裏沒有發現,但在屏幕上發現了。朱波在舞台旁邊的一張椅子上。他呆在那裏不動,看著舞台上兩個走台演員在調試位置。他手裏沒有步話機,好像也沒有說話的欲望。陳虻讓攝像師在空閑下來的時候,把鏡頭推到朱波的臉上,看清了他的表情。這是一種大戰在即的期待的表情,不輕松,不凝重,深深的焦慮隱藏在表情下面。忽而咧開嘴角,忽然又皺了眉,偶爾還會咬緊下唇。

導播把這張面孔特寫切到了現場的屏幕。現場的工作人員忽然發現了,輕輕地哄笑一聲。朱波也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巨大無比的特寫,他苦笑,所有人都看到他被放大幾百倍的苦笑。他看到自己的苦笑,樂了,不知道再應該有什麼表情好。這表情,現場的人,車裏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也笑。

一組攝像機進入了化妝間,這是拍攝紀錄片的一組記者,要在開始前紀錄下每個工種的狀態。陳虻看到了正在化妝的主持人敬一丹和白巖松。白巖松的妝比較簡單,已經完成,正靠著化妝台和敬一丹聊天,看到攝像機鏡頭,很輕松地做了個自信滿滿的手勢。化妝師在為敬一丹做頭發,她手裏拿著稿,和白巖松講:“在開場第二句之後,我想講個小故事,很短,會不會讓你接起來難受?”

陳虻問樊馨蔓:“開場第一句說什麼?”

樊馨蔓正在和燈光師對話,說了大堆的關於第四個人物側光的處理意見後,忽然扭頭對陳虻說:“開場第一句?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除了頒獎詞,主持人說什麼我們都不知道。這些是他們自己處理的。”


陳虻長長地“哦”了一聲。這種狀況是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一般來說,中央電視台大的節目,節目組都會給主持人提供個基礎稿子,主持人再根據這個來潤色調整,可以有大的修改,但基調不變。

兩周前的節目工作會上,敬一丹問朱波:“稿子呢?”

朱波說:“哪有稿子?你自己寫。”

敬一丹楞了,說:“我自己寫?”

朱波肯定地點頭:“你當然要自己寫。”

敬一丹沒再問下去。她當然有能力寫好這個稿,也知道自己用什麼方式表達最好。一般來說,在歐美電視節目中,以談話或者以采訪為主的,主持人是應該自己來掌握怎麼說怎麼推進。敬一丹當然具備這方面的能力。只是,主持人工作這麼多年,她還從來沒有如此純粹地享受過這種權利,沒有任何一個節目在交給她任務的時候,不規定,不限制。突然之間,節目組就說“當然自己寫”,這個結論來得太突然了。

錄制前,白巖松和敬一丹還有點不安,特意問朱波:“你要不要看一下啊?”

朱波灑脫地一揮手說:“不看了。你們自己的話自己說,全中國還有人會比你們說得更好麼?”

不僅是沒有稿子,節目組還不準主持人和被采訪者過多的接觸,基本上做到了不見面不交談,不許事先采訪,也沒有采訪演練,白巖松和敬一丹雖然經歷過這種突然遭遇,但基本上是屬於遭遇戰,臨時的任務之類。這次,提前這麼久開策劃會,然後竟然主動要求不許主持人和被采訪者接觸,頭一遭。

這事陳虻是有所耳聞的。他並不反對,也了解樊馨蔓的想法。他們都在紀錄片這行當中浸淫多年,關於真實和捕捉真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張和辦法。

樊馨蔓的主張是:“一個電視節目,最可貴的是真實,最重要的也是真實。被采訪者哪怕是楞在那裏,一句話講不出來,這個瞬間都是可貴的,演員都演不來,編劇也編不來。這種真實比排練好的滔滔不絕要好得多。而且它就是一次性的,曇花一現。你出場就正式訪談,所以他能保持非常好的真實狀態。”

朱波的想法是另外一個角度:“巖松和敬大姐都是這樣優秀的主持人了,最適合主持《感動中國》節目。對觀眾來說,《感動中國》不是我的,是他們的。所以我們不寫,也不看。有這樣大的創作空間,他們會有壓力,也更努力。”

“鈴--”轉播車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鈴響。屏幕上顯示:距錄制開始還有5分鐘。

樊馨蔓放下手頭的工作,讓音頻打開所有的通訊通道,對現場的工作人員提示:

“大家註意,我是樊馨蔓。大家辛苦了,為了一件特別的事,我們聚集在這裏已經一周了,我知道每個人都很疲憊。但是下面無論如何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相信我,下面要開始的工作是要寫進中國電視歷史的。你可以驕傲地對你的父母和孩子講,這一天,你在現場。現在進行最後一次通訊調試。燈光劉文豪老師,一切就緒麼?”

“就緒。”

“錄音老師,一切就緒麼?”

“都準備好了。”

“現場導演,所有觀眾全部就位麼?”

“全部到位。”

“攝影師,從1號開始,請依次推拉鏡頭,表示你們的狀態。”

屏幕墻上從1號到12號屏幕依次抖動起來。

“音樂,能聽到麼?還有10秒。請現場導演5秒倒數,第一個鏡頭,從黑場開始。音樂先起,然後燈光起,然後是大屏幕,然後是主持人上。”

現場導演的口令通過麥克傳來:“5,4,3,2,1!”

所有的燈光瞬間消逝。現場一片黑暗,轉播車也瞬間安靜下來。

突然間的安靜,一秒是如此之長。在大家屏住呼吸,剛剛感到有點緊張,剛剛要松一口氣的時候,一陣悠揚的提琴聲響起,一縷光在舞台上出現,逐漸變亮,歌聲唱起來了。

歷史上第一次《感動中國》節目開始了。

主持人走上舞台,掌聲響起來。

白巖松說:“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一顆好久沒有被感動過的心,就像一朵很久沒有被澆過水的花……”

敬一丹說:“我曾經問過一個十歲的小女孩,你感動過嗎?她說,有一天,我放學晚了一個小時,走出校門時,我看見姥爺在寒風裏一直等著,我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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