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也曾以其銳不可當的辯才,道出小商人對獨占公司的憤慨。他在一五二四年出版的“論貿易與高利貸”小冊子中說:“他們控制一切貨物,毫不隱瞞地玩弄一切詭計:他們隨心所欲地擡高和降低物價,壓迫和摧殘小商人,就像是對付漁網中的小魚一般,就像他們是天生的王於一樣,不受信與愛的法律的約束。”路德這些話也是今日的寫照。在許多方面,十五、十六世紀中產階級對富有獨占的懼怕與怨怒,與我們這一時代的中產階級對獨占公司及有力的資本家的態度是一樣的。

 在工業方面,資本的地位也日形重要。一個顯著的實例便是礦業。最初,礦業行會的每一會員的股份,是按著他做的工作的多寡來分配的。可是到十五世紀,有許多情形是,股份屬於不做工的資本家,於是,工作日漸地由工人來做,工人領工資,而得不到股份。在其它工業方面,也產生同樣的資本主義發展;同時也促使窮人與富人之間的日益分裂,及窮人階級之間的不滿。

 歷史家對於農人情況的看法,各有不同:然而,夏畢羅的分析,似乎為多數歷史家的發現所充分支持的。他說:“盡管有許多證據,說明農人的富裕,但是農人的情況是迅速地每況愈下。事實上,在十六世紀初,很少有農人是他們的耕地的地主,和有代表出席地方會議,而在中世紀,這是階級獨立與平等的象征。極大多數是佃農……這些佃農就是所有農民暴動的中堅份子,位在地主產業附近半獨立社區中的中產階級農人發現,田租與勞動的增加,使他們變成農奴了,同時把鄉村的公地變成為地主采邑的一部分,”(見前註)

 隨同資本主義的經濟發展而發生的,是心理環境的顯著改變。到了中世紀末期,一種不安定的精神開始影響生活。現代意義的時間觀念開始發展,分鐘已變得有價值;此種時間新意識的一個預兆便是:自從十六世紀以來,在紐倫堡,鐘表已敲一刻鐘了。(Lamprecht,“Zum Verslandnisderwirtschaftlicher und sozialen Wandlungenin Deutschland”Von14,Zum16.)太多的假日已開始顯得是一種浪費。時間是如此的寶貴,以至於人們認為,不應該為毫無用途的目的,虛擲光陰。工作的價值日增。一種對工作的新態度開始發生,由於這種態度是那麽強烈,中產階級對教會機構之不從事經濟生產,極為憤慨。乞丐之不事生產令人憎惡的,和不道德的。效率的觀念成為最高德行的一種。同對,追求財富與物質成功的欲望,成為最吸引人的一種熱望。傳教士布茲爾(MartinButzer)說:“世人莫不爭做生意,和從事可以獲得高利的職務。研究藝術與科學已成為無人問津的最低賤的手工。聰智之人,原應從事較高尚的研究工作,如今卻熱衷於商業,孰不知.現代的商業充滿了巧詐欺騙,應是有體面的人所最不願做的一件事。”(引用夏畢羅之話,見前註)

 此種經濟變化的一個明顯的結果,影響到每一個人。中世紀社會制度已遭到破壞,隨著,中世紀社會制度所賦予個人的安定及安全也受到破壞。由於資本主義的開始,所有的社會階級也開始變動,在經濟秩序中,不再有固定的位置,而在以前,人們認為有固定的位置才是自然的,是不可懷疑的現氛“個人已孤立了。每一件事都須靠他自己的努力,他傳統地位的安全是不足倚持了。”

