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祥《銀海千秋》十三歲演姨太太

“那麼給你個角色試試好不好。”陳燕燕說:“好!”

“就這麼著,第二天他們就派給我一個角色,您猜他們叫我演甚麼?好,叫我演一個軍閥的姨太太,您瞧,那年我才十三歲半,哪懂得演甚麼姨太太呀?演戲的時候,我穿了件旗袍,那個演軍閥的穿著馬褲,光了個大膀子,導演叫我用手摸他的胸脯。毛哄哄的,我也不懂為甚麼,摸就摸啦,我不止摸,還按了那家夥奶頭上一下子,好,他也不是省油的燈,用手一摸我下巴頦兒,我也不軟,一拳就給他來了一個黑虎掏心!場上的人都樂了,導演孫瑜搗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從那天起,他們就想著法兒的要帶我去上海,我還真恨不得的,誰知道回家跟老家兒(長輩)一說,叔叔、大爺們,嚇得吹胡子瞪眼的,差點沒背過氣去。

“‘龍子龍孫的千金之體,拋頭露面的去唱影子戲?豈不丟盡老祖宗的臉?’

“六嬸說:‘聽說拍張照片,都能吸血,拍電影還不把血吸幹嘍?就算不吸幹,弄得面黃肌廋,怎麼對得起咱們“愛新覺羅”?’我說:‘大不了我改姓,孫導演說我拍電影一定能大紅大紫,’我二大爺把手裏的水煙袋,朝枱子上“啪”的一放,嚇得枱上的杯碟亂跳,嚇得我養的那條小哈巴狗,挾著尾巴就朝外跑,他火眼金睛的說話真像個竇爾敦。

“‘大紅大紫?姥姥,茄子!才大紅大紫!’您聽聽,這像長輩對小輩說的話嗎?行!他上梁不正,我就下梁歪,誰聽長蛇哨啊?您說對不對?我說:‘好,從今以後,我不姓你們家的姓,從今後我不紅不紫不回家。’所以我至今都不能說我姓甚麼,我起過誓了麼!她們說我姓陳,就姓陳好了。孫瑜說:‘給小燕兒起個名字吧!’有人說叫陳艷霞吧!艷麗的艷,朝霞的霞。我說:‘好像個唱蹦蹦戲的,我不要。’攝影師黃紹芬說:‘還是燕字好,是燕京的燕也是燕子的燕,燕京的小燕,就叫燕燕吧。’有人說:‘對,燕燕好,咱們聯華流行雙字的,嚴珊珊(黎明偉二太太)、林楚楚(黎明偉大太太,那年頭流行三妻四妾)、黎莉莉、黎灼灼、李旦旦,還甚麼AA女士,FF女士,小燕兒幹脆就叫燕燕女士吧!就這麼著,我就叫陳燕燕了;一直到今天,都七十好幾了,咱們還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還叫我的陳燕燕。’”她慢聲細語的還真能聊,說話和唱快書的《春雲板》差不多。

《春雲板》是快書的曲牌名,那種唱腔,一如春天的雲彩悠而且蕩,蕩而且悠。我說:“燕姐,您先飲飲湯吧。”她笑了笑,拿起茶杯,剛要喝,忽然像想起甚麼似的說:“涼了!”“我給您換點熱的。”她一看表說:“哎喲,您瞧瞧,都五點多了,我得趕著接我小孫子去啦!真糟糕,一聊起來就耽誤事,又叫孩子等半天。”說著拿起皮包,站起身,“咱們改天再聊。”

沒等我答喳兒,忙三顛四的就走了,看她走路的樣子,還真不像七十二三歲的老太太;在電話裏,聽她老人家說話,還真以為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呢,一口刮拉松脆的京片子,嬌滴滴,脆滴滴的還真好聽。就算見了面,您也看不出甚麼老態來,皮膚雪白粉嫩的臉上一點折子都沒有,雍容華貴的,告訴您五十二三,您還真不能不信。

