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擺脫危機者的調查書(8)

第四章·立刻投入戰鬥

  雖然因為吃完飯已經過午,而且四點還要出門去參加集會,時間很短促,但是,我和森還是悠閒而又寧靜地度過了這個下午。我想讓我的新肉體的機能與宇宙運動協調同步,就像長時間飛行之後需要適應時差一樣。

  那天下午,我和森的關係就像久別重逢的兄弟撒了一夜酒瘋,第二天忽然陷入沒來由的沉默。當然,也是由於飲酒過度縱情歡樂而導致今天打不起精神,為此而羞愧的弟弟由我扮演,而那寬容大度的長者的角色就由森擔任了。我整理我妻子、也就是前妻臨走時弄得亂七八糟的傢俱和雜物,森在起居室的角落裡聽唱片。我自己一邊幹活兒,一邊感到那裡為了對撒酒瘋的寬容的致歉和致謝才幹的。

  森一邊聽音樂一邊不時露出平靜的微笑,那是他"轉換"前的習慣,他能把這習慣帶到"轉換"以後,對我是莫大的鼓舞,因為由此我就能抓住"轉換"後的森的把柄了。森要聽音樂時,總像是面對一架很滑稽的機器,而當音樂開始時,他就對音樂的這個地方或那個地方露出微笑。譬如說,當他聆聽格林·古爾德、霍羅維茨和吉瑟金格三個人分別演奏的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式的奏鳴曲》時,他對每位演奏家微笑的地方都不同,而且,這三者在共同引起微笑的地方產生了相乘效果,可見那三者是很典型的了。

  那天下午,森好像覺得"轉換"以後的他和音樂之間應該進行微調,所以他就把長大了的身軀放置在擴音器前,聽起霍羅維茨演奏的K331來了。昨晚的胡亂折騰影響了唱機,他剛聽了兩三小節,就發覺轉速有點兒快了。因為具有絕對音感的森記住了正常轉數下的霍羅維茨的音程。"轉換"後的森還保留著這種記憶,使我頗感欣慰啦。像我們的孩子們那樣的孩子,不是在順其自然的成長當中就把嬰兒對所具有的奇異的能力消失了麼?儘管"轉換"和自然的成長是兩回事。

  又來電話了。因為我已經大致收拾完畢,所以我從容地拿起了聽筒,但是,一聽到麻生野的聲音,靈感就來了,我說要換電話,就以十八歲的腳力,三蹦兩跳地上了樓梯。如果麻生野沒聽出"轉換"後的我的聲音,我想逗弄她一下。不過,這些可不能讓"轉換"了的森聽見。

  "森的父親在家麼?你是誰?我能和森的父親說話麼?"

  "森的父親不在呀,他準備去長期旅行,帶領森出去了。森的母親也回娘家了。昨天,森失蹤了一陣子,結果回到家裡的森的父親和森的母親也吵了一頓,所以,夫妻倆都想出門,然後再回來,所以才出去了。我是看家的,可並不是孤獨一人,我和那位在起居室裡聽音樂的哥哥,暫時在這裡看家。森的父親可能和我們聯繫,但我們不能和他聯繫。森的母親也是單方面聯繫。我所說的單方面,和森的父親單方面聯繫的意思是不同的。哈哈,你也知道森的母親是什麼樣人吧?哈,哈。(沉默),您是哪一位?昨天,我聽說森出了大亂子了。不過,幸好找到他了。但是,因此,森的父親才說要帶森去長期旅行的,是這樣麼?您是誰?我啊,我是森的父親唯一的徒弟,聽音樂的那個是森的父親的朋友,多年的朋友啦。我一直和森的父親在一起,又工作、又遊玩,因為我是晚輩,喏,用上等的語言來說,就是弟子,我才十八歲呀,哈哈。所以,從今天早晨我們就給他看家,把電話和郵件都接下來。我就是這樣的人,哈哈。(沉默),是麼?你今天早晨就接到了電話?那麼,有關森的父親要去參加集會的可疑的電話沒打來麼?就是那種帶威脅性的、或者帶強制性的勸告的電話。打來了、打來了?那是什麼人打來的呀?那電話說,今天最好不要去參加集會呢。那個電話裡根本沒說他出於什麼動機才打這個電話,顯然那是今天參加集會的政治黨派的敵黨打來的呀。今天的集會,雖然也有政治黨派裡的年輕人參加了籌備。但是,普通市民只把它當做針對核發電公害問題的集會呀,那不是政治黨派的集會呀。那些到我這裡來的年輕人的集團的上層機關的反對派,對這樣的集會也干涉起來了。(沉默),莫非森的父親受到那個派別的威脅,所以才和森旅行去逃避的吧。昨天發生的事也不是單純的事故,說不定是趁著能夠嚇住森的父親的當兒,敵對派的人把森藏匿了的呀,因為從四國來的反對核發電的領袖要到達東京車站的消息,報紙的通訊欄上早就登了啊。儘管那是四國的報紙,準確的時間只要詢問東京分社就知道了。難道不是森的父親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受到威脅,所以才暫時隱匿了他太太、森以及他自己的行蹤麼?你真的不知道那情況麼?莫非是森的父親叫你佯裝不知?和你一同值班的那位年長的也不知道麼?"

