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洛文尼亞] 德拉戈·揚察爾:預言(5)

“我們是南斯拉夫人民軍。”少校輕柔地說。聲音經過喇叭變得幾近金屬一般。

“我們捍衛這個國家和她的法律。我們的最高統帥是鐵托元帥,他領導這支軍隊縱橫巴爾幹半島,為了自由和勝利,打贏過無數次慘烈的戰鬥。”

他沈默一會,讓士兵們消化這些話。

“可是,這支軍隊裏竟有人不尊重我們無限崇敬的領袖。更有甚者,有人蓄意破壞戰友情誼,破壞團結,破壞我們的自由。”

微風把他的話吹送到最後幾排士兵那裏。他背著雙手,在講臺上踱了幾步。

“我們再沒有君王了,”他出人意外地繼續道,“君王都隨著那個腐朽的舊南斯拉夫倒下了。”

他看了一眼他的情報官,此人已是臉色煞白。而他說話的樣子,好像那個軍官就是直接責任者。

“我們的營房出現了反革命塗鴉——目前我只能說這麽多。任何人只要能寫下我們發現的那種東西——”安東·科瓦奇太清楚少校下面要講什麽了,“——任何人只要能寫下那種東西,就同樣有可能在營房安放一顆炸彈。或者調轉槍口,對準一個同誌。我們不能容忍這種事情。我們將搜捕所有這種人、所有保護他們的人,我們還將把每一個人送上軍事法庭。你們的部隊將接到進一步指示。”

值勤軍官叫道:稍息。

 

調查開始了。首先,每個連隊的士兵都被叫到營地教室,在書桌邊坐下。一個年輕下士手指柔弱而顫抖地在每個士兵面前放上一張紙一支筆。他點上一支香煙,朗讀一段事先準備好的文稿,要求每個士兵逐字記錄下來。這是個古老的童話,一開始就描繪了一片草地,一個人騎著驢穿過草地,周圍還有別的驢在吃草。然後一位國王從旁邊經過,後面跟著他的隨從——即是說,“草”、“王”、“南斯拉夫”、“驢子”和“吃”這些詞全都用了幾回。安東·科瓦奇每次寫到那些單詞之一,手都在顫抖。你不應該顫抖,他想,因為他們會叫筆記專家來,確定寫“驢子”一詞時誰的手在抖。腐朽教授平靜如死水,坐在科瓦奇右側,正在寫著下士口述的句子——口述極慢,又常常重復,因為房間裏不是每個人都能寫得很好。安東·科瓦奇心裏好奇這些家夥有幾個知道出了什麽事。畢竟,17號隔間幹凈又沒人;誰都避開它。他懷疑腐朽是否知道實情,心下歉疚沒有向他和盤托出。那樣,教授至少可以作證說科瓦奇是無辜的。沒有人寫下那些字還會去問朋友是否也看見了,這只會招來對自己的註意。可是,情報官又會問科瓦奇為什麽沒有上報他所看見的。也許你不如大家那樣熱愛鐵托元帥?而事實上,安東·科瓦奇並不熱愛他。熱愛他的人沒有什麽可害怕的。他本可以把那兩句敵意的、令人作嘔的打油詩迅速報上去的。但是科瓦奇卻保持沈默,因此成了同謀犯。

那天晚上,那可怕的題字又出現在簡易隔間的壁上,在他漫無目的的睡夢裏,他似乎感到他的眼球在腦袋裏灼燒,他根本無法躲開那些字,因為自己的眼睛正把它們投射到夜的每個角落。

 


第二天基地再沒有人談論揭露反革命個人或集團的事了。早餐時,科瓦奇聽說他們逮捕了一個阿爾巴尼亞人,他們發現此人持有實彈,顯然是他放哨時偷的。有人說他可能會被就地槍決,嘣!但是安東·科瓦奇知道這不過是年輕士兵為了打發時間而傳來傳去的尋常流言。在圓圈,就在早間集合之前,他們聽說正在組織一次計劃外軍事演習。這聽起來可能性大多了。但是大家仍然絕口不提為什麽會有這次調查。

上午一位情報官經過圖書館,進來問大家看到什麽異常情況沒有,有沒有行為怪異的士兵。他問最近哪些書被借出去了,是誰借的。負責圖書館的軍官顯然比他的兩個助手都害怕,他回答得很快。這裏不可能出事,因為他從未離開圖書館。那軍官盯著安東·科瓦奇的眼睛,問他多久離開圖書館一次,是否去過廁所。我確實去,他說著,心咚咚直跳,但總是得到中士許可的。中士證實了這一點,情報官滿意了。然後他從腐朽教授面前堆放的文件上拿走幾頁。安東·科瓦奇知道下面有一本聖經。腐朽十分平靜,他神情陰郁,一動不動。情報官拿走最後一頁時,下面什麽也沒有。教授及時挪走了聖經和他的筆記本。安東·科瓦奇松了口氣。他們實在不想看到因為在場的一本聖經而惹出新醜聞。現在就已經吃不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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