保養最好數邵逸夫爵士,今年都八十多了,走路還輕飄的健步如飛,登山如履平地,氣不喘、色不變。打官司當白玩兒,樂嘻嘻、笑吟吟,我想一定跟他老人家練氣功大有關系,氣不止要練,還要爭,有道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孔夫子說:“七十而從心所欲”;六叔是人生七十才開始,所以打起官司來比十七歲的小夥子還帶勁。其實,他對文化事業的捐款,經常是一億一億的,那兒在乎亞視的一個節目?亞視的邱老板也挺有意思,一把火也燒個一億一億的,那在乎一點堂費。

我最懂得六叔的脾氣,絕不打無把握的仗,所以官司不贏也要打到它贏,第一堂輸了,上訴;上訴輸了,打到英倫,上天打到淩霄殿,入地打到水晶宮。看樣子邱老板也不得不奉陪到底,這回,老哥兒倆,還真較上勁了,不打個水落石出的,絕不善罷甘休,您瞧著吧!

說起來也難怪他老人家生氣,奧運的節目被邱賢弟占先的獨吞不說,還不聲不響的把金牌司儀挖了走,何不守信如此?記得周璇有一首《賣相思》,倒好像為六叔的心情寫照:

我這心裏一大塊,

左推右推推不開。

無奈何只好請個律師來。

看起來狄娜女士在亞視的《星星之火》,不僅火燒旺地,還真可燎原,看亞視一片火海之時狼狽不堪,“無線”多方協助,大力幫忙。本以為他們兩位老友,可和好如初,孰不知六叔認為橋歸橋,阿根也說路歸路;雖然沒說甚麼劉備摔孩子──收買人心,總覺得有點兒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說也難怪,又不是杜月笙時代的舊上海,真正的合約還照毀不誤,哪兒來得“閑話一句”?再說“恐口無憑,立此為證”為古之名訓,那可要求他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如今的火箭,比古代的駟馬,快之何止千萬倍,不要說君子,連月裏嫦娥也追不上,君子又算得了甚麼,君子能值幾個大錢?

照我看,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兩台老板,最好親自出庭,對簿公堂,然後各自來個現場轉播;二位的英語都不錯,所以邱老板不必說上海閑話,邵爵士也不必講寧波官話全部YES,NO可也,然後由徐小鳳用低音歌喉唱出現場過程:

無線、亞視起紛爭,

兩位老板齊出庭,

一個說閑話一句不算數,

一個說言而無信是衰公。

你不守信何守信?

想無德得根萬不能;

你以逸待勞非君子,

想一夫當關怎麼成。這才是:

上山虎遇見了下山虎,

雲中龍碰上了雲中龍,

銅槌遇見了鐵涮子,

二郎神碰見了孫悟空,

一個是太極氣功稱高手,

一個是襯衫尾剪下打補釘(據說邱老板節省,一件襯衫,可穿若幹年)。

這場官司打上三年零三月,

每逢一三五日就出庭;

從今不拍連續劇,

奧運新聞也不聽,

廣告客戶舉雙手,

律師公會更歡迎。

記得以前聽劉寶瑞的相聲,他一上場站定身形,不說學徒某某某上台一鞠躬,只用手一拍枱上的驚堂木,然後念定場詩一首:

七月三伏好熱天,

公母倆對坐把飯餐。

飛來個蒼蠅叨走了一個飯米粒兒,

老頭子怒,拿起棒子追到西山,

老太太家中替算一卦,

喲,

傷財,惹氣,賠盤川。

所以說和氣生財,邵爵士氣功練到七八段,當然懂得心平氣和的道理;邱老板勤儉起家,也會知道生財有道的方法。奉勸二公,化幹戈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謂二人同心,黃土變金,大家從新攜手,共為娛樂傳播事業努力,香港幸甚,電視觀眾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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