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妮《不再相信諾言》醫院·靈堂

一怕去醫院,二怕去殯儀館,所以對探病送殯,一向不熱心,惟一愛去醫院的時候,便是去看人家新生的小啤啤,一列一列的擺在育兒室,小鼻小拳頭的,看了叫人心花怒放!

很怕去醫院探病,不是不關心朋友,而是醫院的氣氛很別扭,小病的人不知應否口沫橫飛,中病的人不知應否作虛脫狀,大病的人不知應否不招呼來客,探病的人不知應說話好還是不說話好,吃東西好還是不吃好,稍坐即走好還是久坐不走好……總之,醫院就像間畸形旅店,每個人都不知道應該怎樣才好!住過醫院,也討厭死醫院。老是病得五顏六色,讓人送進去,進去又龍精虎猛,十分尷尬,親友來探病我也只是瞪著眼睛、手足無措,無法解釋也無法明白,為什麽在家時病得如此嚇人,進了醫院卻若無其事,所以一於怪醫生,在我應進醫院時不叫我進去,病得快好時才叫我去坐醫院牢。


從不以為進醫院可以“休養”。不舒服,在家可以蒙頭大睡,在醫院,大清早六時多便有人來倒茶掃地,跟著便是醫生、護士、親友的川流不息,比開記者招待會還要累,何來休息?晚上也不是天下太平,碰上鄰房老太爺快要歸西,哭了一房間兒女媳婦女婿孫子,傷心的便一群人整夜嗚嗚咽咽;等老太爺斷氣等得不耐煩的便整夜又吃又喝又談天,直吵到東方既白,擾人清夢。


去看病中的朋友也尷尬,理論上,病人要休息。不過,剛探頭進去便跑,又似乎不夠“心事”,呆著不走,又似乎阻礙了他歇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殯儀館又是另一個噩夢,一踏足進去,自然傷心,也自然滿腔無可奈何,然而,靈堂禮節,又是那麽的傳統和生硬,人在那兒,似乎不能有真性情,可以難過不可以擁屍痛哭,可以有禮不可以熱情,站在死者家屬一邊的朋友,無論平日如何親近,在靈堂里總像陌生人,我們不能走上前去攜他的手,分擔他的哀傷,只可以嚴肅地互對鞠個躬,這一切都令我不自在,太儀式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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