  --"我是麻生野櫻麻呀。"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麻生野啦。哈哈。因為我連你和森的父親的肉體關係也知道啊。森的父親和你相會之後,回來就詳詳細細地向我坦白了。

  "他唯恐陽萎才不安地回味吧?"

  (沉默)"你不是森的父親?為什麼那麼尖聲尖氣地說那些掃興的事?"

  ……我拿著因為對方啪地一下掛斷了的而無聲了的聽筒,像猴子似的笑了。褲子裡的陰莖直蹦,哈哈!我向年長的女人表演一場真實的猥褻對話節目,十分得意,我是個十八歲的小伙子呀。哈哈。當然,我絲毫也沒有因為羞慚而產生什麼傷害了自尊的痛苦啦。而且,我嘗到了破天荒頭一次的自由啊。我生前那次十八歲時,對這樣的自由連做夢也沒想到過呀。後來年紀大了,當然更不會了。那麼,作為少年的玄學愛好,讓我來引用歌德吧,哈哈!

  就像世上的一切都為我所喜愛一樣,

  我自己也被我喜愛。

  在這種氣氛之下,我環顧整個室內,向已成為過去的、對世界上的一切和對我自己都不滿意的生活告別。特別是向那些擺在書櫃裡的《核動力工業》《金屬材料》NRC(美國核動力計劃委員會)報告單行本以及《核動辦工業應力侵蝕裂縫(SCC)事例與措施》之類的論文告別。雖然由於"鐵皮人兒"事件我受到核輻射而結束了核電站研究人員和技術人員的生涯,但是,作為業餘研究,我一直在修改這類報告。這些事如被電站和工會得知,當然是不受歡迎的了。哈哈。毫無疑問,那些留在現場的和我同輩或者晚輩的研究人員的水準,是無法繼承我這坐以待斃的原工程師的衣缽的。當我看到美國伊利諾斯州克蒙威爾斯·愛迪生公司發生了發電反應堆事故的外電時,我立刻就向原單位的宣傳科索取資料去了。我甜言蜜語地說:"那條'保衛自主、民主、公開和平利用三項原則!'的口號哪裡去啦?"

  結果,我找遍了全世界,也沒找到一條因為和"鐵皮人兒"搏鬥而受輻射的事例啊。但是,我覺得現在完全從那裡的全部資料和筆記之類解放出來,獲得自由了。於是,我為十八歲的我和二十八歲的森挑選了適合外出的服裝,打扮一下,走下樓去。如果在集會以後逮住麻生野,我想試一試更新以後的性能量,就把雜物箱中的避孕套裝進了衣兜,而且是四個!哈哈。不過,如果想起歌德的下一句,可能就給興高采烈的我劈頭蓋頂地潑上冷水啦。

  但是,我並非為了在世上享樂,才被放在這樣高的地方。

  那天下午,我正在和森玩"架橋"遊戲時,發生了大地震。所謂的"架橋"遊戲,就是在正方形格子棋盤的奇數行上開五個洞,偶數行上開四個洞,用丁字型的塑料棋子往裡填的遊戲。對立的雙方一方執紅,一方執白,用丁字形棋子架起紅-紅、或白-白的橋。如在建橋當中遇到對方棋子的阻攔,就得迂迴前進或者為了填上空格而跳一格前進。我曾經煞費苦心地教過"轉換"前的森下這種棋,這也是一種教育啊!什麼教育?那就是教育他必須和別人鬥爭、教育他別人就是妨礙森的生活方式正常進行的人。還要教育他在這種情況下採取什麼措施、怎樣前進、被別人窮追不捨時怎樣逃脫,有時還不得不阻擋別人的前進,而且必須打敗別人。這不是人生教育的遊戲麼?

