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奇冷冬天的下午,我在火車站送一個朋友,她是朋友的朋友,也趕來了。我們送完朋友,走在月臺上,在嘈雜的人聲中,看著對方,笑了。

我喜歡大眼睛,大乳房,大腿豐滿的那種性感,她不是,而且她是單眼皮,頭髮短得如男孩,衣著也很男性,對襟棉衣。不過她有一雙藝術家纖細柔軟的手,我那天與她在月臺上與她道別時,她握著我的手,我發現她的眼光很亮,像星星環繞我身體,我陷在其中,也許就是那一瞬間,我的魂掉在里面,想出來卻難。

從那之後,每天我收到一封手寫的信,她詳細告訴我她小時的生活,不時還收到禮物。她一心一意做著。我喜歡她的信,也給她寫了好多信。有一天我身邊那人說,她信里是什麼意思,說“他是個問題。”他看看我,“難道她想你我離婚,與她結婚?”

我回答不了。

從那之後,她的信由他首先閱讀。

由此一根松松的橡皮筋被繃緊了,像隨時要飛出弓的箭。

“你和她都是殘缺的人。你們都幼時缺父。”他有一天對我說。

他也許是對的,也許是錯的,我與她走近,中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太多小得不得了的事,全不是大事。那時我在歐洲一個小島生活,我辦了她來的一切手續,她來了,發現她魂不守神,原來她移情別戀,搬出自家,與別人同居。我沒說什麼,陪她在古董市場轉悠時,我看著那些老磁器,有的是整套的,奇美無比,當然價不薄。心想,珍貴的感情像珍貴的磁器,得小心,格外小心才能保存下來。否則破一個口,有個裂隙,就無法還原。

我發現我與她之間就有這麼個裂隙,時間會證明的。

她回國後,我們好久沒有聯系。有一天,她打來電話,說是對不起,她與那人離開了,回到自家住。那個電話真長,可我感覺還是回不去了。

過了好些年,我搬回國居住。聽人說她做了母親,有了孩子,也離了婚。有一年聖誕,我們幾乎是同時給對方發了聖誕新年祝福。之後,我們重新再見。她青春不再,不過仍然很美,那雙單眼皮還是有星星一樣的光芒,可我發現自己不會掉在里面,我的心孤孤單單的。與她面對面地坐下來,喝一個下午茶,聽她說孩子經、母親經,有一陣子,我的耳朵全是一個小女孩在廟里迷路的哭聲,那是小時的她,母親被紅衛兵抓走,父親離開,她一個人去找母親,找不到。

她說,現在有孩子陪伴我。

我羨慕地說,真是太好了,上帝還是愛你。

她走了,望著她離開的身影,我好想哭,我從來愛女人勝過男人,偏偏錯過她。火車啊火車,那個載著我們共同的朋友前行的火車,拉響汽笛駛出站臺,我們一起注視著,那時我們年輕,有無限的激情,有數不盡的夢想,心也容易依靠。至今想起,也不敢相信,一切發生過,如同一部電影的片斷:

我們慢慢掉轉臉來,看著對方,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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