可是,此種發展對每一個階級的影響方式是各不相同的。對城市的窮人、工人及學徒而言,此種發展表示他們日益受到剝削,和越來越貧窮;對農人而言,此種發展則意味著,日益增加的經濟與個人壓力;較低的貴族則面臨沒落的命運。雖然對這些階級而言,這種新發展在本質上是一種惡化的改變,但是對城市的中產階級而言,這種情勢則較為覆雜。我們曾談到發生在其階級中的逐漸分化。大部分的城市中產階級的地位日漸地惡劣,許多藝術者及小商人不得不面對獨占者及其他擁有較多的資本的競爭的優越權力,而且他們越來越難以維持獨立。他們常常要反抗不可抵抗的強大勢力,對許多人而言,這是一場拼命的,無望的奮鬥。中產階級的其他方面則日漸繁榮,並且加入了普遍上揚的資本主義的潮流中,但是,即使對這些比較幸運的人而言,資本、市場及競爭的日形重要,也使他們的個人處境,變成為不安全、孤立和焦慮的。

 資本取得了決定性的重要地位,這意味著,一種超人的力量,決定人的經濟與其個人命運。資本“已不再是仆人,而成為主人了。資本取得了分立且獨立的活力,有了主要合夥人的權利,可以按照其自己的正確需要,來指揮經濟組織。”(見塔尼前註)

 市場的新功能也有類似的影響。中世紀的市場一直是比較小的,它的功能是大家都知道的。供、求的關系是直接而具體的,制造商知道應生產多少貨品,也知道賣多少錢,如今,市場日漸擴大,且變化無常,制造商不能預先知道銷售的情形,也無法掌握價錢,新市場的結構,有些像加爾文的命定說,即是:人必須努力向善,但是,即使在他出世之前,他的命運便已被決定。市集的日子,成為決定產品命運的日子。

 在這方面,另一重要因素便是競爭的日形重要,固然在中世紀社會也有競爭現象,但是,封建社會的經濟制度以合作的原則為根本,同時,有很多規章禁止競爭,隨著資本主義的產生,中世紀的這些原則便由個人化企業的原則代替了,每個人必須競爭,試試運氣。他必須力爭上遊,否則便遭淘汰。其他的人也不會與他合作,從事一項共同的企業、大家互相競爭,有時且得在你我的生死存亡之間做一選擇。(參考M.“Mead Cooperation and Competition among Primitive Peoples,”McGraw-Hill Book Company,NewYork.1937)

 當然,資本、市場、及個人競爭的角色,在十六世紀時,還不及在以後那麽重要。但是,在十六世紀時,現代資本主義的一切重要因素業已存在,並且對個人產生心理上的影響。

 在另一方面,資本主義也使個人獲得自由。資本主義使人解脫了全體制度的統制,使人自立和自謀發展。人的命運操在自己手中,命運的好壞在乎自己的作為。金錢成為衡量人的地位的東西,較出身與門第更為有力量。

 在我們現在所討論的這個時期的初期,資本主義的這一方面影響只不過開始發展而已。就這一面而言,資本主義對一小群富有財主,較對城市的中產階級,更為重要。然而,在當時,資本主義的影響力雖不甚大,對塑造人的人格,已有重大的影響。

 茲將十五、十六世紀社會與經濟的改變,對個人的影響,總結如下:

 我們發現到我們以前曾討論過的那種自由的曖昧情況。個人解脫了經濟與政治關系(ties)的束縛。由於他必須在新的制度中,扮演積極和獨立的角色,他也獲得了積極的自由。但是,同時他也脫離了以前給予他安全感及相與感的那些關系。他不再生活於一個以人為中心的封閉社會裏;世界成為沒有邊界的,同時也是危險的。由於人失去了他在一個封閉社會中的固定地位,他也失去他生活的意義,其結果是,他對自己和對生活的目的感到懷疑。

他遭到威力龐大的超人力量,資本及市場的威脅。由於每一個人都成為一個潛在的競爭者,人與他人的關系變成為敵對的和疏遠的;他自由了,但這也就表示,他是孤獨的、隔離的,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威脅。他沒有文藝覆興時代財主所擁的財富或權力,也失去與人及宇宙的同一感,於是,一種他個人無價值和無可救藥的感覺壓倒了他。天堂永遠地失去了,個人孤獨地面對著這個世界——像一個陌生人投入一個無邊際而危險的世界。新的自由帶來不安、無權力、懷疑、孤獨、及焦慮的感覺。如果個人想要成功地發生作用,就必須緩和這些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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