  首先,教他"橋"的抽像概念就很難,一直向前擺、用五個丁字形棋子造成的"橋";遇到阻攔就拐彎抹角、最終以二十五個棋子才擺成的"橋";要他理解這兩者都是"橋",是需要相當高深的理解力的啊。其次,要求他把自己的棋子攔

  在對手的棋路上,這個訓練也是相當麻煩的。因為森不懂下棋的邏輯,而是出於造型的動機,想擺成圖形啊。

  儘管如此,森還是大體上掌握了下棋的程序。於是,先在森的陣營上擺了個丁字形棋子,從這裡開始,因為這種遊戲的規則很簡單,森居然以那三個棋子為基礎贏了。當我沒棋可走時,我就變成為了擊敗優勢的森而不惜採用任何卑鄙手段的、絕望了的仇恨的俘虜了。那不是以下棋來進行"轉換"的預演麼?因此,我是在發生了"轉換"的現在,用下棋加深我們的轉換呀。

  一開始,按慣例我讓森先擺3個棋子,遊戲開始了。我很快就走投無路了,因為森的攻擊恰中要害,不留反手的空隙啊。我輸了。第二盤,讓森兩個子,我聚精會神地下,我想孤立他那兩個棋子,不讓它和後擺上的棋子形成連跳。可是,大概由於我只顧對付對方,而把自己的棋子擺得太草率,以致我完成包圍時已無法阻擋森從別的方向架起的橋了。我嗓子眼兒痛得直冒火啊。於是,第三盤我只讓森一個子。我想打亂森的佈局,下了一步猾棋,再也不顧名譽廉恥了,我才十八歲呀!哈哈。不料,頃刻之間,我就在那步猾棋上跌交了。因為猾招兒是有兩面性的呀。我勃然大怒,大汗直冒。與此同時,我從森的身上也聞到了既不像我的汗味兒、也不像少年的汗味兒的男子漢的體臭。森也緊張啦。怎麼辦?

  ……這時,發生地震了。那是一種奇怪的有穩定性的上下顛簸、彷彿坐在震盪的大型地基上、使你並不擔心而最後又落下來的地震。我按照老習慣,立刻給森講起地震來了。

  "這就叫地震,是地殼表層在活動。如果要問它是怎樣引起的,在一般情況下……"

  面對我的講解,滿臉鬍鬚茬子的森的眼裡發出了很感興趣的光亮,而且,那眼神十分平靜。

  我忽然滿面通紅,因為我懷疑如此饒有興趣、並且十分平靜地聆聽我的講述的森,也許就像蘇格拉底,是一個首先讓我自知無知,然後再把我引向智慧的人啊。恰在這時,打來了電話,我才脫離窘境。

  且說,這次電話雖然和剛才那個恫嚇電話一樣也是年輕男子打來的,但是,這一位倒相當和氣,工會裡不是有一個幹勁十足、愛用假嗓說話的年輕人麼,就是他呀。

  "如果剛才是八級大地震的話,東京就毀滅了。當然,自衛隊要出動的。而且,自衛隊會利用這個機會搞政變。日本國內沒有力量制止啊。地震加政變,革命力量就要被鎮壓了。地震這種情況多變的機遇,只有自衛隊能夠利用,而革命黨派是無法利用的。基於這樣的現狀分析,如果再發展一步又將如何呢?要準備與地震規模相當的大規模的破壞力,並且要顯示出能夠自由地發動和控制那個破壞力,只能如此,別無良策了。人類是製造不出能與地震的總能量匹配的巨大的能量的。如果限定在東京這個地區,我們是可以展望它的前景的。一顆核彈被革命黨領導下的人民擁有了,我們趁著與毀滅東京的地震幾乎相等的混亂的機會,把那顆核彈掌握在自己手中,到那時,底牌不就亮出來了麼?雖然反革命黨派宣傳說他們也有過類似的設想,可是,我們從十年前就遵照這個戰略堅持戰術活動啊。他們是似是而非呀。只有我們的黨派才是革命的。關於這條路線,我們在理論上、實踐上,都

  是正確的。我們期待你不要屈服於反革命集團流氓式的恫嚇,前來參加集會。我們將對專家知識分子的積極參加給以評價。

  "專家?什麼專家?我不過是十八歲的沒有經驗的小伙子呀!?"

  我用發自"轉換"以後的肉體的自然的聲音問道。我在"架橋"遊戲中連戰連敗,我感到我不但肉體,而且連精神也完全變成十八歲的的了。

  "什麼?"

  那傢伙不再用剛才偽裝的聲音,他的真嗓音粗暴,還帶些幼稚的不安。

  "十八歲的小伙子?別裝蒜了。你不是那個核電站的原職員麼?"

  "那,你隨便提問些專業問題來試試吧。你可以試試我積累到三十八歲的知識還剩下多少?試一試十八歲的青年的頭腦裡是否還我留著那些……

  "嗯?!蠢貨!"

