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德每天都要到城外去受訓。他生來體質羸弱,操練對於他而言真是生來未曾受過的累,但行德還是蠻認真地操練。如果一個兵士被發現已經沒有用場了,就會被調到黃河以遠的地方去開墾荒地。與其被派往黃河開外那些杳無人煙的地方,還不如在涼州當一個受苦的兵士。

趙行德在這一年間參加了三次與回鶻人的戰鬥。行德在三次戰鬥中都昏迷不醒,而且還兩次負重傷,總算每次都被戰馬馱了回來。西夏的騎兵為了在昏迷後不至於從馬背上掉下來,他們用一根鉤索將自己的身體縛在馬背上。所以戰鬥結束之後,經常會有戰馬將戰死的、負傷的和昏迷的士兵馱回營來的事。

趙行德在隊伍中擔任炮手。在他的馬鞍上備有一門旋風炮,他用這種武器一邊將石塊投向敵方,一邊向敵陣衝殺。趙行德是個書生,他無力在馬上舞刀弄槍。好在操作旋風炮並不十分費力,所以他還勉強可以勝任這個角色。

在趙行德經歷的三次戰鬥中,他都充當炮手。當時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身子伏在馬背上,也不朝前看,一個勁地朝前面投石塊。本來,不惜性命地沖鋒陷陣對於初次參戰的行德而言並非易事,好在他的戰馬久經沙場,騎在背上的主人又身材瘦小,所以無須加鞭,它總是拼命地朝前奔跑。每次行德都是人事不省,等到蘇醒過來時,已經回到自己的營中,被人從馬背上放了下來。到底是怎樣從戰場上回來的,他自己並不知道。

在第三次戰鬥中,身上受了幾處刀傷。醒來時,其他人已經幫助包紮好了,他也不知道何時負的傷,心想,可能是昏迷之後負的傷吧。經歷了幾次戰鬥後,他覺得打仗也不過如此而己,有何難哉。投幾個石頭,然後就昏死過去,聽天由命。能否回營,那要由他的老馬來決定了。

不打仗時,一有閑暇行德就到處打聽誰能夠認識西夏的文字。但是,他所屬的這支部隊中竟無一人有這個本事。有人甚至連文字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他想,也許上級軍官中有人認得吧,只是身為一個無名小卒,又怎麽有機會與他們說話呢?在他周圍的下級軍官中,別說是西夏文,就是漢字,也是斗大的字只認得幾籮筐。

要是在靈州和興慶,想必有很多辦事的衙門和經商的店鋪,人們在生活中肯定會使用文字。而在作為前線的涼州,與文字可能是無緣相會的了。

趙行德在涼州當了一年兵,又迎來了天聖六年。近來,隊伍中很多人都在議論,說是要對甘州大舉行動了。其實這也是大夥心里早就想到了的。西夏先是奪得了興慶和靈州,現在又出兵跨越沙漠,一舉攻克涼州,它目前正在躊躇滿志之時,當然想乘勝追擊,再拔掉每每與之作對的回鶻人營造的小王國甘州。趙行德也認為攻打甘州的戰鬥馬上就要開始了。

三月一過完,城外立即變得熱鬧起來。每天都有新的軍隊開進城來,也不知道來自何方,城里城外的駐軍越來越多。駐紮的軍隊夜間點起一堆堆篝火,登樓遠眺,火光向城東南方向延伸,照亮了一望無際的曠野。城內的部隊也成天忙於檢查和準備兵器。剛剛進入四月,一天,忽然接到命令,要求城內駐紮的各路軍隊全部都到城外去集合,說是西夏國君李德明的長子、三軍統帥、太子殿下李元昊要來親自檢閱部隊。

趙行德所屬的漢軍前鋒,在這種場合,按順序卻被排在最後,所以行德他們從清晨到黃昏一直排著整齊的隊列,站在那里等候。

待到太陽落山時,李元昊才來檢閱這支漢人隊伍。金烏西沈,餘輝映照著古老的城墻、草場和遠方的原野。行德他們隊列整齊,肅立在廣場上,每個人飽經風霜的臉上都泛著古銅色的光。行德早就聽說過這位年青的統帥的名字,但是直到今天才有緣親眼目睹他的風采。看上去李元昊大約有二十四五歲,身高五尺餘,不算魁武,但雙眼中透著一種令人敬畏的目光。李元昊在夕陽的殘照中顯得英俊、瀟灑。

李元昊步履沈穩地慢慢走到行德他們的隊列跟前,將一個兵士從頭到腳地打量一番,然後微微一笑,又轉向下一個人。這是一種沁人心脾的微笑,大凡是見過這種微笑的人,無不為之感銘肺腑,就是為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李元昊具備一種超人的魅力。

趙行德畢竟是讀過書的明白人,他為他自己在此時此地也成了這個人的部下而感到匪夷所思。自己竟然也要為他出生入死,到沙場上去拼個你死我活,而且對此還能夠做到置之度外,想到這里,行德為自身的變化覺得有點莫明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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