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慈一進禪房,契默便迎出來,說:“紹先生,久違了。走路來的麼?聽說您高升了。”他回答說:“我離開縣城已經半年了。現住在北京,沒有什麼事。”他把小羊羔放在地下,對契默說:“這是早晨在道上買的。我不忍見它生下不久便做了人家的盤里的肴饌,想養活它。”契默說:

“您真心慈,您來當和尚倒很合式。”紹慈見羊羔在地下盡管咩咩地叫,話也談得不暢快,不得已又把它抱起來,放在懷里。它也像嬰兒一樣,有人抱就不響了。

紹慈問:“這幾天有什麼新聞沒有?”

契默很鎮定地回答說:“沒有什麼。”

“沒有什麼!我早晨見一張舊報紙說什麼黨員運動起事,因泄露了機關,被逮了好些人,其中還有一位陳邦秀教習,有這事麼?”

“哦,您問的是政治。不錯,我也聽說來,聽說陳教習還押到縣衙門里,其余的人都已槍斃了。”他接著問,“大概您也是為這事來的吧?”

紹慈說:“不,我不是為公事,只是回來取些東西,在道上才知道這件事情。陳教習是個好人,我也認得她。”

契默聽見他說認識邦秀,便想利用他到縣里去營救一下,可是不便說明,只說:“那陳教習的確是個好人。”

紹慈故意問:“師父,您怎樣認得她呢?”“出家人哪一流的人不認得?小僧向她曾化過幾回緣,她很虔心,頭一次就題上二十元,以后進城去拜施主,小僧必要去見見她。”

“聽說她丈夫很不好,您去,不會叫他把您攆出來麼?”

“她的先生不常在家,小僧也不到她家去,只到學校去。”他於是信口開河,說,“現在她犯了案,小僧知道一定是受別人的拖累。若是有人替她出來找找門路,也許可以出來。”

“您想有什麼法子?”

“您明白,左不過是錢。”

“沒錢呢?”

“沒錢,勢力也成,面子也成,像您的面子就夠大的,要保,準可以把她保出來。”

紹慈沈吟了一會,便搖頭說:“我的面子不成,官廳拿人,一向有老例——只有錯拿,沒有錯放,保也是白保。”

“您的心頂慈悲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隻小羊羔您都搭救,何況是一個人?”

“有能救她的道兒,我自然得走。明天我一早進城去相機辦理吧。我今天走了一天,累得很,要早一點歇歇。”他說著,伸伸懶腰,打個哈欠,站立起來。

契默說:“西院已有人住著,就請在這廂房湊合一晚吧。”

“隨便哪里都成,明兒一早見。”紹慈說著抱住小羊羔便到指定給他的房間去。他把臥具安排停當,又拿出那本小冊子記上幾行。

夜深了,下弦的月已升到天中,紹慈躺在床上,斷續的夢屢在枕邊繞著。從西院送出不清晰的對談聲音,更使他不能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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