  打電話的那個人說了一句土語方言。仔細一聽,他說了幾句古老的罵人的話,就把電話掛斷了。哈哈。我倒向他赤裸裸地講了大實話。無可奈何。他大概是趁著地震才給我打電話的革命黨,把我視為敵人了。因為我是不願給他們提供核動力知識的人啊。

  其實,我早就受到反對黨的威脅了。我知道肯定要遭到某一黨派的反對,但是,沒想到最後各個黨派都反對我!然而,在現實當中,他們反對的是那個已不存在的三十八歲的我,所以,轉換了的我應該是安全的了。哈哈。

  當我和森來到集會的樓前時,一個陌生人正站在融化了又結凍的雪堆上講話,他大約三十來歲,剛說幾句就遭到佩帶"反面警察"袖章的保衛會場的青年們推搡,他一連幾次都頭朝下倒在雪堆上。那人的氣色很不好,因為他蜷縮著,看上去要比實際上個子小,是個憂鬱型的人。可是,為什麼蓄著自我標榜的鬍鬚,難道是自我意識的分裂?順著那鬍鬚再仔細看,寬大的額頭下面是又大又尖的鼻子,講話的神態也不單純,既直爽坦率、又妄自尊大,雙重性格。

  "一個黨要打倒它的反對黨,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不這樣做,就不叫黨啊。起碼不是列寧主義的黨。但是,何必一定要用鋼管敲碎腦袋、砸壞手腳關節、以致於非殺戮不可呀?其實,只要偷偷地逮住,扒下褲子,打完屁股放走就行啦。不論抓多少回,打完屁股就放。因為他們都是好學生,漸漸就會厭倦了被打屁股,說不定就加入你們的黨了。有這種可能性的。如果被你們敲碎了腦袋、砸壞了關節,這些人即便加入你們的黨派也沒有用了。殺死的當然更不行啦!這一點,你們明白吧,因為你們是好學生啊!(這時,被他指到的兩三名"反面警察"一邊說:"我們可沒被別人敲碎腦袋、砸壞關節、當然也沒被殺死呀!反對黨算什麼東西!什麼叫打屁股?"一邊將蓄小鬍子的那人推開。那個人像等待這一手似地,倒在雪堆上,他一站起來就抖落身上的雪和泥,像狗抖毛似地把雪渣兒和水滴甩出去。然後稍稍躲開反面警察,又開始演講,可是,一會兒,他又向反面警察挨過去了。

  "我也考慮過斡旋組織之間的和解方法,暫時從a黨b黨各派五個人,"出差"到對方的黨派裡去,也就等於雙方都被

  索去了人質,所以,他們會為留在對方的同志的命運著想而對到這邊來"出差"的人們以禮相待吧?如果為了給自己的黨爭取同樣的待遇而舉黨歡迎,也許那才是聰明的黨派的所為!××可是款待從外國來的客人呀!如果認為對反對黨的人只能用暴力排除,那就不是聰明人了。在這期間,雙方黨派的派出人員也會瞭解到反對黨的理論和實踐和自己一方的並沒有太大的分歧,起碼也沒有分歧到值得打屁股的程度了。於是,他們就可能成為一種動力,推進兩個黨派的合併,不是這樣的麼?如果不是這樣,請你說出來怎麼不是這樣?"你既不懂得組織原則、也不瞭解世界形勢,現實當中存在的不是只有革命黨派和反革命流氓集團麼?"反面警察進行著險些中了那人圈套的反駁,然後更加凶狠地把他推倒。

  且說這位留鬍子的演說家,從我和森在一旁看熱鬧時已經被推倒四五回了,當他彷彿已經不指望自己能爬起來卻又慢慢騰騰地爬起來時,他一邊拍打身上,一邊向我倆走來。大概因為看熱鬧的只有我倆吧。他用深度近視眼看人由於某種原因而摘下眼鏡(這時顯然是由於他的腦袋扎進了雪堆呀,哈哈)時的半睜的羞澀的眼睛望著我們這樣說:

  "革命黨向群眾做政治宣傳時,就要把黨外的知識分子拉到自己一方來,難道這件事本來不是應該相反的麼?如果不把圄囿自己的圍柵拆掉、向外擴展,黨本身又如何擴大呀?僅僅拉攏幾個知識分子是無用的。把他們當做面向普通群眾的政治宣傳的自由媒體,牧養他們不是更好麼!"

  開頭我還以為留鬍子的演說家的議論是對我而發的呢,可是,轉瞬之間我就明白過來了。他在對那個被他當做革命派而且即將接納的一名知識分子,也就是森說話呀!二十八歲的森露出寬厚的微笑,傾聽著留鬍子的演說家的講話,彷彿無聲地勖勉他。他的微笑使鼻孔裡堵滿血的留鬍子演說家也不由得露出如同淘氣而被發現了的孩子似的特殊的微笑。這時,"反面警察"過來了,對著我們和演說家,用同樣的表情和聲音傳達了原本是不同性質的信息。儘管為了便於表達,我希望分開來記述。

  "請參加集會的入場!你想妨礙別人開會麼?"

  在"反面警察"把我們蠻橫地推開之前,森充滿信心地伸出手去,衝破阻攔握住了留鬍子的演說家伸過來的手。於是,我產生了一陣與十八歲小伙子相稱的、嗓子眼發熱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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